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11章


袭衣笑红
了一张粉脸。
 “我送你。”乐扬站起身,掸了掸发皱的袍子,顺便将她拉起来。
 袭衣整了整粉绿色的丝袍,走入房内将散乱的发丝盘好,再缓缓地走出房外,
望着正好整以暇等着她的乐扬。
 “走吧。”袭衣露出一个甜笑,挽住他结实的手臂。
 总算离开这间待了好几天的工房,再往外头的碎石子路走去,刹那间,一道
笨拙的筝声滑过乐扬敏感的耳际,他突地拉着袭衣往中院走。
 才三两步,他便来到中院的花园里,望着在凉亭中正与三个面熟男子抚筝作
乐的唐诗音。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波澜誓不起,妾心
古井水。”顺着笨拙的筝韵渐息,婉转的歌声也渐歇。
 “唉,曲不成调,诗意献丑了。”弹了好一会儿,唐诗意发现不管自个儿再
怎么努力,这一双手还是不听使唤。
 “嫂子,你的手这个样子还能抚筝,已是极好,你用不着谦虚,况且嫂子的
嗓音之美妙,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颜之义浅笑着,贪婪地望向她绝艳的面
容。管她琴韵如何,这美人当前,他巴结都来不及了,岂会出言讽她两句?
 “是呀,乐扬真是好福气,抬错了轿,倒还让他得了个更美的娇娘。”路羲
也跟着诌媚。
 嗯,这乐扬真是好狗运,原是想来讽他娶了个其貌不扬、不曾听闻的丑婆子,
想不到他竟是娶到这般美若天仙的娇艳人儿。
 “而嫂子的满腹诗文更是令人激赏。”长相最为俊俏的庄少勤可聪明,最懂
察言观色,懂得抓住美人心思,正中下怀。
 “这……诗意不敢当,诗意只是一介女子,上不了台面,吟诗不过是故作风
雅罢了。”虽然他们的一番话说得她心头搔痒难耐,但她仍是谦逊地道。
 “不,嫂子这么说便不对了,谁说女子有才便无德,又是谁说女子聪颖非凡
即是娼妇?那全是无稽之谈罢了。”庄少勤这话说起来可溜了。
 “是呀,庄史所言甚是。”其余两名显然屈居下风,但是支援的声浪仍是不
绝于耳。
 不过,这一切看在乐扬的眼中却是可笑极了,只见他缓步走向凉亭,在四人
尚未发觉他之前突地大喝一声。
 “小乐子,送客!备软轿送袭衣姑娘回风雅楼,而眼前的三位公子,顺道将
他们遣出阁外!”
 在远处守候一旁的小乐子听到主子的命令,随即向身旁的侍仆吩咐一声,便
奔向凉亭。
 “三位公子,这边请。”说实在的,他在一旁已快看不下去了,不宄少爷及
时出现。
 “乐扬……”久未见到他,唐诗意抚在筝上的小手瞬地收回袖子里,不敢让
他望见她的丑陋,也不想令方才匆匆一瞥的袭衣望见她的残缺。
 而一旁的三位公子,一见到乐扬泛着冷笑、森冷冰寒的模样,一伙人识相地
快速离开,不也多留。
 霎时,整个凉亭里,哪里还有什么嬉闹声,只剩下风声虫鸣,以及两人怦怦
作响的心跳声。
 “回房,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聊聊。”乐扬的脸上浮现着诡邪磨魅的笑意,双
手早已不能自遏地紧握成拳。
 “我也有许多话想同你聊聊。”唐诗意的心魂甫定,新仇旧恨全和在一块,
在她的心头发酵。
 她要让他知道,若他不要她,她还是可以潇洒地另觅他处,而不非得臣服于
他一人!
 第7 章乐扬一走入房内便往圆木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唐诗意走进来,
两人好好地聊聊!
 唐诗意一走入屋内,望着他一脸噬人的寒气,心中不觉怒火顿生,她尚未责
怪他放肆地带回袭衣,他倒是先端着一张冷脸给她瞧了?他是打算先发制人,
先下手为强,以拔得头筹?
 她蛾眉一挑,晶莹水眸盈盈开动光芒,向房内梭巡着到底该坐在哪里才适宜
;可瞧了老半天,似乎只有那一张床榻离他最近,遂唐诗意只好踩着小碎步,
踱到床榻边坐下。
 “你坐得这么远,怎么聊上一聊?”乐扬将幽黯的厉眸眯成一直线,任由卷
翘的眼睫挡去看向她的视线。
 好样的女人,在凉亭下,可以当着众多侍仆的面前与他那堆酒肉朋友亲密地
谈笑风生、吟诗作乐,怎么在他的面前,她又成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了?好一
曲烈女操,听得他为她汗颜!
 “诗意不敢靠夫君太近,免得惹夫君嫌弃!”唐诗意的蛾眉一挑,开口便尽
其所能的嘲讽他。
 “有诗意这般诗纶满腹、出口成章的妻子,乐扬岂敢嫌弃?”乐扬笑不及肯
地瞅视着一脸剽悍的唐诗意,心中怒火更是燃得一片赤红。
 她可真是了不起,倒先对他挑衅了?
