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

第79章


然而,即便不是因为骆易的关系,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一个人被安排去牺牲,即便是代替清儿。
  
  一边是左家和雪尤清,一边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没有立场去劝阻左叛,但他同样没有立场让自己冷眼旁观。薄刃在袖中一颤,古浪叹了口气。丁笑只做该做的事,师父是这么教他的,但如今的他,究竟该做什么?
  
  即便不顾左叛的解释,也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决。
  
  他们还在苏州城里的时候,骆十七郎就已落入了子午夜的手中,中原七派也早已落入他的掌控。那么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从要挟骆易到逼雪尤清回荒门,从石宫中的锦帕到葬樱阁的揭开面具,又都是为了什么?
  
  曾经以为,子午夜想要的是与雪成陌联手,让荒门与左家两败俱伤。然而现在已经知道雪成陌就是卓三娘……骤然,一个念头如白电刹那间划过脑海,令他几乎站不稳脚步。
  
  早已有过的疑虑,却在太多的意外里忘却了——卓三娘的师父,给她锦帕的那个人,子午夜顾忌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个人想要掌控天下正邪两派之势,如果是这个人握有中原七派的实权,如果是这个人要荒门与左家两败俱伤,如果是这个人利用了卓三娘又与子午夜合作,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了答案。只是……藏得如此隐秘,难道说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古浪停住了又一次踏上青石台阶的脚步。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行了,不是信不过左叛,而是,他信不过左家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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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哥,你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否则,还能怎么做?”左叛一笑,反问这唯一一个还会叫他“七哥”的人,“其实能骗过阿浪,我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他是想帮你的。”
  
  左叛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他不是想帮我,他是什么人都想帮。小骆、十七郎、清儿、左无颜、卓三娘、小九,甚至是你,阿夜。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放眼天下,有几个人的身手快得过饮风?”
  
  “帮我?”子午夜笑容中多了几分古怪的意味。密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里的左叛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这是哪里?”
  
  安静的声音,在角落轻轻传来,如薄雾般飘渺地有些不真实,却在那一个刹那,让左叛几乎无法呼吸。
  
  子午夜似是感觉到了左叛的情绪,轻笑一声道:“这里是左家的密道,嫂子。”
  
  嫂子?雪尤清微微有些迷茫,这不是左小坏的声音:“你是谁?”
  
  子午夜冲左叛努了努嘴,才想到左叛是看不到的,悻悻然道:“七哥,还不开口说话?”
  
  一声嫂子一声七哥,纵然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不知身在何处,雪尤清也明白了左叛就在身旁。一丝异样的情愫浮上心头,轻轻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日随齐白鹿离开,未走多远就无由地昏睡过去,然而此时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却仍然是离开前发生的一切。
  
  ——“我不走!”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说得最坚决的三个字,然而却没有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相应的回答。
  
  一只手揽上了她单薄的肩,却被她似是无意般,轻轻避开。
  
  “清儿……”或许是沉默了太久的缘故,左叛的语声有些沙沉,“那天在天然居……我不该让你离开。”
  
  天然居……淡悠悠的苦笑泛上雪尤清的嘴角,如心底沧海桑田般的感慨。从江南到西郡,从西郡到漠北,又从漠北来到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曾经浓烈的情感,也已渐渐淡去,淡得连自己也看不分明。
  
  拥起怀中清冷如月地人儿,左叛喃喃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无法忘记,看到那具没有呼吸的冰冷尸身时,肺腑间撕裂般的疼痛。那样的疼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再也不会放手。
  
  然而,当微凉的手推开他的时候,他却依旧无可奈何,只能放手。
  
  “清儿……”
  
  雪尤清轻声道:“有些事,我还没有想清楚。”
  
  左叛怔住,不由问道:“什么事?”
  
  雪尤清没有开口,却是子午夜回答了他的问题:“嫂子还没想清楚的是,她喜欢的到底是古浪还是你,七哥。”
  
  简简单单的回答,却仿佛一柄利刃,割开了左叛所有忍耐的面具,脱口问道:“清儿,阿夜说的是不是真的?”
  
