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玉心如今很容易疲倦，靠着贺兰昀就昏昏欲睡。男人轻轻抱起她，安置在寝室里，又命燕儿好好在一边伺候着。而他进了书房，展开潜龙图，目光定在南方诸郡的方位上。
    玉心睡睡醒醒不是很安稳，如今她身子日渐沉重，躺久了也觉得累，在寝室小憩片刻，她便坐了起来。燕儿一直守在边上呢，见她起身忙过来扶，嘴里甜甜地说着：“郡主小心身子。”
    “昀呢？”
    “少爷在书房。”
    玉心进到书房时，只见贺兰昀手拿一本册子，正凝神细细地看。她走上前问：“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也不多歇歇。”男人的话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其中尽是宠溺。他放下册子，把女人抱上自己的膝头，“我正在看叶凤奇那一脉的族谱。”
    “哦？”玉心奇怪地看他，“凤奇不是你族兄吗？你为何要看这个？”
    “我贺兰家族世系庞大，不是每个人我都能知晓的。叶凤奇和修衍本是同一支，只是修衍一直瞒着我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我很生气。”
    “哦，他为何瞒你？他都瞒了你什么？”
    “因事关大曦朝的诸多秘密，有些事修衍不便对我说。他和我的母亲是双生的姊妹，但我姨母嫁给了贺兰家的哪一支，我一直不清楚。金麒卫的事我也是在弘城醉东风撞上了你之后，才逼着他告诉我的。”
    “你们贺兰家的事真是错综复杂啊。”玉心说得轻描淡写，眼睛却偷偷盯着那本记录贺兰氏宗族世系的册子。
    贺兰昀忽地笑了，怎么女子还像过去那样偷偷摸摸的。他拿起册子，放在玉心面前，语带揶揄：“想看就看嘛。”
    玉心的脸腾地红了，而男人凑过来，左亲亲右亲亲，手也有些不老实。她轻轻推开他，他又贴过来，热气吹在她脸上，淡淡的幽兰的芬芳扑入鼻息。他在她耳垂上亲着舔着诱哄着：“兰心，我想要你，你想不想。”
    玉心的脸热辣辣地，她不敢看他，也不答话，却不再推拒他，只是蜷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哪知男人压低了声音道：“兰心，别担心，我问过羽瑶了，可以的，不会伤到孩子的。”
    “你，你，你不知羞。”
    “兰心，我真的想了，忍得很辛苦。”男人的额头抵着她的，轻轻地蹭来蹭去。
    “昀……”雾气又迷蒙了双眼。
    玉心心里的愧疚与羞惭丝毫没有消减。她既愧对祁风，又愧对昀。自从羽瑶说出她怀孕的事后，他们就很少做了，因为她说怕伤着孩子。男人夜夜拥着她入睡，从不勉强她。其实，最要注意的孕期头三个月，他们都在做。贺兰昀那么温存，从没有弄疼过她，却让她身心都那么满足。她和他欢爱时，她真的没想过祁风。可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羞惭。玉心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她从心里厌恶自己。
    手轻轻攀上男人的肩头，她阖上眼睛，含羞带愧地吻上了男人的唇。他的唇，那么柔，那么美妙，那么香醇，令她忘了一切。她将软软的舌送了过去，男人立刻含住，逗弄吸吮。小腹立刻有一团火燃了起来，她呼吸急促浑身燥热。
    此时蓝峰在门外大声禀告：“主人，叶凤奇大人求见。”
    两人放开纠缠，对视，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留恋与不舍。
    “兰心，晚上继续可好？”男人轻笑，女人羞赧地垂下头去。
    他们在轩堂坐定，凤奇与修衍交臂而来，两人齐齐向玉心见礼后，凤奇又按宗族礼法向贺兰昀施了一礼。玉心在旁看着，哎，玉面少爷正襟危坐，一副受之无愧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种样子，玉心原来最讨厌了。可如今看着，她感叹，贺兰昀其实是有王者之气的。
    再看凤奇，他对贺兰昀是真心的爱戴叹服，他望向贺兰昀的目光如三月阳春般和煦。
    “修衍，何事？”昀少爷开门见山，这两人不请自来搅扰了他的好事，他不大高兴。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修衍笑，看向玉心，“郡主，他这别扭的脾气，你可受得了？”
    玉心连忙点头：“嗯，他总是这样别扭，我七岁进了这院子就领教过了，受不受得了，反正习惯了。”
    “兰心，”昀少爷睨着她，“什么话？”
    修衍哈哈大笑：“实话呗。阿昀，你可要好好自省，不要再欺负郡主了。”
    “哼，我怎么敢？”
    凤奇微笑着看着这三人，想着郡主年龄小，怎么这两个男人说话也像孩子一般。他又看向玉心，却见她有些苍白憔悴，他眼中尽是关切：“郡主，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鞍马劳顿太辛苦了？”
    玉心感激地笑笑：“怀孕以来一直是这个样子，羽瑶为我调制了许多药膳，吃了也不见什么起色。”
    “哦，怎会如此？我也颇通些医术，为郡主诊诊脉如何？”
    “好呀。”
    玉心含笑伸出右臂露出了玉润的手腕，凤奇即起身上前两指搭在她的脉上。贺兰昀本正与修衍倾谈，不想这边出了这种状况，他顿时怒了，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意，瞪向叶凤奇，手臂一伸，将玉心揽在怀中。
    凤奇微愣，挺直身躯。修衍蹙眉：“阿昀，你这醋吃得有些过了。”
    玉心奇怪地看着贺兰昀：“昀，怎么了？”
    “没什么，有羽山巫女之后为你诊治，何必再多此一举？”
    这话是说给叶凤奇听的，男人心中了然，倒不以为意，退回坐下。玉心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凤奇亦回以微笑。
