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第15章


 乐扬怔忡地望着那纸上的画像,脑中一片轰然作响,几欲将他的耳朵爆裂一
般。
 没可能,没这可能的!若真爱他的话,为何她不说,为何她不愿意告诉他?
 而这一张画像,分明是一张模棱两可的画像,无论是哪一个男人拿到手,都
可以以这种说法自诩。
 而且……她的手分明是受到绞刑、分明是因为不守贞洁而被烙上印记的,而
这必定是为了某一个她喜欢的男人所做的牺牲,遂那画像中的男人不会是他,
绝不是会他!
 “你还不相信?”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有点气恼这个固执的儿子。
 “那你告诉我她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像是要彻底把唐诗意自他的生命中
赶出不可似的,他不断地提出质疑。
 “还不都是因为唐老爷子!”一说到这件事,乐老爷子的气又升上来了。
“我那一日便是去找他,才会让你们小俩口闹得不可开交。”
 那一日他去找那唐老爷子评评理,想不到他竟一改平日的斯文,与他狰狞相
向,话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那样的爹,更不敢相信
那样的爹怎能养育出诗意这般贴心的好女儿?却也心疼诗意的一生走得坎坷崎
岖,令他不禁为她想了个法子,却没料到小俩口一生起气来,竟闹到休妻的地
步。
 乐老爷子徐徐地将唐诗意的一生及沧桑,包括她的双手与眉间的小翠钿的由
来全都说给乐场听,让他知道,有这么样的一个好妻子,此生已足矣。
 谁知乐老爷子话一说完,乐扬一张俊脸更是僵得诡厉肃杀,幽邃的眼眸无神
地直视前头,不知他看见了什么。
 “你若是现下把她给休了,你要她去哪儿呢?”乐老爷子心急地道:“依唐
老爷子的个性,他是绝无可能再让诗意回他唐家的门,而依诗意那丫头的倔脾
气,只怕她也不会回唐家,那……你要她上哪儿去呢?”
 “我……”他才刚将休书题好,交给小乐子送到唐诗意那里,只怕现下唐诗
意正在看那休书呢,这要他如何面对她呢?
 他的眼中泛起一阵阵难抑的刺痛湿气,令他痛楚不堪地将手遮在眉间,掩去
他不愿被瞧见的泪水;他真的没有想到,他真的不知道……
 这一桩婚事来得太快,加上抬错轿的阴错阳差,再加上初见的第一眼,她在
他的心底所镌镂下的爱意太猛烈,令他懒惧坠入爱恋旖旎中,再加上许多的巧
合、许多不该产生的误会,才会造就了今日的反爱成仇。
 他要如何面对她,该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
 是老天的捉弄吗?
 才会令他任由炉火控制他的理智、令他混淆了眼前的一切、令他蒙蔽双眼,
看不见她眼中为他而灿亮的勾魂爱意?
 他……伤她至深呀!
 “快去找她呀!”
 见儿子还杵在原地不动,乐老爷子更是急白了鬓发。
 乐扬闻声,旋即站起身,才要踏出大厅外,便见小乐子远远疾奔而来,继而
扯开喉咙大喊:“少爷,少夫人不见了,她留下了一张手稿……”他气喘吁吁
地奔到乐扬的面前,将手中的稿子交给他,便坐到一旁喘气去。
 乐扬望着手中的手稿,铜铁似的双臂竟不自觉地战怵着。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八残机,何悟不成匹……换君心,为妾心,
始知相忆深,然,从今而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他喃喃念着,手稿早已落至地上,全身狂颤不已。
 念着她写的诗,令他不禁愤恨起自己;他也不信自己居然是恁地残酷无情、
可恶至极!
 但是,他现下已经明白,亦大彻大悟,他要找回她,找回她后再告诉她;若
是失去她的世界,他也待不下去了!
 他倏地往外快奔,只希望能够再找回她。
 乐老爷子见儿子总算是清醒了,也赶紧吩咐小乐子带着阁内的奴仆,沿街寻
找少夫人。
 *** 唐诗意一出扬音阁,便往凤凰山上的贞仪道观而去,像是避凶似的赶路,
好一会儿后才气喘吁吁地停在湖边。
 掬起湖水拍在汗水淋漓的玉颜上,顿觉清爽许多,仿佛连心底的郁闷也好了
几分。
 这就是湖吗?
