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

第83章


舍身蛊以十里为限,离得越远蛊主就越是无法控制。现在阿夜一心都在救人上面,再加上‘红泪’作筹码,是你给十七郎解蛊最好的机会。”
  
  “你不走?”骆易冷冷看着左叛,没有接人。他带着骆十七郎离开,左叛留在这里又要照看雪尤清又要应对外面中原七派的围攻,怎么可能做到?
  
  左无颜起身,神色也带了几分古怪,问:“你既不是左家的人,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我不是?”左叛笑了笑,“或许吧……如果有机会,我会好好解释的。至于现在……”
  
  “走。”骆易和左无颜不约而同道,又一起怔住。
  
  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要救骆十七郎,就不会再多犹豫,当即背起十七郎跃出密道口。
  
  “这样便好。”左叛浅浅一笑,转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左亚子说,“二伯,我知道,如果我不是水轻桃所生,当初你就不会避开我的眼神。阿夜……他其实只是个孩子,才会想出这样无稽的法子,好让我放手不管左家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那日你和小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二伯向来深谋远虑,想必自有打算。如果你们还有机会见面,不妨告诉他,三哥的命,我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你放心,左家不会就这样毁了,我一定会阻止阿夜,至于清儿……还要麻烦二伯把她交给阿浪,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就算不是替我。”
  
  “调动千卫的黑铁令我已经借故交给阿浪,并且设计让千卫看到我让他进千机营会堂。如果左家真的有什么不测是我无法阻止的,二伯去找他,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声音消失在密道中,左亚子缓缓睁开双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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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片刻之间,子午夜、古浪和剪眉秋娘已经从葬樱阁的密道出口走了出来。夜,没有月华的天空浓黑如墨。几点冷雨从檐角滑落,被西风倏然撩起,飘摇天际。
  
  “你若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子午夜的脚步有些僵硬,冷笑道:“怎么,怕了?”
  
  古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剪眉秋娘撇撇嘴,不服气地反唇相讥:“笑话,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一个……”话音未落,她蓦地退开一丈。原本站着的地方,几点碧莹莹的火光在早已浸湿的石板上灼烧,带着几分莫名的诡异,仿佛有灵性般窜动着,不停舔舐心底的恐惧。
  
  青灰色的镖影疾速划出,带着凌厉的镖风从荧火上瞬间擦过。火光微微一黯,归于烬灭。古浪下意识地挡在了剪眉秋娘身前,淡淡道:“这可不是仙猿公的手笔。”
  
  “那畜生从未教过我任何东西。”
  
  子午夜转身向前走去,然而那抹稍纵即逝的几近疯狂的痛楚却并没有逃过古浪的眼睛。石宫中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脑海,让他不由微微沉吟。子午夜对胡一笑的憎恨中带着深入骨髓的厌恶,这种厌恶不似作假。如果石宫中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子午夜设计,那胡一笑远在西郡,又怎么会知道胭脂在江南的行迹?纵使知道,又何必自寻烦恼地将他毒昏带入石宫?莫非……古浪心中一沉,笑容中微微带了些苦涩,或许只是自己太多疑了吧。
  
  子午夜似是察觉到身后古浪心中所想一般,嘿然冷笑:“有什么事,你亲自问问你那敬若神人的师父不就明白了?云出青山外,雨落小楼前,呵,雨落小楼前……”
  
  冷风夹着雨丝,飘零在肩头鬓角,仿佛染上了霜色般微白一片,几多感慨,几许仓惶。向前走着,心却不停地后退,奢望着永远走不到尽头。剪眉秋娘轻轻叹息,绵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了古浪的手心,想要度去一丝暖意。
  
  然而,就在她即将握住的瞬间,一道闪电般灼眼的雪色从漆黑的天际划落,只一刹,漫天风雨都被生生劈开,所有一切都为之静止。手边的身影消失在雪色尽头,只留下一声还未散去的叹息。
  
  冷雨擦过耳际。回望剪眉秋娘和子午夜的方向,古浪轻叹,很久没被人逼得将轻功身法发挥到极致了。风雨不止,所有的一切都未静下,只不过是太快罢了。
  
  那柄饮风……太快了。
  
  第63章 算定
  
  一身泥水,几许狼狈,但感到怀中那份温存的柔软,古浪还是忍不住心中微暖。能在饮风刃下救出人来的,只怕他还是第一个。
  
  雨水滑过留痕,却洗刷不去锋芒间如冰的寒气。两柄饮风静静地躺着,仿佛两个背道而驰的灵魂,冷冷对望。
  
  无月,白衣的男子却如月华,带着悠悠淡淡的气泽独自立着,一身卓绝。
  
  “……小王八蛋儿,你受伤儿了。”
  
