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即使夜深,街上还是热闹。
雪停了,道路湿滑。陶云漪快步走去火车站,心中忽又忐忑。一阵冷风,陶云漪裹紧大衣,手心不知何时起了冷汗,她在紧张吗?
难道还有期待?
脚步不自觉地向着想要去的地方挪动,有时候,飞蛾扑火也好过思念而不得见。
金色霓虹照亮冰冷的街道,不知哪里传来隐隐约约的《Ave Maria》。
行人渐渐稀少。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好像去见他,是一件比命还重要的事。
她忽而想起一句电影台词:真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该抛下一切去见。
情太长、太长,而人生太短太短……
远处,一个疲惫的身影。黑色大衣、灰色毛衣。背着陈旧的登山包。瘦瘦高高,挺拔、隽永。他步伐缓慢,目光深邃,仿佛一首融进夜色里的长诗,干净清澈到让人不忍卒读。她突然停下,隔着街道远远凝望他不动声色的侧脸,捂住嘴巴,任眼泪肆虐。
不过一年,他怎么能瘦成那样?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时光是如何将一年前的他一点点雕刻至那时的模样,她不过缺席一年,时光为何如此残忍?
静默的深夜,空旷无人的街道,他在长路的那一边,缓缓转过身来。
寂寞的雪夜,金色霓虹之中,他们相遇在分离一年后的平安夜。
他眼神突地明亮起来,慢慢向她走去。
两步、五步、十步。他们之间原来只有十步的距离。
明明想狠狠把她抱在怀里,却只是用手轻轻将她发间的雪花抹去。
“咳——”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假装清嗓子。她突然开朗,识破他那些伪装的小伎俩。她想:如果只有今晚,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于是她从腰际抱住他,把眼泪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寒意被驱散,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不过是爱人的体温。他笑起来,如释重负的笑,轻轻抚过她冰凉的长发,笑容渐深。
“苏睦言,我冷。”她低低的声音。
他解开大衣,把她一同裹进大衣里,任她一动不动地在自己怀里。
“还冷吗?”他沙哑有磁性的嗓音。
她在他怀里摇头,像是在把什么蹭在他怀里。
又开始下雪,他从包里拿出伞撑开。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他的声音浸着难以形容的温柔。她点头,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撑伞,两个人一起慢慢地向前走。
暖色调的咖啡厅通宵营业,老板和伙计一帮人在店里庆祝圣诞,老板抱一把吉他,在舞台上哼唱民谣,店里气氛温馨,她和苏睦言坐在角落,一人一杯炭烧。
她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问他,会呆多久。
“怎么瘦了?”她低低地问,双手握着咖啡杯,犹疑。
他坐在她对面,凝视她静静绽放的白皙脸颊。
听见她问,他笑,静谧又魅惑,并不回答。进来时注意到舞台边有一架钢琴,这时突然想起她爱听他弹琴。
“想不想听曲子?”
她一愣,随即点头“嗯!”
“想听什么?”
“你随便弹就好。”她笑容恬淡。
苏睦言看陶云漪的最后一眼,眼神一亮。起身,上前和老板低语几句,又指了指陶云漪这边,老板笑得神秘,心甘情愿地将舞台让给苏睦言。
激昂的开头,呵,原来是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
他早已能背谱弹奏,眼光全不在琴上。
他们凝望对方,他是炙热,她是惊讶。
眼神是最温柔的问候,也是寄托最多深情的表白。
传说,莫扎特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是莫扎特为了心爱的女子所作,目的是为了与这女子共同演奏,享受钢琴的乐趣……
就在这曲子创作后的第二年,莫扎特与康斯坦策步入婚姻的殿堂。
回旋、加速……反复、跳跃……绚烂的音色……低回
她捧着杯子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对她浅浅地笑,好似并不在意弹得什么曲子。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杯子朝舞台走过去。
她又坐到了他身边,像从前无数次发生的那样,恬淡地微笑着,听他细细为她用琴音讲完一个故事。
一曲结束,老板和伙计们齐齐喝彩,他朝她温和地笑,像个小男孩儿一样,仿佛在向她邀功。她细细看他瘦削的脸,在心中描摹着他的轮廓。
“会有一天……等到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她说得极小声,像在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苏睦言觉得似乎听到陶云漪的低语。
“没,没什么。”她摇头,笑容幸福。
“你教我弹好不好?”她抬头。
“想学?”
“嗯!”
他一只手绕过她的背,握住她的左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右手,几乎把她圈在怀里。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在她耳边来去:“嗯!用指尖!对!再用力一点。”
欢乐颂的简单旋律,她学个大概之后乐得开心地笑。而对他来说,再没有比她的笑容更令他沉醉的东西。
午夜的咖啡厅,他们相拥着坐在钢琴前,笑语不断,好像并不用知晓时间的流逝。
“知道我上台前跟老板怎么说么?”
摇头。
苏睦言炯炯有神的双眼攥紧着陶云漪的目光。
“我跟他说,我要向你求婚,问他能不能借舞台一用。”
沉默。她眼神闪烁,却躲避着他的目光。
“苏睦言。”
“嗯?”
