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115 凌波幽梦谁惊破 十


刚刚写完,赶快发上来。最后的时刻快到了。立在汉白玉铺砌的太微广场上,玉心侧首看着贺兰昀:“昀,从今后,我在太恒殿受百官朝拜,你在内廷统御六宫。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贺兰昀微微一笑:“哪里怪?”
    “你是男人,却驻足深宫,不怪么?这紫曦宫,外人看金碧辉煌,风光无限,可是重重宫门庭院深深,将人一辈子圈囿在此不得自由,有什么好?”
    “兰心,你既然是真命天子当今的女帝,你的男人必然要在皇宫内院为你把持内政。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你说的自由,我倒以为,你心心所念的那个人在哪里,自由便在哪里。能和他长相厮守,有什么不好?”
    玉心顿时立住,愣愣地看着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来。贺兰昀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走吧。”
    她垂下头来,默默地任他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汉白玉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相随,女人娇小的身躯依在伟岸的男人身畔,迤逦前行。
    走着走着玉心又问:“昀,这里有这么多宫室,我们住在哪里呢?”
    贺兰昀轻笑出声:“历代帝王均以麟德宫为寝宫,麟德宫后是皇后的中宫淑德殿,嫔妃们则在左右六院中居住。”
    “哦,怎么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就好像来过似的。”
    贺兰昀一下子沉默不语。
    玉心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又问:“怎么皇帝和皇后的寝宫还要分开?他们是夫妻,不该住在一起吗?”
    “当然不在一起。帝王有自己的居所,如此才逍遥自在。平素想要临幸哪宫哪妃,移步起驾就是。皇后虽地位尊崇,又岂能独占帝王恩宠。”
    “噢,是这样啊。”玉心扫了眼重重宫殿,“你的意思是,我居麟德宫,你居淑德殿,我们不住在一起,是不是?”
    贺兰昀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方道:“我刚刚说的是历代帝后,至于我们,就不用分开宫殿居住了。”
    玉心垂着头没有回答,心里想着当然不分开才好。这紫曦宫楼宇林立壮丽辉煌,可在她眼里过于巍峨肃穆,光天化日之下便觉森然肃杀,到了晚上,岂不更幽幽森森。想想,她真有些怕,还是安澜院好。
    男人见她不答,以为她不愿意,轻轻唤她:“兰心,可好?”
    “嗯,好呀。”玉心点点头。
    男人心中一暖,谁知她又问:“你说我们住在麟德宫呢?还是住在淑德殿呢?”
    贺兰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白衣飘然的女子跪在淑德殿前的阶陛上,三日三夜,而心硬如石的帝王不肯召见,任大雪纷飞将那女子袭裹成一个冰人。心,猛地一缩,手上一紧,玉心不由疼得哼了一声。
    “昀?”
    “我不喜欢淑德殿。”男人立时松了力道,可声音微有些冷。
    玉心奇怪地抬头看他,男人紧蹙着眉头淡淡地看着前方。
    “哦,那我们就住在麟德宫吧。”
    “好。”
    随后便是沉默,他们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玉心入宫前将紫曦宫的地图仔仔细细看过无数遍了,宫中的暗道她都牢记在心。前朝的太恒殿与内廷的麟德宫、淑德殿均座落在紫曦宫的中轴线上,这三座大殿下有一条地道相通,而麟德宫的地下更有一间宫室,其中有八道暗门,可通往皇宫各处。但这间地下宫室,只能从太恒殿或淑德殿的暗道进入,麟德宫的正殿虽就在它正上方,却无门可出入。不知三百年前如此布局有何用意?而当年,祁风的姑姑祁子琼就是从淑德殿进入暗道,几经寻找才找到了潜龙图的所在。
    玉心曾问过羽瑶,她对宫中的事知道多少?羽瑶言道,巫女在宫中既掌祭祀占卜,又司女史之职,她所居的密室中应藏有书简,其上记载着发生在紫曦宫中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什么呢?平帝年间,羽瑶的祖母怎么会离奇地死在密室中呢?而羽瑶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她对紫曦宫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因此,她坚决不随玉心入宫。玉心又怎能勉强她?