 唐诗意放眼望着被林地包围的湖,再望向四面环绕的桦木林,眼底不禁绽出
亮光;十几扯为,这可是她第一眼望见山、望见湖、望见这飞禽走兽,第一次
感一全然轻松的自由,然而,心底却又幽幽地浮上真实的窒息感。
 若是乐扬也在这儿,那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甫成形,随即唐诗意摇头晃掉。她好不容易离开那个牢笼,还去想
那个无情的人作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好个潇洒豁达的想法,又有谁知道她
的洒脱是缘自于她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缘故,遂就算她是毅然决然离开,却也
如同她来时的空白,尽管痛苦,路还是得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撑下去的!
 即使没有他在身边陪伴,她也可以过下去,毕竟,这十几年来,在文卷小铺
的西厢房里,她也是这么过的不是吗?
 可是,怎么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她便觉得心头因思念而疼得像是被火焚一
般,热辣辣地熨烫着每一个思维。
 想不到自己竟会变得这么依靠他,这么贪婪地想念他的体温。
 她与他之间的情感,像是被宿命给牵引而紧系在一起的丝线般,随着两个人
的对峙、世事的旁敲侧击,终会令这丝线崩断的,是不?
 即便是旁人硬要穿针引线、硬要将两人的灵魂兜在一块儿,也得看这丝线是
不是够坚韧得可以织成布匹,也得瞧这两条捻在一起的丝线,是不是相属性呀!
 虽然是丝线,但丝线也分生丝与熟丝的,是不?看是相似,但若真要丢到梭
机里头纠缠,只怕是两败俱伤,丝不成匹……
 念着那一双放肆飞扬而伤人的眼眸,只觉得心头一紧、眼前一黑,趴在湖边,
她整个人便昏厥了……
 第10章扬音阁内的新房悠悠地传来阵阵弦声,时而轻抹如秋雨,时而重劈似
雷霆,凄凄切切。
 乐扬装上八指银义甲,随意地拨弄筝弦,在此时此刻他转而成为一位为情所
苦的世间男子。
 找寻多日,往北向静心台、往东向钱塘江口,向西往西陵丘,全都找不到唐
诗意的人影,现下只剩下往南的凤凰山了。
 他知晓她是故意躲着他的,但是他实是十分担忧她的安危;她在文卷小甫里
闷了十几年,压根儿不曾走出屋外,现下她居然在他的眼前失去踪影,甚至连
派出阁内所有的壮丁沿山寻找皆找不着。
 她是不是有什么想去且非去不可的地方?
 任凭他绞尽脑汁,他也想不透离开这里她还能够去哪里。
 最可笑的是,当他上文卷小铺向他的岳父讨教唐诗意可能会去的地方时,他
的岳父竟然只给他冷冷的一句话――她已是你乐家的人,自此而后,父女俩恩
断义绝!
 是什么样的爹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残忍?当初听爹说起时,他甚至以
为是爹为了保护主意而夸大了事实,然而,这下子他可真是见识了唐父的绝情
寡义。诗意的个性会恁地倔气傲骨,有八成应是被唐父给磨出来的。
 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另一个唐父的再生。
 也莫怪诗意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彻底地将他逐出她的世界,令他再也找不
到,让他连向她道歉的机会也没有。
 她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是否有食饱穿暖,是否有个地方可遮风蔽雨?
 他的左手抚挑筝弦,右手则快如万马奔腾的挑拨筝弦,急切如骤变狂雨、狂
浪拍岸,筝韵随着烦躁心律,杂乱无绪。
 诗意若是遇上居心不良的登徒子……
 倏地,手上的银片义甲居然断成两截,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像是发生了
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甩了甩头,将折断的银片义甲扯下,像是亟欲甩掉那萦绕心头的不祥预感,
过了半晌,失控的情绪总算是平息了点,可门外却又立即传来小乐子语不惊人
死不休的喧嚣声。
 “少爷、少爷……”小乐子一路上哭爹喊娘地自前厅穿过中院,再一路嚷到
后院的新房。
 “找到少夫人了?”乐扬一见他汗流浃背的模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到唐
诗意的下落了,否则他不会恁地放肆。
 “是,呃……不是……不知道……”小乐子听及少爷的问话,即使仍喘着气,
也急着回答,可惜有点言不及义。
 “说清楚!”乐扬大手抓住他抽动的肩头,闷声暴吼一声。
 该死,他的心已狂抖得快要跳出胸口了,他居然还在戏弄他,敢情是忘记他
是主子了!?
 小乐子大喘几口气,才又接着说:“少爷,这少夫人像是找到了,又好像没
找着,我……”
 “到底是什么意思?”乐扬大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提起,与他平视。
 他若是再卖弄消息的话,他会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小乐子有点犹豫不决,心底哀叹这坏差事全落到他头上来,早知
道总管这么不好干,他就不该贪着那多一点的津贴,累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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