 她倒也不想想自个儿一个妇道人家,与那些个大男人在凉亭里饮酒放歌,究
竟是把他的面子搁到哪里去了?
 “若不嫌弃,夫君又怎会招来那袭衣姑娘在工房里一待便是十数天?”仗着
些微酒力,唐诗意毫无畏惧地凝着似雪的水眸睇着他。
 她饮酒不行吗?她抚琴不行吗?她与成堆男人一同放歌也不行吗?
 那么,他和袭衣在工房里待了那么久,这一笔账又该怎么算?
 最令她痛苦的是,她一点都不怨袭衣这天仙花魁,只因袭衣的勾人眼眸中并
没有诱惑的意味,甚至在见到她之后,还给了她珍上无城府的桀笑……这说来
说去,全是乐扬的风流,也是她的无能!
 “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极正常的事,就算我和袭衣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也管
不着!”他闷声道,懒得同她解释与袭衣的关系。
 “鸡吐花冠艳,蜂抱花须颤!”唐诗意咬牙怒道。“是,诗意是管不着,不
过,倒是夫君偏劳了!”
 可恶!她坐在床榻上,甚至还能感受到全身上学住地颤意,而胸口的郁闷在
他的无情斩伤下,被撕扯得不成原形,疼得她非得咬紧牙关才能忍住几欲呕出
血的冲动。
 男人合该风流?女人合该为男人心碎?
 她不服……然而心头如针锥心的苦涩早已表明了她的臣服,她疼得连呼吸都
快持续不下去了,而那肇事者仍像是没人事般,端着一双冷厉冰洌的幽邃眼眸
瞅着她,是瞧她笑话吗?是知道自个儿已为他折服了吗?
 “是偏劳了。”他闷声接道。“不过,倒是不及娘子的辛劳,不及娘子会及
友人放浪形骸的纵欢!”
 他是承认了她满腹的经纶,但他乐扬的妻子犯不着这么伶牙俐齿、犯不着学
富五车,只管平静而淡然地当他的妻子便成!她的才高八斗看在他的眼里,还
不及她的清白更惹得他的欢心。
 娶妻得娶贤娶德,然而,阴错阳差,却令他得了个有才有貌却无贤无德的女
人,岂能教他不光火?
 他要的妻子,蠢一点也无所谓,但只要她是清白之身,懂得服侍他、取悦他
便已足矣;然他却娶到这等狐媚却又不知廉耻的妻子,真不知她的圣贤书到底
是读到哪里去了!
 “诗意岂敢与夫君相比拟?”唐诗意努力地把持自己,不让泪水渗出眼眶,
她压下凄哑的声调道:“不过是与夫君的友人聊聊诗赋辞章,顺而论及音律,
喝了几口酒,献献丑罢了。”
 方才在凉亭里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那三位公子只是乐扬的酒肉朋友,不是
不知道他们的赞赏只是针对于她的美貌,然而她是开心的,最起码,他们愿意
以谎言来为她纺织属于她的喜悦、她的虚荣,即使她心底明白,这全是冲着她
这一张醉颜来的。
 长得沉鱼落雁不是她的错,长得闭月羞花亦不是她的错,可既然这一张脸能
为她带来不曾有过的赞赏,那么,她利用了这一张脸又有何错?
 她不过是想证明女人的文才不该被埋滑在男人的天地里,即使她明知道他们
对于她的文才所做的赞赏全是谎言,她也欣赏接受,毕竟,这种谎言……她还
不曾听过。
 她的错还比不上他的过!
 “你也知道是献丑了?”
 他的大掌突地击上圆桌,发出砰然巨响,只见几片柴屑自扎实的桌面飞扬而
下,惊得她杏眸圆瞠。
 “你也不想想你那一双手,丑陋得可以见人吗?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在大庭广
众之下展露,是想让全监安城的人知道扬音阁娶了一个双手残废的媳妇儿,好
让人耻笑我、耻笑我扬音阁吗?而你一个妇道人家,竟与夫君以外的男子饮酒
作乐,是想成了娼妇好绿了我顶上的东坡巾吗?”
 他的嗓音低沉暴怒,一双厉眸诡邪顿生,搁在桌面上的大手上更是青筋浮动,
令人生畏。
 不……他不是要说这些的!
 一望见唐诗意抖瑟的身躯,自卑地将一双小手藏于袖内,向来明亮的水眸霎
时成为一片灰暗死寂,他的心蓦地揪紧,疼得像是千刀万剐似地刺向他的心口,
戳伤他似乎逆流的血脉。
 他不是故意要伤她的,他只是怒极,只是气怒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
会懂,她不会懂得当他在凉亭前听她那低柔的嗓音隐含着浓浓的笑意,见着那
一张冷艳的面容化为春阳,温煦地绽放着奢侈粲笑时,他心里痛得直像是淌了
一地的血,令他几乎要杀了那逗笑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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