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3章



 是爹的残害令她忘了怎么笑的,不是吗?
 虎毒不食子,但是爹却怕她满腹邀请诸会颠倒乾坤,怕她绝俗的容貌将倾国
倾城,故而一步步冷酷无情地残杀她的心,这比一刀要了她的命,还令她感到
痛苦难耐!
 倘若今儿个她是男儿身,想必爹必然不会这么待她的,是不?
 男儿可以光耀门楣,但是女儿不行,女儿只会败坏风气,毁了爹的名声,遂
爹不要一个才高八斗的女儿,爹要的是一个可以光宗耀祖的儿子,就算他是个
胸无点墨的儿子也无妨!
 天,她从没像这一刻般如此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
要的生活,而不是拘心束身地待在这里等待年华老去,等到自个儿成了白发苍
苍的老妇,而一生却是平淡无奇得教人形同嚼蜡。
 其实,她很清楚那些话全都是爹为自个儿怎么行为所找的理由与借口,实际
上,爹是妒忌她拥有他追寻数十年却依旧得不到的才华与天分!
 她早知道,只是不愿说穿罢了。
 “还顶嘴?”唐父一双眼眸瞪得圆大,斑白的鬓毛上仍悬着汗滴,却是显出
一身文人傲骨,以父亲的威严逼视她。“你可知道孝字怎么写?”
 “女儿这么说也算是顶嘴?也算是不孝?”唐诗意恼了,语气也跟着生硬而
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不是不懂得孝字怎么写,不是不懂昨要安抚爹的心,但……爹的气势凌人,
恼得她不得不讥讽一番。
 “好了,你们爷儿俩怎么一碰头,便非得要你来我往一番不可?这……”
 唐氏话尚未说完,唐父的怒喝便应声而下。
 “全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瞧瞧她这舌头利得削铁如泥,全都是你教得好,
教得令我刮目相看!”
 唐父怒瞠双眸,双嘴一开,极尽嘲讽之能事。
 唐氏低低地垂下头,对于自个儿夫君所说的话一句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承
受,眼角泛着泪光,不断地向唐诗意示意要她少说两句。
 唐诗意见着这一幕,杏红色的唇一掀,又是一个惨澹的苦笑;是的,男人与
女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便是这个样儿,如女诫所言,夫君一句话抵过一片天,老
天说的话,谁敢不从?
 可她偏不从,偏要抗拒这不平的命运!
 谁说男人是女人头上的一片天?她偏不信、偏不服,她要成为自个儿头上的
一片天。
 “爹又何必斥责娘呢?”她的低柔嗓音潜藏着淡淡的不满与抗争,一双凝眸
冰寒地注视着自个儿的爹。
 若是她的错,大可以骂她,何必指桑骂槐,硬是给娘冠上个罪名,再迂回地
将这罪推到自己的身上?父女俩有什么事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定要这样拐弯
抹角,互不相让?
 她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为何……今儿个会落入宛如他仇人的境地?
 “为父的话说了算,一个月后便要你入紫宣堂,这事由不得你作主,为父的
已为你打点好一切,你就等着出阁吧。”唐父不愿理睬她的问题,迳自撂下话
便打算离去。
 “我不出阁!”
 欲转身离去的唐父,听到这句话宛若遭到雷击,猛地一愣,缓缓地回身望着
仍坐在案前的女儿,一双炯烁的眼眸微眯成一条缝,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忍气
吞声的女儿,想不到她竟敢顶他的嘴。
 “你敢不出阁?”他咬牙怒道。
 “是爹一直不愿意女儿出阁的呀,现下却又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实在令女
儿无所适从,难以接受。”唐诗意淡淡地说着,清丽的粉脸难掩悲怆,眼眸中
皆是难以掩饰的怒火。
 爹呀,他是她的爹呀,为何父女之间却不能连心?
 即使爹是如此无情待她,她也不曾恨过他、埋怨过他,但……为何爹不也正
视她,不能再多给她一点父女亲情,一点慈爱与关怀?
 若是因为这满腹的经纶、倾城的丽颜,那她可以全都不要毫不恋栈地将之抛
掷。
 “你――”
 “诗意……”唐母在一旁,一双眼眸早已是薄雾凝滞,立在丈夫的身侧,只
敢轻轻地任哀愁淌在夫君见不到的时刻。
 “娘……”
 是时代让女人必须以这种卑微的方式活下去,还是女人的懦弱造就了这个男
尊女卑的时代?
 她可不可以试着跳脱这个命运、试着走出此种宿命的桎梏?她不想在出阁之
后过着与娘一样的生活,过着没人赏识且被打压的日子!与其如此,她宁可就
一人孤芳自赏、独身到老。
 但是,她能眼睁睁看着一心伺候爹的娘,再一次受到爹无情的伤害吗?可…
…非得要她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成全娘的一生吗?
