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不放手

此时的汪涛已经不认识温岚也不认识尤莉了，他不认识任何人。偶尔喊的人的名字，都是已死了的人，其中有一个是他们大学的同学，得了白血病死了的女孩儿，那时候他和温岚一直惋惜感叹。汪涛有时候会用眼睛斜瞪着温岚，让她生出一种恐惧感，这让她觉得愧疚。他已经不吃不喝了，但是却热得难受，汪叔叔拿冰块给他放在嘴里，但一会儿就会吐出来。他在腰间盖了件薄单，全身光着，像温岚刚来时那样，房间空调开到最低温。他躺在那里，偶尔眼睛瞪大，偶尔全身抽搐，偶尔大声喊疼，嗓子都哑了，没过几天全身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周围的人都跟着哭，他却感应不到了。
  看着眼前的汪涛，温岚觉得他还是死了的好，不要再受这么多的罪，曾经那个充满梦想的男孩子，早就不存在了。以为汪涛的缘故，温岚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孩子，只是交给程诺请来的保姆。满月过后，程诺将孩子接走了。
  以后的日子里，温岚每天都陪在汪涛的身边，因为她知道，他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她帮汪涛按摩，希望他的疼痛可以减轻些。汪涛的膝盖下是一块大大的圆形的疤，原本只是一个很小的疙瘩，后来不断增大，检查后才确定是癌。虽然做了几次手术，但伤口处却仍是一大片青紫色，让人不敢多看。汪涛早就插上了输尿管，静静躺着毫无声息，连疼痛都没力气喊了。这些天他家每天都来很多的亲戚，帮着照顾汪涛，也是怕不知道他会突然什么时候过去。
  突然有一天，汪涛不但醒了，还冲温岚笑，虽然他的笑很勉强，很吃力，但他真的笑了。温岚异常欣喜，走过去，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竟然还开口说话了，“温岚，我真后悔当初为了出国放弃你，如果有下辈子，咱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温岚使劲点点头，“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爬山，一起去看书，做很多以前我们都来得及做的事情，好不好？”
  他还是微笑。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我敢肯定你很喜欢他，因为你一直说想要生个男孩儿，也是希望看到另一个翻版的他吧。如果还有机会，别放弃，你别总是太被动了，要多多争取，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
  温岚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尤莉，我很担心她。”他的眼中是关切的，“如果我没得这种病，真的会被她打动的。她的那股执拗劲，任谁都没法挣脱。只是，这辈子，已经注定要辜负她了。你看她很优秀，其实她什么都不懂，钻牛角尖，认定了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活。”
  “你放心吧，总有一天，她会放开的，她会懂得照顾自己的。”
  温岚安慰他，那是最后一次，她和汪涛的谈话。之后，他就一直躺着，已经像是没有生命一样，除了能感觉胸脯起伏外，丝毫感觉不到他还活着。而且好像只有呼出的气，没有进去的了。
  当天晚上，温岚正帮着做晚饭的时候，她听到了里面的哭声。她扔下东西跑进去，看到汪涛的胸脯没有了起伏，静静地躺着。他父母围着哭，他小姨哭着给他穿衣服。温岚和尤莉一边哭着一边扑过去，看到他的眼睛睁着，温岚用手给他合上。不知道是谁将温岚和尤莉拉开，将她们推到另一个房间。或者，他们是怕她俩受不了吧。尤莉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温岚则顺从地呆在屋子里，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帮倒忙的好。
  等温岚再出来时，看到汪涛已经被抬到客厅的一张木床上，田阿姨正在抚摸他的脸，那是一张冰冷的苍白的脸，瘦瘦的只剩下骨头，嘴唇已经青紫色，却微微张着，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见过之后，温岚转过头去，那不是她认识的汪涛的脸，不是。
  汪涛只在家里放了一天，就被送去火化了，温岚没有跟去，只静静地在家里等着。又住了两天，温岚便告辞了，田阿姨已经介绍她到某银行去，先实习然后再转正，在汪涛这种状况下，田阿姨能想着替温岚打算，真是难得了。临走时，尤莉突然叫住她，脸上有些难以觉察的笑意。温岚仔细辨别了一下，果真是笑意，她觉得心里一寒。
  “汪涛要我答应他，让我好好照顾他的父母，他说有我在，就好像他照顾一样。”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温岚凄凉一笑。
  “你是他的家人，所以你要替他尽责任。”
  她猛点了一下头。
  温岚难以想象汪涛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对尤莉交待的这件事，但她知道，那肯定是汪涛想了很久才想到的照顾尤莉的办法。他的父母不需要尤莉照顾，尤莉却需要人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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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1-11-30 0:40:15  字数：3036
