公主不侍寝

终章【二】
    无尽的黑色，铺天盖地而来，就像是一张厚重的网，将我牢牢锁住，从此再无生机。
    我紧紧地抱着师父的骨灰盒，就那样让他贴在我的胸前，那个离我心尖最近的地方。
    可是我的心，却已经是空的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因着师父的死，而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包子和秦宇在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怔怔地蜷缩在地上有多久……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见师父，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将手轻轻地覆在眼睑上，那里早就没有了眼泪，剩下的只是空洞和涩然，我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在开门的一刹那，阳光刺目，灼烧我最后的光明。
    “素素……”
    “娘亲！”
    包子和秦宇见到我开门，显然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但是很快，脸上就恢复了阵阵喜悦。
    “不要跟着我！”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后迈开步子，僵硬地朝前走着。
    身后的步伐犹豫了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跟上。
    那一刻，院子里的桂花坠落，砸在心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师父，你等我……
    等着素素……
    自从上次回无涯后，我就没有出过后山，或者说，自从五年前我随着师父回来后，我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这个无涯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地。
    “你终于还是来了吗？”无涯殿的中央站着一个萧索的背影，他的声音低沉，透出一股浓重的苍凉。
    “徒孙素素，见过掌门。”噗通一声，我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师父的骨灰。
    掌门转过身，垂首注视着我，明明是百岁有余，可一张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痕迹，除了那双眼中，无法遮掩的沧桑。
    “起来吧。”他抬起手，虚扶了我一把。而我却是摇了摇头道：“徒孙殷素有一事相求。”
    掌门皱了皱眉头，过了半响才道：“人死灯灭，萧儿既已用了天命者，从此与你便是阴阳两隔，你又何苦这样执迷。”
    “掌门，徒孙求你，让我见师父最后一面。”我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莫说折寿十年，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要见师父。”
    “痴儿……你同萧儿两个人，皆是痴儿。”掌门叹了口气，广袖轻挥，对着我说：“大殿之后便是无梦阁，你进去之后，只要心中一直想着萧儿，便能见到他……无涯门中，凡事因天命而死之人，都会残留最后一念于无梦阁中，待其最后的牵挂断了，便化为灰烬。”
    我站起身来，步子一个踉跄，深深地起了口气，对着掌门道：“掌门之恩，殷素没齿难忘。”说完，我便朝无梦阁走去。
    当踏入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却是我一直生活的竹屋。
    那里有一架秋千，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只手轻轻地扶着秋千架。
    “师父……”我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滚落了下来，我本以为不会再落的眼泪，终于还是在看见那个朝思暮想之人的刹那陨落，氤氲了眼前的视线。
    师父闻声，慢慢地转过身来，眼中亦是缱绻万千。
    我的心像是撕裂开了一般，立刻冲上前去。可是……我的手却活生生地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
    “师父……”我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本已麻木的心又一次狠狠地撕开……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一遍遍地大声质问，眼泪不可控制地落下。
    “傻丫头……”师父的手微微抬起，轻轻放在我的头顶，纵然触碰不到，却还是有一股暖流慢慢地游走在全身。
    “是师父犯了错，干预了天下之事，用天命挽回大局，是我应该做的事。”师父叹了口气，就像是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我。
    可是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却痛得不能呼吸，想要抱住他，却又再无可能。
    原来，这就是错过，生生世世的错过。
    “可是我不要这个样子，我要师父好好地活着，就同往日一样，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不顾一切地哭喊道，一次一次地想要抓住师父的手，可结局，都只是相错。
    “素素，对不起……”师父闭上眼，忽然落下了一滴泪，那滴泪落在我的掌心，变成一颗银白色的小石头，凉凉的，沁到心里。
    “素素，这辈子遇见你，我很开心也很知足，无论你有没有爱过我，我都不会介意，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活下去。让秦宇照顾你，照顾包子。你要快乐地活下去。师父已经死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记得，要乖乖的……”
    师父温柔的叹息就像是最后致命的□□，它不断地在我的血液里循环，最后涌向心口，带来致命的痛感。
    “我不会，不会好好地活下去，我不要包子了，不要秦宇了，我只求师父你能够回来。”
    “素素……”师父的眼底带着浓浓的悲伤，他想要触碰，却终究还是扑了空，“素素，将我的骨灰撒了吧，顺着风吹到每一个角落。那样，只要有风吹起，就是我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的，永远……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要做傻事，素素……”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我惊恐地抬起头，发现师父越走越远。
    “不要……师父你不要走，不要……”我不断地向前跑去，却怎么也无法阻止。
    “师父留着最后这一念，也只是为了最后见你一面，素素，好好活下去，只要有风的地方，我便在你身边。”
    “师父……”
    这个男人，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失去，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在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
    可我没有想到，其实他只是个人，他也会死去，他也终究，会离开我……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活着……我会的……”
    ***
    多年后……
    “曹大婶，曹大叔身上的疫病已除，只是年岁大了，身子太弱，我这里有张方子，照着上面服上几贴。必会大有帮助。”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伸出手，递出一张药方。
    “谢谢你啊殷大夫，您真的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您，我们村子就要被官府烧了，多少大夫也看不好的疫病，若不是您，若不是您……”中年农妇一边哭，一边紧紧握着女子的手。
    “无妨，身为医者，救人乃是天职。曹大婶无需言谢。”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微笑道。
    “殷大夫……今晚您就留下吃顿饭吧，这几日您为我们村子劳心劳力，村民们都很感激您。”曹大婶抹了抹泪道。
    可是白衣女子还是摇了摇头说：“曹家村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人生无不散之筵席，而我也本就云游四海，悬壶济世。不该在一处太过停留。就此别过吧……”言毕，也不理会那位曹大婶的苦苦挽留。便转身离去。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拂在白衣女子的面上上，她的步子一顿，随即莞尔一笑，“师父……有风的地方便有你……”
    我知道……
    可是此刻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站着一名黑衣男子，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