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16章


“有消息从凤
凰山传来,说那凤凰湖里捞出一具女子的尸体,要少爷赶去瞧瞧,老爷已经先
过去了,差小的来向……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便已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眼前的少爷早已不见踪影。咦,
难不成他是撞鬼了?
 乐扬驾马狂奔,一路冲出城门直奔凤凰山,不消半个时辰便已来到凤凰湖畔,
自远处便见到一干闲杂人等围成一团,而他爹正在那一群人之间。
 难道……
 不、不会的,她不会寻短见的,依她那激烈的性子,她怎么可能会寻死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
 乐扬步履有点蹒跚地闪过人群,缓缓地来到乐老爷子的身边,幽诡的眼眸僵
硬地望着地上一具盖着布巾的湿淋淋尸体,全身抑止不住地狂颤,尽管他使劲
咬紧牙关也遏抑不了。
 “爹……”他蹙紧眉头,眯起诡邪而几欲疯狂的幽幽黯眸子,仔细地望着那
露出布巾之外的衣衫,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是否是唐诗意的衣衫。然而,
该死的是,他压极儿不知道唐诗意离开他的那一天,到底是穿了什么衣衫。
 “没事、没事……”感觉到凑近他身边的乐扬昂藏的身躯不断地战栗,乐老
爷子赶紧安抚他。
 他也在这里站了很久,但是偏没勇气掀开那布巾,而最可恨的是亲家唐老爷
子,派人向他通报了一声,居然到现下都还未见到人影,真是荒唐!
 两人站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乐扬调息了几个吐纳,硬是咬牙往前走去。“我
去瞧瞧。”他无法容许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是好是歹,他都要用他的眼睛看
清楚这一切。
 “这……”乐老爷子望着儿子神情颓丧的模样,有点不舍;若躺在那儿的人
正是他的媳妇儿唐诗意的话,这要方大彻大悟的儿子情何以堪?
 “敢问是乐扬公子吗?”
 乐扬才要向前踏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轻柔的女音。他猛地回头,望见一身道
姑打扮的妙龄女子。
 “你是?”他眉一挑,凝视眼前陌生的女子。
 “我是这凤凰山上贞仪道观的道姑,在道观里头有一位唐诗意姑娘病危,口
中直喊着乐扬公子的名字,于是我奉师父之命下山寻你……”
 小道姑话尚未说完,乐扬已擒住她的肩头。
 “请带路。”
 天,那么,躺在湿地上的便真不是他的诗意了?他的诗意还在这个世间,还
在这个世间里……
 *** 在乐老爷子的一声声令下,壮丁们雇来软轿,将病重得已进入弥留状态
的唐诗意带回扬音阁,而乐扬则是再三地向在湖畔救了唐诗意的老道姑道谢,
随后便赶紧回扬音阁。
 遣过大夫一探之后,才知唐诗意的病状起因是缘自于心力交瘁,怒火攻心,
而且又过度劳累,没有适度的休养,可以算是累极成病;若是她能醒过来,或
许还有法子可施,但现下的她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听大夫无情地宣布结果,乐扬将一干人赶出房外,坐在床畔望着一脸无血色
的唐诗意,刺痛的泪水浮现在他幽邃的眼眸里,情难遏抑地滑落在唐诗意的粉
脸上。
 他到底是怎样对待她的?怎会令这一朵正在夏风中绽放美丽的绝艳花朵在瞬
间凋萎?
 “诗意,醒醒吧,你既然唤了我的名,定是想同我说些什么,那么,你便得
醒来告诉我呀!”混杂着浓浓压抑的鼻音,乐扬无限柔情地唤着她的名字,大
手将遮住她面容的发丝拨到耳后,不让她乌亮的发丝衬出她的惨白。
 大手顺着她瓜子脸的轮廓往她的唇抚去,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瓷器般的肌肤似
的,乐扬仅以指尖轻抚过她的鼻,来到她眉宇之间的小翠钿。
 “咱们应该是一对可以羡煞旁人的爱侣,为何任由那么多的阴错阳差把咱们
俩的缘分给打散?”
 是阴错阳差令他爱上了她,却也是阴错阳差令他错怪了她,而现下……更是
该死的阴错阳差令他几乎要失去她。
 乐扬轻轻地执起她冰冷泛白的小手,柔柔地放在大掌间摩挲,想要令她的手
恢复一点血色,给她一点温暖。再缓缓地将玉指摆于她的唇边,轻轻地吻着,
万般怜爱。
 人为何总要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地不愿意失去?为何总在几乎
不能挽回的时候,无意义地一遍又一遍地数落自己的罪状?