他低头看怀里的她,低垂的眼帘,睫毛细长。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好。”他有些哽咽,修长的手停留在她的长发间。他大概也清楚,短暂的相逢,终究逃不过离别。
他更清楚,这一夜所有的华丽的幸福,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放纵。他们都不能停留:她未完成的梦想和学业、不愿再见面的理由、需要用最坚强的方式来化解的来自家庭的阻碍……他必须足够成功、足够强大,才能有资格,留住最好的她。
他们用体温温暖刻骨的回忆,却还是必须要用离别,隽永这不与腐朽的眷恋。
“苏睦言,”她抬头,“我困了……”
“睡吧,我守着你。”
在他怀里,她沉沉睡去。好想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想着想着,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她知道,他的眉眼、他修长的手指、他冷峻的轮廓、他完美的琴音、他的体温、他怀抱的安宁……在明天醒来之后,统统归零。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
他沉默许久,默默背上自己的背包,谢过咖啡厅老板,朝火车站走去。
除了没找到自己新买的手套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一愣,随即又无害地笑起来。
当然是她拿走的。
她不过藏了一点小小的私心,私藏属于他的一点点回忆,好向时光证明,他的确来过。
学校放大假的时候,老于带着云拓和陶云漪满世界“公干”。于增收到一些大小展览会的邀约,有时候还会出现在诸如某某艺术馆开馆仪式这样的场合,被邀请开讲座也是常常有的事。云拓负责老于的衣食住行,总在忙着订旅馆、饭店、飞机票,陶云漪就轻松一些,安排一下老于工作的时间,替他挡掉一些采访,即使这样简单的工作,由于于增的知名度,有时候也忙得焦头烂额。其间,陶云漪最满足的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就看了几十场优质的画展,旁听了许多大师的讲座,圈内的名人,在老于或有心或无意的介绍中,也算认识了一些。
陶云漪凭借这些逐步累积的不俗经历,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她步入更广阔的世界,绘画艺术真正顶峰的殿堂,已经不遥远。
不久,老于嘱咐云拓准备办自己的画展。阿拓笑着问老于:“这么快?”老于拍拍他肩膀:“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于增嘱咐陶云漪这段时间跟着云拓,帮忙也好,熟悉流程也罢,反正对自己有益。老于的意思是:总有一天陶云漪自己也会办画展,这其中的流程熟悉熟悉也是好事。陶云漪乖乖听话,兴奋又好奇。陶云漪自己的作品还不多,而云拓就不一样,出身名门,从小被当作未来画家培养,入门早、基础扎实,平时手勤,画具走到哪儿背到哪儿,作品一箩筐,即使是练笔也不乏精品。陶云漪见过云拓写生,普通的水彩只要四十分钟,铅笔画更是二十分钟内一律搞定,平时在哪里等车或是等人的时候,随手就有佳作。办个人画展,要做的只是挑选作品而已。
周末,云拓在画室里整理东西,一部分挑选了的作品就铺在桌上。陶云漪本来背上画板准备去写生,路过画室看到云拓正在画室里挑挑拣拣,便兴趣盎然地走进去。
云拓的风格很独特:用笔果断、空间结构明确、画面要么丰富要么大片留白,对明度、纯度、色相的丰富性的表达已近极致,尤其在对光线的捕捉上自有心得,总让人觉得阳光很近,好似已经照到自己身上。
几张写生的水彩,用色大胆明快,铅笔画意境尤好,油画则细腻动人、有时厚重有时轻盈。
忽然,一张水彩吸引了陶云漪的目光,画中最先抓人眼球的是少女那一双楚楚的眼眸,水光漫漫又深不见底,好似有千言万语凝噎此刻。画面的色彩极为素淡,清新之风深入人心,少女茕茕独立,一身淡雅的长裙,姿态婀娜而不妖媚,其实除了眼睛,少女的脸颊极为模糊,但就是让看画的人一眼就认定是个倾城绝代的佳人。
外人也许看的是笔触、用色,陶云漪却能看出这用笔里所夹杂的情感,一个人画画,有时候并不为塑造什么形象,而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不禁惊讶,明明是怎样也挑不出毛病的难觅佳作,为何却被放在没选中的作品的一堆里?
“别乱翻!”云漪的额头遭了一记爆栗。
“阿拓!”云漪手中的画被某人抢走。
她追上去,不解道:“那么好的画,为什么不展览?”
云拓不停下手中的事,看也不看云漪一眼。
“不适合。”良久,阿拓低低地回了一句。
陶云漪有些明白了,虽然好奇,并不多问。有些伤口,她还是不要去揭开比较好。
她看他整理作品,总觉得他其实心思已不在上面,她就坐在一边静静陪他,不去打扰。
半晌,他做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叹一口气。
“是不是好奇?”
陶云漪点头,并不催促。
云拓的眼神飘渺,好像正回忆着经历过的往事。他的声音不似从前的明朗,变得有些低沉。
“我十岁时在家中遇见她,她是父亲司机的女儿,天生哑巴。父亲怜悯她的身世,赞助她与我一同上学。我们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个性安静、极其善良……即使是一只蚂蚁也不愿意伤害。她酷爱摄影,什么都拍,再危险的地方也去……其实她骨子里也有着她的倔强。十五岁,她随我一同来到巴黎,我们那时已经在一起。”
云拓的表情变得痛苦,她从未见他像这样皱过眉头。
“我从前个性冲动,血气方刚,来到巴黎之后并不用心学画,成天玩乐、饮酒。她日日出来找我,想劝我回家,重拾学业。无奈她口不能言,我脾气倔强,总与她作对,在酒吧里藏起来不让她找到,看她在那里干着急,被人嘲笑……我那时就是个混蛋!”
她轻拍他颤动的肩膀,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安慰他。
“那天,我找到那间病房的时候,医生跟我说,她已经病了许久,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突然觉得世界一下子崩塌了,晴天霹雳一般,我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直到——我看到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露出的胳膊上是一片青紫……”
“她弥留的时候,还在劝我回学校上课,她说,最喜欢看我画画的样子,遗憾是这辈子都没见我画过她……”
他的眼睛通红,神情恍惚,略显憔悴。
人只有失去过,才能了解爱一个人,曾有多深。深到失去,会有多么刻骨铭心的疼。
良久,云拓站起身,默默走出画室。
“如果如今我爱上一个人,我一定不会再教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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