 思绪千回百转,纷纷扰扰,在她脑中嗡嗡作响,更化为万蚁钻动,顺着筋络
敌国脉,残虐而嗜血地啃咬她酸涩的心头。
 娘是疼她的,当爹不断欺压她,伤害她的时候,只有娘在她的身旁疼她、怜
她,她怎能对娘的悲哀视若无睹?
 男人是女人的天,爹即是娘的天,她岂能不顺娘的天?
 “诗意愿意出阁……”
 唐父一听,神色总算稍微和悦,但一听及她的下文,一张老脸不禁又绷紧。
 “但……诗意得先试过文昊公子的才华。诗意出一上联,若是文昊公子能够
对出下联,诗意便愿嫁入紫宣堂,终其一生服侍诗意的天!”
 话落,诗意立即提笔,缓慢而娟秀地沾墨挥洒在纸笺上,题下上联;若是文
昊能够常识她的才华,嫁与此夫,夫复何求?
 “行,我就不信文昊对不起你的联!”
 撂下这句话,唐父像只挫败的公鸡匆匆离去,而唐氏也紧跟在后,不敢多加
停留。
 唐诗意猜对了,唐父之所以会毁她的手,不只是为了那冠冕堂皇的理由,更
是因为她的艺冠群伦令他惶恐不安。
 望着爹离去的背影,唐诗意除了笑还是笑,是自嘲、是苦笑,是辛酸、是苦
涩,更是无以道与人听的悲恻与惆怅。
 难道是她的女儿身拉远了父女两人的距离?
 难道是她难掩的才华逼人,斩杀了理应相融的父女心?
 爹……若是诗意今儿个成了个男儿郎,爹就可以和诗意把酒言欢、醉吟游诵,
而不是令人寒心地来个相见不理?是不是诗意认命,便可以与爹回到以往的甜
蜜,而不再形同陌路?
 她不知道……
 第2 章她,终究还是认命了。
 身穿深红色翻领喜服,肩披缀着珍珠串的披肩,顶戴沉甸甸、悬垂着琳琅满
目宝石的喜冠,盖上红盖头……唐诗意正坐在大红的喜床上,颈项被这喜冠压
得抬不起头来。
 唐诗意不禁轻叹,不知道这是不是为了将新嫁娘给压得抬不起头才设下的无
聊风俗?而娘,是否也曾这么走过一遭?
 出阁不是迫于爹的威逼,却是缘自于娘涕泪纵横的哀求;她一直知晓娘夹在
她与爹之间,早已疲惫不堪、劳而无功,这回,她真是不愿意再让娘为她受爹
无情的数落了。
 出阁也好,总比继续待在那静默地人气的西厢房里头好;事隔十数年,她总
算得以踏文卷小铺,能再一次接近这个屋外的世界,况且,她的夫君可是紫定
理堂的少主文昊,是一个可以对出她联子、能与她吟诵唱游的文人,这一直是
她梦寐以求的事,她又有什么好嫌弃的?
 耳尖的她独自一人待在喜房中,听着大厅传来的丝竹杂乐成曲迭起,热闹非
凡,令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笑。
 好个放肆的文人风范,在这大婚夜里仍是不忘放纵。
 这即是她所要的了,她很明白的,以往,每当爹的友人远道而来时,爹必定
是领之于亭台楼阁,焚香驭琴、饮酒吟诗,好不逍遥快活、风流潇洒。
 而后,她是否也能这般放肆?这有赖夫君对她的常识了。
 紫宣堂的少主,她曾经匆匆一瞥而过,身影早已模糊,识得的只是那一双文
人温儒的眼眸,以及那眸中不经意流露的文人傲气,此生若能有此人相伴,即
使不识情爱也无妨。
 虚幻不切实际的男女情爱岂比得上一世的逍遥自在?她要的不过是有人解她
的心语,即使无情无爱她也不在乎。
 不过,外头的丝竹之声,似乎没有停顿的迹象,不禁令唐诗意偷偷地掀开红
盖头,悄悄地看了看左右,惊于这满室的富贵,实与文人清高的气息有点格格
不入。
 眼前红木圆桌上摆着一对红烛,上头摆满梆果蜜饯,文酒合卺,一旁的高几
上满是玲珑剔透的珍奇古玩,窗棂上头还悬着一把通体晕墨的漆金古筝,触目
所及皆价值连城。
 可最引唐诗意垂涎的,是那把筝。
 透过屏风,她向大门探去,眼见夫人在此,她便蹑手蹑脚地撩起裙摆,缓步
走向那把筝,伸出残缺的玉指搁在筝弦上,尚不及发出声响,便自卑地将手缩
回,退回床畔。
 她呆愣地望着自个儿扭曲的双手,与那绝美的筝相比,不禁激起她自卑的涟
漪;这辈子,她还未曾对自个儿的双手感到如此的自惭形秽过。
 或许是因为以往不曾碰触过如此美伦美奂的乐器,遂她一直不明白当这一双
没有血色的手摆在上头时,会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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