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忘川看两世繁花

我当时正带着荣丞相从后院穿过各路小径通到去世王妃的灵堂，一路上和他说了很多关于花的话题，有些谈话甚至莫名其妙，我对他并没有好感，我们俩各怀心事，却都预料不到王爷会因为爱妻亡故而得失心疯。
  后来听晋嬷嬷说，北城从未见过的一种黑鸟经过我们的后院，落在移摘了还不知是死是活的樱树上，它们踩弯了一段树枝，在清晨的黄色太阳光线里哀婉鸣叫，叫得被一片悲伤笼罩的王府更加凄凉。她觉得陡然胸闷，于是捡起了地上石头去驱赶树枝上的黑鸟，鸟儿们惊慌四起，飞走时留下了几片黑色羽毛。
  ……
  被困第三天，我将手上戏文翻来覆去的看，外面的天气叫我心烦气躁。晋嬷嬷抱着小郡王萧安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将他放在桌子上，一层层脱去包裹着他小身子的锦被衣裳。
  我诧异道：“嬷嬷，你干什么啊？”
  “玲珑你不知道，我给郡王洗澡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伤，肯定是前头那几个奶娘干的，我怕这个张氏虐待咱们家小祖宗。”她一脸不高兴里透着痛心。
  本来没有告诉她这个事，我早前就猜到七八分，就算和别人说了只会陡添麻烦，怕的就是晋嬷嬷知道了伤心。我讨厌那些女人，但是我也无力解决，小郡王身上的伤痕尽收眼底，还是旧伤，并没有新的生成，我对晋嬷嬷笑笑：“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晋嬷嬷摇摇头，将穿好衣裳的小郡王使劲的抱在怀里，我实在着急她将萧安弄醒。
  她侧脸贴在萧安熟睡的小脸上，一副欲语泪先下的模样，我以为她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却只落座在桌边，与对边的我一同望着门外。
  过了一会，她开始用袖子擦自己的脸，我转头一看，那张脸上老泪纵横，她硬是克制自己没哭出声，见我正愁着脸看她，她哽咽道：“小姐说没了就没了，去的时候连块安身的好地都没有，好歹也是一国王妃，虽然老爷犯了错使她不能葬在什么皇陵，可如今连办个丧事都这样寒碜。”我以为她接下来又该说王爷了，却没想真是。
  她问我：“玲珑，你说咱们王爷这可怎么办啊？昨天又是一天没吃饭，不停喊小姐的名字，跟一个三岁小孩一样哭着吵着要自己的娘，我心里酸得实在不是滋味。”
  “让我想想办法吧，荣丞相的人不准咱们出去找大夫，也不知道那个老头怎么想的。”我愁到。
  转头瞧见她怀中萧安似乎挣扎了一下，又开始担心他被闹醒，这时候见前边张媳妇往我们这走，我赶紧起身去迎她。
  我站在门口，身后晋嬷嬷还在哭，我只好回头说：“嬷嬷先别哭了，张姐姐来了让瞧见也不好。”她死劲擦了下眼泪，灰色袖子被一片泪渍染黑。
  ……
  小跑到张媳妇面前，怕她连日来受了惊慌，于是打算趁屋里晋嬷嬷还在收拾心情的时候和她说会话。
  她已经换了身衣裳，脸上带着没休息好的神情，我无心问道：
  “张姐姐，回家换了衣裳啊？”
  她看着我一愣，眼睛里流露出担忧，轻声说：“是天小哥带我来时我包袱里带的几套衣裳，这不刚好有换洗的么。”
  我也是太失神，竟忘记了这回事，她和我们一样关在这王府里已经好几天了，怎么会出得去呢！
  “记性怎么变这么差了，呵呵！”我脸上一红。
  她似很紧张，抓着我的手，直问我：“玲珑啊，你跟我说说，这王府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我们这样被关着，会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啊？”
  我见她这样担忧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后面晋嬷嬷在屋里喊了声“玲珑”，于是转过头应了声，又回身对张媳妇说道：“姐姐你稍安勿躁，要是担心家里情况，我央门外那些人去帮你回家看看可好？”
  她咬了咬下唇，想了想对我说道：“其实家中倒没什么。”
  没想说了一句开始擦起眼泪来：“我一开始指望儿子能拴住他的心，没想到还没生下来，起初还以为是他疼惜我，后来才知他和别的女人要好了，要不是天小哥告诉我这些，我绝对还蒙在谷里心甘情愿受他欺负，天小哥说王府里缺个奶娘，问我愿不愿意在王府里待，玲珑，你是知道的，自打见了小郡王一眼我就特别喜欢他，又能离开那个人又能照顾小郡王，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可天小哥说是要出远门，现在却被困着，我就是现在有点担心王府会出事。”
  听这一席话这才知道了天一的用心，我起初担心小郡王要找个长期奶娘的问题，他连这个也给解决了。