    “阿昀，我和修衍来，是想共同商议一下郡主登基即位之事。”凤奇终于道明了来意。
    “此事如此重大，怎能由我等私下定夺？”贺兰昀板着面孔，声音淡淡。
    “正因此事重大，才想先禀明郡主，请郡主示下，之后也好将满城官吏召集在一起，再做决策。”
    “我要等一等。”不等贺兰昀开口，玉心便道。
    “等？”那几人都看向她。
    “嗯。等瑶川大地拓跋氏的余孽扫除干净，各地豪杰义师都归顺我之后，再称帝不迟。”
    “这样似乎不妥。国不可一日无主，郡主上应天命，自应早日继承大曦帝位，以正宗统。”
    “是啊，郡主，先前我等未急于请郡主称帝，只为羽城未克，拓拔崷未死。如今，郡主入主帝都，二分天下尽在郡主囊中，郡主应早登大宝，君临天下以振大曦朝纲。”
    玉心看看凤奇，又看看修衍，忽然面色一沉：“二分天下？还谁要与我争天下么？”
    此时，女子那双烟波水眸中雾霭褪尽，翠色大盛，若碧波汪洋深窈无际，周身氤氲着一股凌厉的霸气，汇聚升腾。
    叶凤奇平和地看着女子，心中却慨叹着，不愧是圣武大帝之后：“郡主乃玉氏嫡传子孙，地位独尊，不会有人与郡主争天下的。”
    “我要收复瑶川四海八荒所有土地，各地义师尽要归顺，还有玉融，我玉氏的旁支，要上书称臣并亲来帝都拜谒我。”
    “玉融？”修衍一愣，“就是那个绿离族女子与高祖的后人？”
    “正是。我的登基大典，他必须来朝。”
    “有消息称他拿下了南天关，占据了南方四郡，现在正向东郡进军。”修衍沉思片刻又道，“此人似乎很有野心啊。郡主，他若不肯来朝呢？”
    “那就发兵，战。”
    叶凤奇审视着玉心：“你要杀他？”
    “他是我玉氏族人，我怎会杀他？我只是要他向我俯首称臣。他来朝，我封他为王。他若不来，便是有二心，我打到他不得不降。不过那时，我只封他为侯。”
    “我只担心若真起干戈，延误了郡主登基实为不妥。”
    玉心不再说什么，只看向一直沉默的贺兰昀：“昀，你说呢？”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等着他出言帮她。果然，男人开口：“如今瑶川北部西部已定，东北亦将为我所有。当此时，大军应即刻挥师向南，荡平各地拓跋氏残留势力，收编各地义师。玉融，绝不能再放任他不管了。我亲自挂帅，南征。”
    “阿昀。”
    凤奇与修衍皆露出不赞同之色，而玉心抢先道：“昀，你不去，让长云去。你要留下陪我，准备登基盛典。”
    男人严峻的面庞忽如春风抚过，灿然明艳：“好，我留下来陪你。”
    修衍与凤奇互睇了一眼，起身告辞。昀少爷也不挽留，欣然送客。当他把二人送至安澜院的朱漆大门前时，修衍回首道：“外公明日就到。”
    贺兰昀不动声色，只问：“哦，是么？怎么外公没捎信给我？”
    叶凤奇深深看着贺兰昀，缓缓道：“姜老族长此次是专为郡主之事而来。他也希望郡主尽快称帝，登基大典上册立你皇夫的身份，待你和女帝的孩子一出世，即立为太子。如此，天下大定了。”
    贺兰昀沉思不语，那两人拱手相别。
    走出去很远，凤奇道：“修衍，阿昀对郡主，宠溺得过了。”
    “哈，他啊，痴心得很。”修衍笑着又摇摇头，“唉，总算他的一番心意没有白费啊。”
    “我有些担心……”凤奇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
    “担心郡主对阿昀的情，不如阿昀对郡主的深。”
    “诶，不会。郡主亲口许诺和阿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路我亲见郡主对阿昀十足的依赖和信任，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实在是般配，珠联璧合啊。”
    叶凤奇深思着，淡淡一笑：“阿昀为何那么介意我为郡主把脉呢？”
    “哈哈，刚刚的事你不要介怀，阿昀就是那个样子，把郡主宝贝的不得了，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他都不高兴呢。”
    “羽瑶有没有说起郡主临盆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凤奇貌似不经意地问，可修衍闻言忽地立住，他与凤奇相知颇深，知道他此问大有深意，有些吃惊地瞪着他：“凤奇，怎么了？你方才为郡主号脉可看出什么了？”
    “刚刚探得脉象，就被阿昀打断了。本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寻常，只是阿昀为何那么紧张？”凤奇忽地笑笑，“也许是我多虑了。”
    他们继续前行，可修衍的心变得沉重起来，他恨不得马上去找羽瑶问问清楚。
    玉心坐在轩中，看着昀将那两人送出门外，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她沉思着，凤奇和修衍是代表那些世家大族而来，他们表明的是一种姿态，那就是世家大族承认她地位独尊、愿意拥立她君临天下。在他们眼中，她势单力薄，又是女人，而且已经嫁给了瑶川巨室贺兰家的宗子，比起那个玉融来，可能更好操控。她如何才能坐稳江山，巩固皇权，而不是成为一个傀儡，任人摆布呢？
    “郡主，断魂请求谒见郡主。”有人传音入耳，“昔日断魂受贼人蒙蔽，险些伤害郡主，恳请郡主宽宥……”
    他们果然来找她了。玉心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她，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刚进羽城，就有人来。她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是断魂。如此，断魂才应是祁家隐没的那一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