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4章


 以往爹也曾打算让她习琴弹琴,但这一双手却无法控制,无法跟上那千变万
化的丝弦拨法,最后……终究是放弃一途。尽管她是恁地熟谙音律,可这一双
手却硬是不服从她的意念动作,空留无奈。夫君会因此而嫌弃她吗?
 唐诗意凝睇双手的绝艳眼眸,沿着不为人知的怅然若失,她晓诗词、谙丹青、
通音律,却无以将自个儿所写的乐谱、指法以及所填的乐谱用在自身上,真是
令人感叹。
 是幸、是不幸,现下还没个准儿。
 大门倏地大响,嘈杂地响起数个脚步声,令唐诗意急急地将红头盖披上,将
双手藏于袖内。
 “乐扬……”
 “先让咱们瞧瞧你的娘子,咱们才走。”
 “是呀、是呀,若是见不着新嫁娘,咱们今晚铁定闹得你洞房花烛夜成了乐
扬伤心夜。”
 一干人鱼贯进入这喜房,掺杂着三两醉语,笑语如珠;坐在床畔的唐诗意敛
下眼眸直视地板,望着站在她身前的那几双靴了,心里不禁有点局促不安。
 今儿个是新婚之夜,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到这喜房来?
 唐诗意久未接近人群,一双藏在袖里的玉手不安地绞扭着,直到手心淌出丝
丝汗水。
 “那怎么行,今晚是咱家少爷值千金的春宵,岂能让这几位公了给扰了兴?”
一句清朗而率直的声响,突地插入这群吵嚷的人群声中。
 “来、来、来,让小管家我来为几位公子开开怀,到那喜筵上,让管家我为
自己新官上任喝一杯,也为咱家少爷成婚喝一杯,更要与几位公子畅所欲言、
通宵达旦地吟风咏月,学那李太白水中捞月,仿效‘将进酒’的人生得意须尽
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说着、说着,便将一干闲杂人等带出喜房,随着渐远的声响,房里头突地一
阵沉闷默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唐诗意一双纤弱不睥不断地绞动着,心头战栗难抑,水亮杏眸直盯着她面前
的靴子,等她的夫君掀起头巾。可是,等了好半晌,就连厅上传来的嬉闹声已
迭次息声,为何……
 突地,眼前那双靴子的主人动了。
 但是,他却不向她走来,反倒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坐在圆木椅上,一道冷
然诡佞的目光穿透她脸上的红头巾,射向唐诗意的眼眸。她蓦地一怔,她可以
想像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待她开口问话。
 这是为什么?
 她不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临出阁之前,娘向她说了许多私密话,她是搁
在心上了,但她不记得有这么一道难题。入房、掀巾、合卺、入洞房,这四大
步骤她可没半点遗忘,怎现下他却坐在圆木椅上一动也不动的,只是拿着一双
冰冷的眼眸瞅着她瞧?难道,他是醉了,忘记尚未掀她头巾?或是他一点也不
喜欢她,只因被双亲所逼,应着媒妁之言,不得已只好娶她入门?或是他亦同
他人一般,畏于她江南才女的名气,而有所迟疑?
 会是这样的吗?即使他已对出下联,但那并不代表他是乐意娶她的;说不定
他俩不过是硬被两个家族给凑在一起的伤心人。揣度着各种可能,任由时间飞
快消逝,直到外头敲起二更的梆子声,待在她眼前的男人才闷声地走到她面前,
卒不及防地掀开她的头巾。
 惊魂未定时,眼帘已映上一双冰冷如雪的眼眸,令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是谁?
 唐诗意瞪大晶亮水眸,粉杏色的菱唇轻启,难以置信眼前怎会来了个诡邪、
戾气横披的男子?
 这儿是喜房,他既然不是新娘倌,怎能在这里头待这么久,像是打量她似的
直要将她看穿。难不成是方才闹房未走的人?
 “敢问公子大名是……”
 唐诗意临危不乱,强自镇定心神,狐媚的眼帘带着斥责的意味。
 “我是你的夫君。”乐扬眉一挑,嗓音低柔诡魅,原本惊艳于她艳容的诧异
神色立即掩入眸底。
 好一个临安美女柳瑶琴,听闻她的琴声出神入化、扣人心弦,想不到她的玉
颜比她的琴艺是更胜一筹,令他惊诧万分。不过……她的强自镇定与现下所问
的蠢问题似乎有点出入。
 望着唐诗意眉间的小花钿,却让他忘了这个疑问。
 “夫君?”唐诗意蹙紧蛾眉,轻喃着他所说的话语,像是解着不懂的诗经文
句一般艰涩。
 唐诗意不着痕迹地轻睨了他邪俊的脸,瞬地再敛下发烫的秋水,心口无故狂
肆跳动,乱了规律。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曾经在文卷小铺厅里瞧过文昊,虽然只是淡淡一瞥,但
她记得那一双文人的眼眸清澈无垢,不似眼前这一双狂放不羁、邪戾魔魅的厉
眸,潇洒傲然得教人心惊。他绝对不是文昊,绝无可能!