 离开汪涛的家，温岚找了个离单位近的小区租了间房子，每个月的房租只有四百。小区有三栋楼，她租的是中间的那栋楼五层的一个单间。房间家具简单得离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破烂的所谓的衣柜，一张矮小的桌子，一个看似五六十年代的梳妆台，这里不只和程斌的家没法比，甚至连她以前的宿舍都比不了。
  温岚不能挑剔，以前报社的工资并没有让她攒下钱，现在交完三个月的房租，只剩了一千块钱了。房间里那张用铁丝网做底的床，上面只有层薄木板。没有窗帘，没有洗漱用具。温岚去市场上买了军用的最便宜的薄垫子，又扯了块儿布做床单，还好将从前的薄被子从唐山带过来，不然又要花钱买了。然后她又到楼下的超市买了盆、牙刷、牙膏、毛巾、卫生纸等生活必需品，这就花去了将近二百。还不知道以后的待遇如何，倒是听说银行的工资还够用，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把这个新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温岚已经累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这时一条短信发过来，是程诺，他现在是与温岚沟通最频繁的人，几乎每天都有联络。
  “丫头，怎么样了？”
  “去中介找了间房子，我在单位附近转了一个上午，结果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又担心被骗，所以只能花中介费了，要了一个月的房租呢，太黑了。”不管事情大小，温岚总喜欢跟程诺唠叨，他倒也不嫌她烦。
  “别太小气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安全第一位。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回唐山的，方便照顾你，石家庄我也没法经常去。”
  “你不要打消我积极性了，汪涛的妈妈退休了银行才给了一个名额，你知不知道现在找工作有多不容易，不管有学历没学历都不好找，况且我又不是名牌大学生。至少我要先攒点钱，然后再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吧，那你一定量力而行，别逼着自己，有什么为难的告诉我。还有，记得把门锁好，现在入室抢劫的案件很多的。等过段时间，我再去看你。”
  温岚想这当警察的每天见的案子太多了，以为到处都是抢劫犯，“不要，你别过来了，帮我好好照顾程言就好了。”她其实是不希望程诺看到自己住的这么简陋，毕竟还是有些虚荣心的。“对了，以后你用手机上网吧，咱们可以在网上聊天，省钱还比短信速度快。”
  “行，你可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在石家庄的每一天，温岚几乎都能“见”到程诺，一打开QQ，就是他的留言，渐渐的，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问候。早上一起床，她就打开QQ，发过去“早上好”，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发完了“晚安”才踏实。他们熟悉彼此的动向，清楚对方每一刻的状况，无论发生什么事，温岚都想第一时间告诉他。温岚觉得自己或许是太寂寞太孤单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也只有和程诺用网络倾诉，才觉得自己没有被遗忘。
  上班之前，温岚先到总行报到。田阿姨早就把她要去的支行行长刘建丽的联系方式告诉她，给刘行长打了个电话，温岚和她约在总行三楼见面聊了几句。刘行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女人，皮肤白皙，气质高雅。刘行长亲切地拉着温岚的手，跟她讲一些需要了解和注意的事，温岚却打量着她，心想她肯定经常做保养，要不怎么皮肤这么好，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般水嫩，有钱就是好。刘行长让温岚先准备一下，等周一再上班。现在是周四，温岚想想还是先把住处周围的环境熟悉了再说。
  小区东门口临着马路，窄的几乎容不下两辆车并行。对面是个稍微大些的住宅区，西面是一所大专院校，附近有大型超市、市场、小餐厅等，也算是适宜居住的位置。从住的地方到温岚所在的支行步行只需十五分钟，期间要走过一条窄道，旁边有很多光着上身的男人们在小道两旁围着桌子打牌，看起来大家都相当投入。到十字路口向南，沿着一条宽阔的马路直行就可以了，但那条路尘土飞扬，坑坑洼洼，温岚穿着双高跟鞋从这里经过，总担心突然哪天鞋跟掉了，可观察了几次也没发现附近有修鞋的。程诺笑说她可能有些神经质了，不会是因为水土不服了吧。
  正式上班之前，温岚专门从“家”里出发，以匀速步行到装修一新的银行大门外，计算了一下时间，刚好十五分钟。抬起头看向那高高的建筑，大大的醒目的几个字，铺的色彩鲜艳的底纹，她觉得自己将要在这里长期定居，是很骄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