    她和男人十指相扣,并肩走入了麟德宫。
    大曦刚刚兴复,官制、律法仍沿袭圣武皇帝立国时的建制及法度。贺兰昀对玉心言,此时安抚人心最为重要,一切不宜做大改制。玉心一切都按男人说的办。有贺兰昀为她出谋划策,她方能安坐在太恒殿上,不惧那些文武官员揣测的目光、言语中的试探。
    每日五更起床洗漱更衣,早膳后便上早期,待到退朝,她还有一堆奏章要批阅,玉心不胜其烦。不过,遇到难题,她便让阿勇抱着奏章送去麟德宫。她知道,男人肯定会帮她批好,到第二天,这些奏章会安安稳稳地摆在龙案上的。
    对秦长云私回帝都这件事,玉心很恼,却没有治他的罪。这少年为什么回来,她怎会不明白,她还能将他怎样?如今长云乃九卿之一,受郎中令,掌紫曦宫护卫之职。这少年亲自统领御林军,将皇城守护得密不透风,口中称道:连只苍蝇都不许它飞进来。
    玉心好笑,苍蝇飞不进来吗?可她却能出入自如。只是要想瞒过这少年的眼真有些难度。她在太恒殿上批阅奏章时,他经常悄无声息地飘至她身边,看她两眼,不言不语又跃上梁栋不见踪影。旁边侍立的阿勇气得瞪大了双眼,可却没有办法。玉心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明年改元正月初一她行登基典仪,他们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玉心心中惴惴,在此之前,会出什么事呢?她已派使前往醴郡,下诏要玉融来帝都朝拜、行君臣之礼。令她想不到的是,玉融奉旨启程,不日将到。她真的有些吃惊,有些忐忑不安。
    密道幽邃,玉心和阿勇走在其中。
    她问过阿勇:“哥哥,我能信你吗?”
    那汉子毫不迟疑:“能!我愿为了小玉去死,我什么都愿为小玉做。”
    可她不会让他去死,绝不会。阿勇知道了她的秘密,护卫在她左右,帮着她传递消息,陪着她探看深宫的秘密。
    此时,烛火跳跃,贺兰昀正在麟德宫的正殿上看着一份奏章,那是虎威将军肖羽呈递来的南方四郡的形势分析,不容乐观。玉融表面上臣服,可重兵不卸甲,在四郡城关要塞森严驻扎。此时,他已泰然进入羽城,入住皇室行辕。男人凝眉沉思,一道红影从敞开的窗户中轻盈地飞了进来。
    贺兰昀头也不抬:“门开着。”
    少年哼了一声,他来得很急,心中也很气:“我把兰心跟丢了。她在太恒殿中绕来绕去,晃到一块影壁后就不见了踪迹。”
    男人放下文书,抬起头来,目光深沉:“阿勇呢?”
    “再回头去找,也没影了。”少年很恼,很不开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她到底要做什么?她都是你的女人了,还总是瞒东瞒西鬼鬼祟祟的。她对你可有半点真心?”
    贺兰昀不理这些,只道:“她若在宫中,我倒不担心,我怕她会出宫去。”
    “我没有办法,她不信你,也不信我。”
    秦长云想不明白,他姓秦,又不姓贺兰,那女人为何不信他?不过转念一想,玉心聪明啊。他是姓秦,可他不想报仇了,无论那个害得他秦家满门赴死的罪魁祸首是谁,他都不想过问了。这仇,他都算在拓跋逆贼身上。拓跋崷死了,一切结束了,不好么?只是,他也明白,不挖出周泽这人,谁也不会踏实。周泽,到底是谁呢?
    “长云,你去看住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起居饮食,日常所有的细枝末节琐碎之事,什么都不要漏掉。”
    少年大惊:“谁?”