 “亲亲娘子,你是等着夫君,等得忘了夫君是何许人了不成?”乐扬将颀长
的身躯欺向她,属于男人的麝香气息混着烈酒的温润气味,勾心摄魂地拂向她
的玉面。
 瞅着眼前的女子,望着她故作冰冷的绝艳面容逐一崩裂,悄悄地露出慌乱的
迹象,不禁令他嘴边的笑痕勾得更深;或许从今夜起,他不会再排斥这无稽的
婚嫁,相反的,这临安美人蛾眉不扫则黛,杏眸矜傲似夜星轻烁,檀口滑嫩如
豆皮,惹得他想一亲芳泽。这一门亲事,他还得感谢爹的大力撮合。
 “你到底是谁?”
 面对他一步步地接近,唐诗意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后挪移,岂知,他竟也无耻
地将她逼入床榻内侧。她面无收爸地仰视着他,内心却是浪涛汹涌不止,狂然
地颠覆她的心绪。
 这男子究竟是谁,竟恁地无耻接近她,甚至厚颜地欺近她的身子,若是让她
的夫君见着这一幕,岂不当她是风流骚货!
 “亲亲娘子,为夫真不懂你到底是怎么入这个门与为夫拜堂成亲的?”乐扬
勾起邪气的笑,一双诡魅的眼眸闪着侵略眸光逐渐接近她。“你究竟知不知道
自个儿要同床共枕的是何方人物?”
 他眉头一挑,极享受地看着她微驼的双颊,令他直想要咬她一口、舔她一口,
再残忍地将她吞入腹。
 望着她世故而内敛的脸蛋泛出身一光,亟欲力持镇定的冷静崩坍,他唇上的
笑痕更是徐缓扯开,魔魅地荡出噬人的邪笑。
 “你……”该死,这男人到底是谁,为何专拿如鬼魅般的笑瞅着她,令她心
底发毛,觉得一股冷意直由心头窜往她的背脊,深入骨髓之中。
 “娘子,如何?”
 他突地探出湿热的舌,舔过她粉嫩的颊面,瞬地移往她娇嫩欲滴的檀口,在
柔嫩的唇瓣上邪佞地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放肆!”她猛地将他推开,将身子再往后一退,孰知背已抵墙,已是无路
可退。
 不对,他不是文昊,这里不是紫宣堂,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必须赶紧将
一切理清楚,可不能白白糟蹋了清白的身子;身子的清白不算什么,爹的颜面
往哪儿搁才是重点。
 “你在同我玩游戏?”见她脸上漾着一股恼意,乐扬倒也不在意,俊秀的脸
上漾着如鬼魅般惑人的笑。
 不愧为一代歌娘,在客栈龙蛇混杂之地,光是这般善于心计的手腕与欲擒故
纵的应对,倒不难看出她是如何接待客人的;不过,一切都无妨,只要对他的
味,他可以不在乎她的出身,不在意她以往虚与委蛇的日子,只要她好好地侍
奉他,他可以疼她很久的。
 “我不是,我……”唐诗意清澈双眸直视着不动如山的他,第一次感到不曾
有过的胁迫感。
 这十几年来,她唯一接近的人除了娘便是绿翘,而家中唯一的男人――爹,
除了在三个时令中会见她外,其余的时刻全然当成她不存在;而一个月前的对
谈,算得上是绝后了吧。
 遂眼前这男人……可说是她这十几年来,第一个直接面对面接触的人,却没
想到竟是这般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地步。
 “喝合卺酒了。”乐扬全将她的推拒看成欲拒还迎,扯起她的手臂便往摆满
喜节庆果的圆桌走去。“我可不管你以往是怎样的人,但从今而后,你进了我
的门,便是我的娘子,你尽管表现出你原本的样子即可,若是太过于拘泥做作,
可别怪为夫的向外寻欢去了,懂吗?”
 他噙着邪笑,将她柔软的身子置于面前的木椅上,双眸魅邪放肆,转而拿起
桌上的蜜饯说道:“吃一口甜,祝你我新婚燕尔日日甜。”再捧起一盘榛果,
抬至她错愕的面前。“尝一口果,祝咱俩承因接果,续前世情火。”
 他并不急着将手中的蜜饯榛果凑到她的嘴边,反而将手空出来,倒了两杯私
酿的喜麟酒,端一杯递至她的面前,接着道:“这一杯合卺,祝咱们俩永结同
心,生生世世不分离。”
 语毕,他便举杯饮尽,邪魅的眼眸直瞅着她,等待她为他喝下这杯合卺酒。
 唐诗意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愣得不知如何以对,一双剔透无尘的眸子紧盯着
穿着大红喜服的他,脑袋里直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
乱子。
 他不是文昊,但他是身穿喜有的新郎倌,可若他不是文昊,那么她现下是身
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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