  雪尤清没有出声,只是轻轻颔首。细微的动作,再明白不过。
  
  “好,好,好,好……”一连四个好字,掩去了左叛眼中的失落,却掩不去气息中的滞涩。只是那一瞬的滞涩,却让雪尤清心中莫名地一刺,如墨的黑暗中,没有焦距的瞳仁竟也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难道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对古浪,便如古浪对她,一切不过是误会?清楚地看出,古浪心中真正的那个人是胭脂,那么她心中的那个人,又究竟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安安静静地看清自己的想法。
  
  “那么……你又是怎么会知道的?”左叛问,却是问的子午夜。
  
  击掌声在密道中响起,随着子午夜的轻笑:“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左叛,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果然不愧左亚子和左三都选你做左家家主。”
  
  左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子午夜笑了笑,忽然翻手击昏了身旁的雪尤清:“我的意思就是——从江南到这里,嫂子会有现在的结果,都是我一手造就的。”
  
  左叛一时间无法消化他的回答。
  
  耀目的火光晃得密道中的一切有些不真实,再次睁开眯上的双眼时,左叛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子午夜悠悠然倚坐,身边除了昏迷的雪尤清,被制住的左亚子、左无颜,竟然还有神智未清的骆十七郎。
  
  “阿夜……”左叛怔怔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左无颜虽然被制住了手脚,却并未被封住哑穴,见状不由冷言讥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做什么左家家主?”
  
  左叛皱了皱眉,冷声道:“我没有问你。”
  
  子午夜勾唇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左叛面前:“你没有问她,但她说的很对。像你这样的蠢货,根本不配做左家家主。”
  
  凉意从心底泛起,浸透了四肢百骸,左叛似是有些不相信地勉强笑问:“阿夜,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是……你的容貌……”
  
  子午夜绝似司徒寒澈的眼中,笑出一瞥冷艳,然而更多的却是嘲弄:“是,我是司徒寒澈的生的,但是什么人,让她对我生而不养,让我差点在八岁的时候丧命……你难道不知道么?”
  
  “你是说……”左叛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是说……你恨我?”
  
  子午夜似是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长声笑道:“我若连你都不恨,还会恨什么人?你现在所有的一切,亲人、武功、地位甚至生命都是我的,都该是属于我的!”
  
  没有给左叛开口的机会,他踱开两步,指着左亚子道:“什么明神家,什么奸细,娘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当初若不是你嫉恨我爹的本事,在左青楚那个傀儡家主耳边乱说一气,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左亚子脸色一白,皱眉道:“我从未嫉恨过七弟,我所做地一切都是顾全大局,为左家着想。水轻桃来历不明……”
  
  “好一个来历不明,好一个顾全大局!”子午夜冷冷笑着,向左叛轻抬下颚,“听见了吗?就因为来历不明,所以就该死,这就是答案!还想知道为什么司徒寒澈,为什么左家会把你留下吗?那是因为她虽然是我的生母,你却不是娘生的!”
  
  一个接一个的真相,仿如惊雷般在左叛脑海中炸开,余声嗡然,震得思绪一片空白。他的母亲不是司徒寒澈,也不是水轻桃,那……他究竟是谁?他无声地笑了,因为想到了左三。曾经的他,以为左三害死了他的父母,然而事实却是,——自己的父母到底在哪里都无从知晓。
  
  子午夜挑起左无颜的下颚,轻笑道:“五姐,不如就由你来告诉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左无颜厌恶地撇开头去,怒道:“我怎么知道。”
  
  子午夜悠然摇了摇头,啧啧道:“你怎么知道?我倒是忘了,恐怕放眼这世上,已经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不过想想也是,不过是左家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留下海乌帮的后代而捡来的野种,谁会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我知道。”
  
  子午夜笑容一僵,霍然转过身来。
  
  “打扰了。”来人笑着揉了揉鼻子,点头示意。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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