  古浪抹开眼前的雨水,揉揉鼻子,这才看清救下的人是卓三娘。如今卓三娘没事,想必他们来得及时,胭脂也应该没出什么事。心下稍宽,他才感觉到背后的热意中,翻涌出隐隐的刺痛。眉头微蹙,隔着似有若无的雨帘,他看到了仿佛从来不曾老去的那个男子。
  
  云出青山外,雨落小楼前——是十年前江湖中无人不晓的“落魄秀才”,也是几乎无人知晓的“猎风鹰”丁笑。
  
  雨珠滑过伞骨,在淡淡氤氲的泼墨山水间留下痕迹。稳稳执着枯竹伞柄,仿佛锦绢上的山山水水一般有些模糊的神情,捉摸不透的心思,隐约随着似有似无的笑在嘴角渗出。
  
  “原来……”古浪轻轻放开卓三娘,站起身来,“当年这根断骨钉,并没有封住师父的真气。”
  
  “以你的修为,要把它逼出来并不难。”白衣男子淡淡道,仿佛谈论的,只是天上浮云,地上凡尘。
  
  古浪苦笑。楼云山没有说错,要把这根断骨钉逼出体外的确不难,难的是他一旦将钉逼出,体内真气便会随断骨钉倾泻而出,一时半会儿之间定然无法动手。
  
  楼云山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把钉逼出来,你也不过还能支撑一时半会儿而已。”
  
  古浪的笑容微微凝滞,当一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人变成对手,很少有人还能笑得出来。断骨钉留在体内真气被封,如果强行动手,那么不用多久便会有性命之险。一念及此,他轻叹:“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云山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丁笑只做该做的事。”
  
  “可师父明明就——”古浪轻轻握住掌心,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听水烟说过,师父后来对借‘丁笑’之名做下的那些事后悔了……”
  
  “我何时说过后悔!”楼云山打断了古浪的话。
  
  “师父。”雨水从发尖滑过,滴落额前,古浪笑容清淡,眼中却没有一丝退让,“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浪儿只想知道,师父布下这一场局,为的——究竟是什么?”
  
  油纸伞微微一颤,雨水哗然落下。
  
  楼云山一笑,索性将伞收起,伞尖遥指,在被雨水浸透的泥土上划下一笔。古浪待要上前,却被卓三娘拉住,摇了摇头。
  
  古浪心知她多有提防,微笑,轻拍那早已浸湿的肩头:“你放心,以师父的能耐,根本不必这么做。”
  
  纸伞写下的是两个字——“正道”。
  
  苍虬的笔力仿佛刀削般刻在泥中,雨水几番冲洗,依旧清晰耀目。古浪抬起头来,道:“师父的意思,是要借中原七派和岭南之力,除去荒门?”
  
  楼云山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并没有说话。
  
  古浪微微苦笑:“所以……师父这次来,虽是要制止子午夜,却并不是为了左家,而是因为看出子午夜完全脱出了你的掌控。你的目的,是要在统领中原七派后,亲手接管左家的势力。”
  
  楼云山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深吸了一口气,古浪一扬手,青灰色的沉吟镖在泥水中划过,落在“王”字顶上。楼云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你这是想说,我这么做太过霸道?”
  
  古浪道:“我见过荒门中人,也去过荒门。武林杀戮不是因荒门而起,也不会因荒门而终,师父的做法,我……”话音未落,他猛地向旁退开三丈之远,紧接着,一丝略显病态的血色便涌上了面颊。
  
  楼云山笑了笑,收回尚未发力的手:“刚逼出断骨钉,何必这么勉强?”古浪苦笑,原以为分散楼云山的注意力,便能寻得一线之机,逼出断骨钉。然而却没有想到,方才刻意不带内力的出镖,反倒是欲盖弥彰,让楼云山看出了他的想法。
  
  看出古浪气血不畅,楼云山并没有继续出手,只是将伞点在足畔青石之上,问:“我的做法,你觉得不对?”
  
  古浪摇了摇头,苦笑:“我不知道。”
  
  楼云山笑着叹息:“浪儿,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若非如此,也不会为各种因果羁绊,最终让我布下这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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