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第二十章 番外篇(20)


    念及舒木楚待自己的冷淡,不由得心酸。
    又想:“我活在这世上,也没人会念着我。即便我死了,也没人会活不下去,反正是无所牵挂,倘若我一死能成全这对有情人,那也是值得。”她离连城诀最近,伸手便抢到他掌心的药丸。以连城诀的身手,原不会被她抢走,但他的注意力却在魏许二人身上,而尉迟筱雪离他也不过咫尺之遥,竟尔不提防被她抢走。她抢到手一仰头便将药丸吞了下肚,微微一笑道:“我还道有多难吃,原来只是一滚便下了肚。既然这药非得有人吃不可,那不如我替他们吃了,免得你销不出去心里不舒服。”
    连城诀十分惊愕,立即转身,怔怔瞧了她一会,道:“你替他们吞下,这算是什么?”
    魏棋风和许书音也同声惊道:“尉迟姑娘,你何以如此?”
    尉迟筱雪不理他们,说道:“我既替他们吃了这颗药,你便该放过他们了,反正只要有一人死便行,为何要活生生拆散人家一对鸳侣?”
    连城诀凝视她半晌,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说的是他们两人中有一人吞下便放了另一人,可不是你们三人中任意一人吞下,便放了另外二人。”他不再理睬尉迟筱雪,转过身去,冷冷道:“她死是她的事。我却不会因此便放了你们,你们二人之中,还是必须死一个!”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赵厉无比,像一柄利刃刺进二人的心中。
    魏棋风和许书音惨然对视。魏棋风黯然道:“我们既然决不能活着在一起,那也是命。只可惜还连累了这位姑娘。公子爷若是还念着往日情谊,请给这位姑娘解药。”他与许书音目光交汇,心中闪过的都是同一个念头。只见两道寒光微闪,他们二人竟是同时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同时的反手向自己心口刺去。其实他们心中想的都是一般:“既然活不下去,不如共赴黄泉。生虽不能同生,总算死能同穴。”但他们都不忍心将匕首刺向对方,于是便不约而同地刺向自己。这一刹那,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凄凉和眷恋之色。
    尉迟筱雪看着他们拔出匕首,分别刺向自己,不由吃了一惊,但距离甚遥,无论如何无法阻止,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有一段极短时间的空白。原来真正相恋的人都可以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原来死可以如此淡然,绝无悲痛,绝无惨烈,只余一丝丝凄清。
    只听得“叮叮”二声,那两把匕首几乎同时坠地。魏棋风和许书音愣愣地看着对方,疑似到了黄泉,一时间愕然无法回过神。呆得片刻,他们低头看看,胸口只不过刺破些许外衣,却有两柄匕首和两粒扣子掉在他们面前。他们看看对方,再看看连城诀,疑惑之间,恍惚确定自己尚在人世。
    尉迟筱雪也自失神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魏许二人都还活着。她讶异间抬头看看连城诀,见他面上漠无表情,不知喜怒哀乐。她虽不知那两柄匕首何以同时落地,但看二人的惊愕神情和地上钮扣,她也想到定是连城诀击落了那两柄匕首。他出手之快之准分毫不差,自见到魏许二人同时自戮,必定要心念反应极快,方能算准匕首进深度恰好及到二人衣衫,这才出手击落。事先却不见他有任何异动和神情改变。
    击落那两柄匕首后,三人各有不同的惊愕反应,唯有连城诀的反应却极是淡然,他缓缓道:“你们两都愿意为对方而死么?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杀了对方?”
    “是的。”魏棋风和许书音垂手答。九死一生之间,他们忽然看见生机,仿佛黑暗中出现一丝光明,以他们熟识的连城诀的个性而言,他既出手相救,多半不会再以死相逼。虽然不知他心意如何,何以出手相救,但多年来跟随连城诀的习性随之而生,一旦获释,立即垂手端立,以待处置。
    连城诀挥挥手,说道:“走罢!”他这句话十分简单,既容易明了,又不易明了。魏许二人自然明白,是要跟着他走,但将要如何处置他们,却仍是未知之数。他们心中不免惴惴而诧异。觉得主人若是就此轻易放过自己,不免不合常理;可是若说有所处置,却又不似。
    “走还是不走?”两人犹疑间,连城诀寒声问。
    “可是这位姑娘身上的毒……”
    连城诀不答,已先疾掠而去,转瞬淡白的背影消失于前道。
    “等一等,公子爷!”魏棋风呼叫着跟上,许书音亦紧趋而去。行得几步,她回首对尉迟筱雪道:“姑娘,你等着我们替你要回解药,我定不会令你为我受累。”声音渐渐远去,只余下尉迟筱雪一人孤立林中,怔怔发呆。