    玉心的确出宫了,她要去见一个人——方霁。她住在安澜院时,有两个人来找过她。断魂武功卓绝一代大师,直接潜到安澜院近处传音入耳与她相约。而方霁,则在翠波湖西岸藏身数日,总算等到玉心来到滴雨亭上赏景,这才小心靠近。
    方霁在玉心面前痛哭失声,他的确是被人自幼安排在祁风身边的细作。所谓伏线千里,并不只是祁子瑜一人。只是方霁和祁风一起长大,岁月长久,情义渐浓。祁风当他是兄弟,他心中感念,又满怀愧疚。本以为羽城外受伤被俘,他就可断了和祁风的牵连,谁知那人千方百计送他回到了祁风身边。……当他听说祁风莫名失踪可能已遭不测时,心中悔痛之极。他等着玉心进羽城,已经等了很久了。
    “周泽送你回到祁风身边,什么目的?”
    “找一样东西。”
    玉心明白了。诗儿那次冒险对她用了媚术和媚药后,以为将她迷倒,之后在寝室中细细搜索了一番,最终悻悻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了,那东西一直在贺兰昀那里,任谁也找不到。如今他们进了紫曦宫,贺兰昀把那玉牌给了她,嘱咐她不要忘了在登基典仪上佩戴。贺兰昀还命匠人打了金链,穿在玉牌上,亲手为她戴在脖颈上。
    玉心将玉牌对着光,仔细地看。那上面图案精美复杂,并非镂刻而成,但阳光竟能穿透它,折射出精芒璀璨的华彩。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不过现在玉心知道,这玉不是她的,是圣武大帝的。那上面的生辰八字也是圣武大帝的。一切只是一场巧合而已。
    这玉质地极其坚硬,坠地不碎,刀砍无痕,玉心揣测不出先人是如何将它制成并雕刻上如此精美繁复的图案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周泽为何一定要得到此物?而玉心已经发现了它的一个用途,这玉牌,是一把钥匙,地道中的某些暗门机关上有锁眼,这玉正与之吻合,插入后暗门立刻开启。
    也许,这正是关键所在。
    宫墙外,一棵数百年的老榆树斜倚在朱垩边。玉心和阿勇从空心的树洞中爬了出来。他们腾身飞掠越过护城河,来到一座亭台前。方霁一袭黑衣,黑巾遮面,已经等候多时。
    “郡主,他要动身去碧霞山。”
    碧霞山,坐落在羽城东北的丹阳郡,但实际上距离羽城不过五十里。那里,是大曦朝对世人宣告的皇陵所在地。事实上,大曦历代帝王驾崩,棺椁都是送往碧霞山。之后,是如何到达羽山帝陵的,无人知。周泽,到底要做什么?
    玉心要去。此时离她登基大典只有三天了。她算了算,两日两夜,应能赶回来吧。可怎么对昀说呢?
    回到麟德宫时,已近三更。男人坐在案前,手拿一本闲书随意翻看着。见她迈步进来,微笑起身迎了上来:“累么?”
    他不问她去了哪里?怎么才回?只问她累不累,玉心看着男人,心中忐忑,轻轻摇了摇头。男人将她横身抱起,进了寝殿。沐浴的香汤早已备好,他为她褪尽罗衫,放入木桶中。那水极暖,不知更换了几回,始终未冷。玉心仰面枕着木桶的边沿,看着贺兰昀。男人温柔地为她洗去一身的疲惫困乏,抱她出水,用宽大的棉布裹了,令她舒适地躺在精美的牙床上。
    她生产后,得众人精心照料,身体恢复得极好。孩子没有满月,下身的恶露便已干净。而男人却一直等着,直到她撕裂的伤口彻底愈合无虞后,才要了她。他待她一直是温柔的,可那夜,她被他灼热狂野霸道地占有着,他要了她,许多次。
    现在,贺兰昀将她压在身下,吻,落遍全身。玉心战栗着,喘息着,□□着,一次次冲向了云端浪峰。她喊着:“昀,昀,昀。”
    她想告诉他,她真的愿意为他生很多小宝宝,男孩子、女孩子,很多很多。
    可是,明天,她要出城去。等她从碧霞山回来,她和他,可还有未来?
    她去,还是不去?
    那里,有没有陷阱?
    她,还回得来吗?
    她,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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