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10章


 但望着乐扬与那花魁袭衣成双入对,仿如夫妇般夫唱妇随,她便觉得心头有
如万蚁骚动,恶狠狠地啃咬、啮蚀,疼得她得俯下身子,才能稍抑那难受的酸
楚苦涩。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觉得心很闷,就连呼吸也变得不顺,望着那两人相
依的身影,看着乐扬豪放大笑地搂着袭衣,她更是觉得双眼刺痛湿濡,眼前已
是白雾迷蒙,再也望不清那令她痛楚不已的身影。
 会是爱上他了吗?会是恋上他了吗?否则她为何会感到心痛欲死,有如锥心
泣血般的悲苦?
 一直以为话本中的情爱是离自己极为遥远的,为何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瞬地跑到她的心底,恣意妄为地占据她的心?
 为何像他这般任意伤害她的人,她也会无耻地恋上他,厚颜地心誉于他?这
原是她最怨恨的不平,为何她如今竟屈于不平之中,甚至任由自个儿的思绪跟
着他打转?
 他不爱她,甚至是嫌弃她的。她明知道这一切,却仍是愚蠢得执迷不悟;蠢,
真是蠢到了极点,却又难舍这心被偷走的痛楚,甚至在她心底还有一点点的窃
望,期待他回头再望她一眼。
 但是,直到整个饮宴结束,他都没有回头望她一眼,完完全全当她不存在一
般,不知他是有意,亦或是忘了。然而,事实却残酷地向她证明他是有意遗忘
她的存在。回到扬音阁之后,他亦当她不存在,空空荡荡的新房里只余她一人,
而他却是堂而皇之地将袭衣带入工房,光明正大地在里头相处数十个夜晚。
 他是她的天,她就合该忍受他的风流、屈就于这不平的处境中而默不作声吗?
若真是不要她的话,为何不把话说清楚,为何那一夜他还那么浓情蜜意地碰触
着她?他现下也是这般地对待袭衣的吗?
 不!她不能接受这样无耻的事情,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伤害,然而不接受又能
如何?这个时代会逼迫她接受任何一个她不该接受的事情,她抗拒得了吗?若
是抗拒不了,她又有如何?
 唐诗意气弥漫的水灵灵眸子里轻轻流泻出身为女子的悲哀与无助。
 若是一开始便不曾爱上他,她心底是否会快活一些?真如她所想,出阁不过
是从一个牢笼换成另一个牢笼罢了,然而,这一次却是她甘愿被束缚。
 “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拼舍……”她喃喃自语,空洞双眸却已不知飘到何处,
失了焦距。“是自个儿多情,怪谁呢?若是想要逃脱这痛苦,唯有离开一途罢
了,但……离得了吗?”
 心都给了他,要如何逃?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话用来形容她的心情是再合适
不过。易安居干的痴任务狂傲,向来是她最为憧憬的,但她倒没想过有一天也
会尝到这滋味――任由思念化为蛊毒渗入她的体内,猛鸷地啃噬她的心血,放
肆地啮咬她的筋络,在她无力掏时,再恣意地腐蚀凝在她心头多年的傲气6 就
连仅剩的女子矜持都快为他抛去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快要无耻地找上他,同他把话给说清楚。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若是她能够释怀,能够把这所有的痛
苦都告诉他,或是学着让自己无情一点,她是否会回到原本平静如西湖的她?
 “少夫人。”
 才刚合上手中水墨方干的手稿,门外却传来小乐子总管的声音。
 “什么事?”将手稿放到一旁的柜子里,唐诗意快步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望着一脸惶恐的小乐子。
 “这――”唉,若不是真无法子,他一点也不想麻烦少夫人。“阁里有客人
来,但老爷不在,而少爷……”
 一说到乐扬,小乐子便自动噤口,不敢再多说一句,就连气也不敢再大喘一
下;瞧他,什么话不说,偏偏说上了少爷,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少爷也真是的,平常爱上风雅楼虚晃个几日是没人会管他的,可今儿个他居
然把当家花魁袭衣姑娘给请回阁里,光明正大的双宿双栖,这教少夫人怎么忍
受?
 更糟的是,他居然还在少夫人的面前提到少爷。唉,实在是……
 “先将客人请到中院的亭里,我随后便到。”望及小乐子在自个儿面前欲言
又止的模样,心弦不禁稍稍紧绷,却又不能不以眼前的大事为重。
 夫君正在美人怀里销魂,她怎好意思扰了夫君的雅兴?他是她的天哪,她怎
能放肆?