    良久,尉迟筱雪方自回神,离连城诀主仆三人远去已过了多少时辰,她已不清楚,甚至一时忘了自己曾吞下一枚毒丸。她轻轻长叹一声,缓缓回行。她素来记忆力极佳,因此那林中路走过一遍便已记得,否则也不能带魏棋风与许书音穿林而过。不久,便走出林去,回返舒家废墟附近的农家。
    尹萧天等三人早已等候在屋内,坐立不安。曹阳铭见她回转,竟一反常态地好声气:“终于回来了?饿了没有?过来吃饭。”
    尉迟筱雪一怔,不明他态度何以转变如此之巨,疑惑间侧目。
    “昨日原是我口气不好,以后我多加注意便是。”
    “哦。”尉迟筱雪莫名其妙地答。忽尔想起吞下的那枚毒药,竟并不觉担忧。
    过得几日,尉迟筱雪丝毫不觉身有毒发现象,开始觉得奇怪,于是悄悄去镇上寻访几家医馆,看了几位大夫,均说她并无中毒脉象,一时令她如坠五里云雾,心下暗暗纳罕。但日复一日,终于淡忘此事。
    洪武三十年六月初八。
    尉迟筱雪等四人终于看见曙光般感觉到喜悦,早早来到舒家废墟等候。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般晖映于大地,淡金色的光芒愈来愈淡,柔红色的光晕令尉迟筱雪的脸庞泛起一层清俏,她的美有别于赵青柠的柔弱,虽不明艳照人,却清爽剔透,粉粉地让人想起婴儿的无暇。
    暮霭苍茫间,两个身着麻衣的女子提着竹篮,踏着夕阳,款款出现。身影越来越近,令得四人心中同时激动起来。
    走到近前,在那两名女子的惊愕目光间,四人走上前去。当先的女子年约四十许,样貌平凡得令人看完便会忘记。另一女子年方十六七岁,圆圆的双眸亮如星辰,粉红的双颊透着稚嫩,二女均陌生地看着他们而驻足。
    “请问,二位可知道曾住在此处的舒家?”尹萧天试探着询问。
    “你们?”年长的女子神色存疑,停了停道:“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麻烦请让个道。”
    “我们并无恶意,乃是为追查当年舒家的人而来,只盼得知当年舒家可还有人在?”
    “委实抱歉,奴家不知道什么舒家。”年长女子客套而冷淡地说。年幼的紧跟其后,抿着双唇,双眸四顾,一语不发。
    “等等,听闻你是当年舒家的丫鬟,怎会不知舒家?”
    年长女子脸色微变,声音渐冷硬起来:“你们胡说什么?奴家已说了不知道,莫非你们寻衅生事不成?”她脚步微移,袖底似蓄势待发。看模样,却似是有几分功夫的。
    “不不,我们当真毫无恶意。”尉迟筱雪带着诚意道,“我们是为他人在此守候二位,便是为探听当年舒家之事。倘若这位姑姑是当年舒家的人,敢问可记得舒木楚这个名字?”
    “啊!”那年长的女子轻声惊呼,倒退一步,夕阳下脸色刷地变白,这纸一般的白却被夕阳红所遮掩,唯有眼中的惊惶破红而出。
    尉迟筱雪心道:“这么看来,这二人必定与舒家有关无疑。”既已确信,更踏上一步道:“这位姑姑看来是对这名字颇有记忆了,舒木楚如今尚在人世,难道你们不想见他?”
    “不……不会……”那女子喃喃道。迅即变得冷淡:“你们多半认错人了,我从未听闻这名字。”
    “他当真尚在人世,倘有虚言,天打雷劈。”
    那女子定定凝视着尉迟筱雪,仿佛在衡量她话语间有几分真实性。
    “他之所以不能在此守候,是因突然有了变故。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他于六七岁之前的事全无记忆,若不是你们苗疆赵家的赵韫曾言,他长得与当年舒家庄主样貌甚象,他也不会寻亲至此。倘若你们相信我们,据实以告,我们定会带你们去见舒木楚,以证实我们所言非虚。“
    那少女一直很好奇地看着他们,听得尉迟筱雪此言,她眨了眨双眸,似有心动之色。尉迟筱雪善察人意,立时便觉得攻这少女更易,于是柔声道:“这位小姑娘多半是也与舒家有关了?虽然你不见得知道当年之事,但必定知道舒木楚这个名字的?”
    那少女嘴唇微翕,却被那年长的女子堵截话语:“她才多大年纪,如何会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你问的好生奇怪。”
    “这位姑姑说的不错啊,可是你既完全不知舒家,又怎知我们要问的是十多年前的事?”尉迟筱雪咄咄逼人。
    那女子一惊,终于有几分动摇:“那……当年之事……”
    “我们倘若想对你们不利,早已动手,何必苦苦询问?”
    那女子悄然长叹一声:“若是天命绝舒家,何以又会让他下来?若是他真活着,何以却又失去记忆?莫非冥冥中天意弄人?”
    “姑姑说的什么,我们都不明白。只是舒木楚一心想查明自己身世,想知道自己是否是舒家的人,以及他在世间是否还有亲人,难道这也不能如实告知?”
    那女子缓缓道:“若你们真有恶意,纵我否认也是无法逃脱。十余年前我侥幸火海脱生,也不指望什么,只想将这女孩儿抚养长大,平淡度过此生,没料到舒家竟然还有后人尚在人世……真是奇怪之至。”
    “奇怪?为何奇怪?舒家这场火因何而起,怎么烧得这般模样?”