 他不愿意失去,一点都不愿意失去她,然而他真的无力救她,沉重的无助感
压在他的心坎上,几乎令他痛不欲生,无法自己,却又无计可施。
 “诗意……”低沉暗哑的嗓音宛如悲号,萦萦沉沉地弥漫在整个房里,萦萦
回回地缭绕不散。
 乐扬俯下身,轻轻地环住她冰冷似已无气息的身子,喉头不断抽动着,即使
紧咬住牙,依旧管不住幽眸中的湿濡,泪水终究无声地滑落在她清丽的脸庞上,
无息地浸湿她的衣襟。是悔恨、是懊恼,是说不出的折磨与煎熬,更是诉不尽
的耗竭与疲乏。
 他慢慢地坐起身,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也抹去自己的,一双犀利而猖狂的眼
眸不再炯亮,而是深如一片死水,无神地望着像是沉睡中的唐诗意,像是等待
着她最后的一刻到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现下好过一点?
 该是要他残忍地给她一刀,让她痛快离开这一片伤心地,还是竭尽所能地拖
延着她破碎的生命?
 他不惯于等待,他无法忍受等待的空虚与折磨,更无法忍受自己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断了呼吸。
 天,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如何才能令他一颗心碎裂的痛楚停歇?
 失焦的诡邪眸子梭巡着房内的一切,惊瞥那一把他为她打造的鸳鸯筝,是他
来不及收起仍放在几上的。
 他失神地站起身,取来那把他倾注所有思念与挣扎所造的筝,再走回唐诗意
的身旁,凝视着她依旧惨白的小脸,脑海中不断地飞掠过她初闻他弹筝时对他
倾心的激赏,甚至不计前嫌地赞不绝口,只为了她那一颗文人之心。
 他不觉有些失笑……望着手中的筝,笑得更是悲悲切切。
 “你定要醒来,为夫的一点也不想学那俞伯牙摔琴坟头谢知音。”她的赞赏
令他惊诧,第一次感觉到不求回报的赞美,令他第一次识知到自己的琴艺似乎
果真不凡。
 “就让为夫的为你再弹一曲初闻时的霸王别姬。”
 他单手套上银片义甲,盘腿坐在床榻下,将筝放置在他的腿上,灵巧的指尖
抚动,婉转似柳絮满天飞舞,悠扬如浮云擎天飘荡;突地瞥见她仍苍白的小脸,
筝声转为呜呜咽咽、含悲带泣,继而嘈嘈切切、噪响不绝,曲不成调、筝弦乱
绪……
 这样一位被时代与父系家族所压迫的百年才女,是如何走过这含冤却未艳放
的一生?
 甘否?即使她甘心了,他也不甘心;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爱她,宠她,还没
来得及将满腔滚烫的爱意倾诉于她,他怎能甘心?!
 他是恁地爱她,才会愚蠢地伤害她。
 “乐扬……”
 霎时,一阵细碎的声音滑过乐扬敏感的耳际,筝声戛然停止,他随即狐疑地
将筝放到一旁,坐在床畔,望着微睁开眼眸的唐诗意,一张俊颜霎时扭曲得像
个孩子,泪水无预警地淌下他刚毅的脸庞,惊得唐诗意以为自己是入了黄泉地
;否则怎会见到他哭了。
 “你怎么了?”对于他肆无忌惮、紧环住她身子的举动,唐诗意的粉脸倏地
一红,却又无力抗拒,只觉得一切怪异极了。
 “你终于醒了……”喉头颤动得厉害,居然令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管不了
自己现下的模样有多窝囊,仍是紧抱诠她,怕她像是昙花一现般,刹那间又自
他的怀中消失。“你弹的筝好吵、好难听,死人都被你吵活了……”虽然她还
记得两人之间的嫌隙,但瞧他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令她无法斥责他一顿,只
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原来男人也是会落泪的。
 “无妨,终究是将你自黄泉路上拉回来了。”他倏地起身,双眸紧盯着她又
要昏昏欲睡的粉脸,不禁赶紧拍了拍她。“别睡着,千万别睡着了。”
 “我好累。”她只觉得她似乎睡了很久,但是她依旧觉得很累。
 怪了,她记得她是在湖畔,为何现下在他的身边,是被他寻回来了吗?
 “不准睡,你还没听到我爱你的话!”他霸道地抱她坐起,不让她有再次昏
睡的机会。
 “你爱我?”她的粉脸蓦地红似朝阳。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所有的事全都是我误会你,你要原谅我,一辈子都
不准离开我!”霸道得近乎命令。
 唐诗意的脑中一片空白,霎时难以接受他所说的话,直觉全身疲惫无力、双
目朦胧,像是在黄泉路上。
 “看着我,别把眼合上!”他将她摇醒,粗鲁似以往仿佛刚才的悲切柔情全
都是假的。
 “你有袭衣不就够了,还要我费事?”她半梦半醒,讥讽人的习性却不改。
 “袭衣只是我的义妹,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见她终于回话,他算是稍微
安心。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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