 *** “乐大哥,这样子好吗?”
 工房里,袭衣坐在乐扬的身侧,一双勾魂的桃花眼直望着正在为已晕黑的筝
头漆上金粉,绘上一对鸳鸯的乐扬。
 “什么?”乐扬头也不抬,漆黯的眼直盯着磨得光亮的筝头。
 “新婚燕尔,你邀我入宫,又邀我到府上作客,和我一同关在这工房里数日
未出,不知嫂子会怎么想?”袭衣睨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又接着道:
“不知道外头把咱俩的关系,绘声绘影成什么样子了?”
 “你以为你管得着别人的嘴?”乐扬的手拿着剁片,慢慢地将多余的金粉刮
除,眼前着整把筝快要完成了,嘴边轻轻地勾起一抹笑。
 “是管不着,不过……”袭衣望着他淡笑的俊朗侧脸,不禁促狭地接近他,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眨呀眨的。“袭衣这下子倒是不懂,明明这朝贡的筝都献上
了,乐大哥又何必急着再做这把筝?是想送人的吗?可袭衣记得,乐大哥的筝
除了朝贡,是千金不卖的,就连袭衣我也得不到你一把筝。”
 瞧乐扬的大手一顿,她不禁又好笑地道:“袭衣我是不懂得乐大哥造这把筝
是为了什么,但是袭衣猜,乐大哥与嫂子间定是出了问题。”
 袭衣扬着一张小脸,像是可以拧出水的眼瞳轻轻地眨巴闪动,盈盈灿亮地望
着仍是一语不发的乐扬。她扯着笑脸蹲在乐扬的身旁,等待他给她答案,但是
她等了像是一日般的久,他仍是不为所动,双手仍不停地修饰着筝面,对于她
的问话仿佛置若罔闻,令她失望极了。
 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不是个闷葫芦,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她与乐扬相识尚未满一年,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宛如兄妹、宛如朋友,丝毫
没有掺杂半点的男女情爱,只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也因是如此,她与
乐扬的情谊才能历久弥新。不过,自乐扬新婚以来,他整个人简直是怪透了,
那是她说不出的古怪。
 就好比说,他特地到风雅楼花大钱,只为要她陪他入宫,与之对奏齐鸣,然
后,又再一次花大钱要她到他的府中作客,只为了与她抚琴作乐;而这几日来,
别说是抚琴,她连把琴都没带来,而乐扬又不准她随意碰他的筝,遂她这几日
光是看着他切紫檀、梧桐,凑成筝头筝尾与筝面,再将烫熟的蚕丝线捻成丝弦,
或是将鲸须捻入丝弦中做成缠弦,再以一片片砌好的骨片在筝面上摆成雁阵,
慢慢地做成筝的雏形,再将筝面磨光、晕色于漆金……
 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人造筝呢!
 不过,在这工房之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要外人相信她与乐扬之间毫无
暧昧,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乐大哥,袭衣以为你是以袭衣为借口,欲和嫂子分离。”见乐扬一直不搭
理她,袭衣不禁又扯开嘴自言自语着。“乐大哥,袭衣可是一点也不想介入任
何夫妻之间,落个狐狸精的罪名。”
 她可不想无端吹皱一池春水,还可怜的落了个臭名。
 “谁说你是个狐狸精了?”乐扬总算将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爱怜地抚着她
的头,再将她散乱的发丝宠溺地拢到耳后。“别人不晓得,我可是清楚得很,
你这一辈子是扮不了媚样的,更别说狐狸精了。”
 “你又知晓了?”袭衣不依地望着他,又倒进他的怀里。“你和诗意嫂子间
到底是怎么了?我想和诗意嫂子成为好朋友,想与她谈谈诗文经纶,你可不能
让她气恼我,往后见着了我,像是见着仇人似的。”
 “没的事,我只是心烦想静静。”乐扬淡淡地道。
 他实在不愿意再与唐诗意共处一室,每一接近,他的心头便剧痛难忍,愈是
想靠近她,心中的炉火愈是烧得无情炽烈;他无法跳脱她所充下的诱惑,却又
无法忍受她的不洁之身,遂……袭衣这小妮子猜对了,她的存在可以让他可以
减低对诗意的思念。
 然而,那不过是他的想法罢了,实际执行时,效果却不如他想像中的好;思
念令他夜不成眠,炉火令他铿然断弦不成曲,合眼睁眼之间全都是她的倩影、
她的娇怒、她的嗔笑……
 该死,他愈是想忘,她的媚笑愈是如鬼魅般地打转,紧紧地系在他的心魂上,
不管他走到哪里,如影随形。
 “唉,哪有人心烦得想静一静还要人陪的?”鬼灵精怪的袭衣望着他想得出
神的俊脸,小小声地嘲讽着。
 “碎嘴。”乐扬半嬉闹地斥道,大手拦住她的柳腰搔痒。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袭衣部算气喘吁吁地投降。
 “乐大哥,我待会就要走了,你要好自为之,别再冷落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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