    那女子席地坐下,双手抱膝,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十六年前的六月初八,一场大火将舒家大宅及周边民居烧成灰烬。然而无人得知,在火势蔓延之前,舒家已成一片血海,无一活口。舒夫人的陪嫁丫头湘湖带着未满周岁的小姐上街闲逛,回府时天色已暗,已见到火势冲天而起,一团耀眼的红光将半边天燃烧得如同夕阳般浓烈。湘湖震惊之下,将孩子寄在邻家,冲进火场。烈烈火焰翻滚着席卷而来,险险将她淹没。火舌贪恋地舔着横梁,巨大的红漆柱子如奔腾的火龙轰然倒下,遍地的鲜血、尸体、火焰,刺目的殷红色如残阳余晕,铺天盖地要将人吞没。湘湖不知是如何亡命逃出火场的,她只记得抱着幼小的舒家小姐狂奔,不敢回望一眼。
    那一场火直烧了整夜。
    当一切都变成灰烬后,湘湖曾乔妆回来打听许久,未曾听说舒家还有一个活口。她只知道这场火绝非偶然,在性命堪虞的情况下,她带着那婴儿远离了苗疆。
    如今这两名幸存的女子,便是湘湖与舒家小姐舒天星。
    “原来舒家是被人灭门的,不是意外失火。”尉迟筱雪等人相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但为何木楚哥哥会失去记忆?”
    “多半是在火场中惊吓过度,或是遭了什么意外令他失去了记忆。”“多半是在火场中惊吓过度,或是遭了什么意外令他失去了记忆。”湘湖揣测道。“真没料到,小公子还活着。”她怅然仰望天际浮云,最后一抹金色消失,黑暗随之袭来,月亮半掩在云层后,悄然透着清凉。晚风吹散丝丝云翳,努力洗净月华的光泽。
    舒天星晶亮的眸子犹如天上的繁星,清透地穿破暗夜。她轻声地道:“我想见见我哥哥,我原以为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谁知道还有个哥哥。”充满了喜悦的声音清脆地敲击众人的心扉,湘湖又是轻轻一叹。
    “我们与你哥哥约好开封相会,不如你与我们同去?”
    “好啊好啊。”舒天星拍着双手,笑靥顿展,颊边一个浅浅梨涡儿旋着甜甜的吴越风情,一脸的天真未凿。
    “我们还是回去收拾一下再去开封罢。”湘湖微一迟疑道。“如今身无一物,毫无准备。”
    “那也好,我们在此相候,一同前去。”
    “不必,我们收拾完毕自己会去开封寻找你们,你们先行一步好了。”
    “这……”
    “难不成你还担忧我们会走失?我们飘泊这许多年,早已走惯天涯海角,不必担心的。”湘湖淡淡地笑,语调坚定。
    “那……好罢。”四人见湘湖坚持独行,只得放弃说服她的念头。
    官道上,一行七人策马而行。七匹骏马疾驰,蹄后扬起滚滚烟尘。马上人心焦如焚,恨不得马儿蹄下生风,日行万里。
    “快到了。”马上人轻叹。
    两匹红马如红云踏空而过,掠过他们身边。其速之疾,令人瞠目。
    “好马!”周超赞了一声。他座下已是集市所选良驹,可比之这两匹马儿,显见远远不及。
    “只怕马上的人比马更好。”巫华池喃喃道。
    “什么?”周超一时不明其意。
    “那两骑马上可不是什么好主儿。”冯乐章答。
    “是何人?我却未曾见过。”周超好奇。他虽年轻,出道却已数年,对适才骑红马掠过之人甚是陌生。
    “那两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叫连城诀,是个极俊的公子哥儿,我们曾在同里太白居相遇,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
    “连城诀?——”周超倒吸一口凉气,诸起亮与付英为同时色变,如染白蜡。
    “你们听过这名字?”巫华池奇道。
    “何止听过——”周超的话总说半截。
    付英为接下去道:“此人近年在江湖中可称赫赫有名,无人不知。大凡见过他、知道他的人,多半都死了。”他的面色微微灰白。
    “不会吧?”巫华池吃了一惊,“那公子哥儿看上去虽有几分举止轻佻,却也不似邪恶之人,再说,我们也曾见过他,怎么仍是活着?”
    “不得罪他也罢,倘或是得罪了他或是被他看不顺眼的人,多半活不过片刻。他手下有四名侍从,号称琴棋书画,名叫宋琴和、魏棋风、许书音、岑画意,是二男二女。听闻生得十分俊秀,手段却狠辣无比,所行劣迹令人齿酸。”
    “对啊,不过好像不止四人,我们曾见过是四男四女。”
    “另四人不甚出名,似是近年才跟随他左右,武功不及琴棋书画。”
    一阵寂然,众人策马缓行。舒木楚与赵青柠心有旁骛,只淡淡听着,无心情相询。巫华池与冯乐章却只抽了一阵凉气,又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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