  虽不知张媳妇家里的事，但她确实挺心甘情愿来投奔王府，眼下王府被荣丞相控制，外边小川也被荣丞相半路拦截，这个王府中就剩下疯掉的王爷和天一两个男人，其他都是妇孺老幼，天一还好说，一个人绝对是逃得出去的，但是我们其他几个又不会飞檐走壁，总不至于将我们装在一个布兜里给天一背出去吧！我给天一发这样牢骚的时候，那家伙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哎，这样也不错啊！”
  我在心里对天一翻了个白眼，脸上故作镇定，对张媳妇说道：“没事的，这天下能为难王爷的只有皇帝了，这皇帝不在，谁敢把咱们王府怎么样啊？外边那些人不过是想从我们这捞点东西，没捞着才关着咱们，你看不是三天了么，也没见把我们怎么样，你不用担心这个。”
  她又皱皱眉：“玲珑，咱王爷不是，不是那个了么？”
  不是疯了么？谁又知道怎么会遇上这样事呢？
  我一直希望王爷是装疯，可是我躲在葡萄架子后偷偷看过，王爷从房里搬出一把椅子，然后退身一段距离再趋前跪拜，拜得恭敬而顺从，这样画面使我脑中空白，而眼前王爷神色凄清。
  他稍微正常点的时候就是手执着一本书卷立在窗边不动，看上去身型倒是周正，但是脸上表情痴傻呆木不说，一会笑一会哭。
  这两天晚上我从来不敢睡在自己房中，而是拉上天一，于王爷的东厢守在两边耳室里，昨天晚上被王爷闹醒，他拿着书本不停的砸棋盘，一边砸一边怒骂，身上穿得单薄，这才惊觉不过几天，王爷迅速瘦了下去。
  我实在不敢靠近，于是跑去对面耳室喊天一，他却不在，王爷还在大喊，说有小鬼在那棋盘的格子里跳动着，说得半夜里的我万分恐惧。
  天一进屋时，我正颓然坐地，王爷依然拿着书本不停的乱敲，先是打碎了多宝阁上的部分瓷器，然后撕坏了很多的字画和书，我眼睛里蓄满泪水望着门口的天一，喊着他的名字：“天一，你去哪了？王爷又在闹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第五十二章 被困的王府（2）
更新时间2011-5-21 22:58:12  字数：2173
 天一跑过来翻我的袖子，我有点生气：“你干嘛？”
  他抬头说：“给你找帕子擦眼泪。”
  他说得我哭笑不得，我很想给他一耳光，但是奈何找不到好借口，天一跟我说：“别哭了，眼睛会哭瞎的。”
  我擦了眼泪去看王爷的房间，角落里烛台上灯火摇曳，目光所及之处狼藉一片，天一跑上前去朝着王爷的后脑勺劈了一掌，然后王爷安静了，世界也清净了，唯有他手上正准备撕的一本书掉下来碰到了一把长尺，长尺的另一头承了个花瓶，花瓶被翘起，重重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悲哀之音。
  这些所发生的事恰似一个白日夜里都在做的噩梦。
  ……
  晋嬷嬷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思考一件事情，但是我不能和谁说，因为觉得实在有点荒唐。想着浅唱告诉我的那些戏文，其中有一出叫“狸猫换太子”，但那些宫廷中的计谋琐事岂是我这样的人能去演绎和承担后果的？
  我玲珑是谁？不过一个当过小乞丐，被好心的王爷半路捡到，被善良的王妃疼爱长大的小婢女，我现在却思考着冒充萧月儿，去了结这些老天捉弄人的命运坎坷。于是渺小的我越想越悲哀。
  ……
  张媳妇似乎在我故作镇定的面子上得到了一点安慰，然后对着我笑起来目光渐渐转向了我身后，我转身一看，是晋嬷嬷抱着小郡王出来了，她走到我身边给我瞧萧安，他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才多少天，已经张开了双眼，黑不见底的瞳仁散着不可知的光辉，好像突地就给了无助的我们一片渴求美好的希望。
  晋嬷嬷逗弄着他，小家伙却哭起来，张媳妇说着：“肯定是饿了。”于是伸手去抱他，晋嬷嬷起初有点犹豫，看了我一眼，我一点头，她便扯开脸笑着将萧安递给了张媳妇。
  我对晋嬷嬷说：“张姐姐是到王府里来常住的，小郡王以后也得赖着她照顾了。”
  我又问张媳妇：“姐姐你本名叫什么？”
  她回道：“我是郢城嫁过来的，本名叫张冬梅。”
  晋嬷嬷喜道：“你也是郢城的？”
  张冬梅点点头：“嗯，我们家以前的豆腐在郢城南街可是出了名的呢。”
  晋嬷嬷道：“可是张平张家的豆腐。”
  张冬梅张大眼：“正是的，张平是我爹。”
  晋嬷嬷拍拍手：“哎呀，巧了巧了，我们小姐小时候就爱吃你爹做的香葱豆腐，你看你们多会做生意，什么豆腐脑、豆干、豆渣、豆浆都给你们卖了。”
  张冬梅腼腆的一笑，怀中小家伙似是感受到了一种遇见乡人的喜悦，吃奶的嘴里发出了一阵快乐的哼哼声。
  这下晋嬷嬷该更加满意张氏了，于是我说道：
  “那好，以后我和晋嬷嬷就喊你梅姐，你给小郡王做了奶娘，以后让小郡王供养您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