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悲歌:布衣王妃

113章 韶华凋


    第372章 韶华凋
    朱祐枫看得清楚,这些鞑子兵进得城来,到处烧杀抢掠,纵火血洗,街市间那些无辜姓,昏昏沉沉便做了刀下之魂,一时之间,大同城火光冲天。
    朱祐枫胸臆之悲愤抑制不住,长剑所过之处,宛如游龙闪电,寒光所指,鬼哭狼嚎,马踏连营,端的神勇,将敌军毙于剑下者,不计其数。
    冰月亦挥剑向城头杀去,不多时,身上面上已是猩红点点。
    秋冰月无心观战,细下寻找着那抹身影,心酸的感觉弥漫全身,强忍着那即将出口的呼喊之声,不敢去打扰他,只能直直注视着他奋战的身影,无法移开视线,泪水不知何时起就已模糊了双眼。
    大同城头,旌旗烈烈,旗下那名年青将军身着战甲,腰佩宝剑,他的帽盔之上金带飘扬,他的盔甲之上已是血迹斑斑,不知是谁的血将它染红,他的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双腮深陷,面现菜色,唯余一双黑眸,露出寒光,如夜色之下的孤狼,悲怆而壮美。
    他身三支利箭,仍浴血奋战,手挥一把长枪,使得出神入化,犹如修罗暗鬼,将城楼涌上的鞑子兵士挑过,那些人便肠穿肚烂,血洗缨红。
    他身旁将士也不断倒下,只余他周身之地,尸积如小山。
    叶聪极力将飘忽不受控制的眼神凝一处,轻喘了一口气,感觉箭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全身越来越冷,手指轻颤,几乎连长枪都要握不住了。
    就算他武功再高强,也总有精疲力竭之时。
    叶聪面上浮上冷笑,使力将长枪握紧,目视天际,远方,有一个人,会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么?
    眼神渐渐迷蒙,听觉似乎也出现了偏差,耳内似闻一声声哥哥的呼唤由远及近,他不经意的视线扫向远处,瞬间便怔愣了原地…那个一身布衣的男装女子,正一步步走上城楼来,沿途所遇鞑子士兵阻挡,皆被她利落的一剑结果了性命,甚至不需要紧跟她身后的男子出手。
    近了,看得清那女子的容貌,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从未见过的绮丽娇,但她眉眼之间却是戾气横生,竟不能将这份娇艳抹煞,反而添英美。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站那里,呆呆看着这一步步浴血而来的女子,惊愕难掩,莫非,是他临死前眼花?
    手长枪哐当倒地,他缓缓的笑了,老天终究待他不薄,竟能让他离去之前看到秋冰月,便算是做梦,也是美梦了!
    “哥哥。”秋冰月众多将士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叶聪。
    “月儿?”他伸出手去,伟岸身躯缓缓倒下,全身已无一丝力气,声音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
    冰月急奔而来,手长剑亦同时脱手,似乎不能相信面前正缓缓倒下的血人竟是叶聪,那战场上铁骨铮铮的男儿汉。
    然这是陪伴了她十余年的哥哥,她如何不认得,衣甲之内的那人,双腮深陷,神色憔悴如斯,牙齿都不能自控的上下磕碰着,唯有那双眼眸,虽神色恍惚,却款款望来。
    秋冰月忙扶住他欲跌落地的身体,却因叶聪身形高大,不堪重负,两人齐齐跌倒,冰月身后的朱祐枫本欲伸手相扶,却又黯然收手,只一旁观望。
    二人身后的大明将士,亦沉默观望,似无意再与鞑子兵交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们英勇如修罗的大将军,此刻正乖顺靠坐这个女子怀,目光痴痴粘她脸上,强撑着抬起手,抚过那如玉娇颜,轻轻呢喃:“月儿,月儿……”
    忽见他面上浮上一层可疑的潮红,眸光大亮,轻声道:“真的是你?我不是做梦?”
    怀人衣甲生寒,抚秋冰月脸上的手无力地下垂着,她心,开始痛,一阵阵,狠狠地撕裂。
    不觉拥紧了怀的他,紧些,再紧些,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滑落,心,痛得甚。
    “哥哥,我来了,我绝不会让杭弟的悲剧我眼前重现,谁都没有权利将你的生命走。”
    众将士自将他二人围心,用血肉之躯阻挡住那些不断飞来的夺命刀箭,此情此景,无一不令人动容。
    秋冰月连点叶聪周身大穴,止了血,伸手至怀摸出白瓷小瓶,捏开他的下鄂,将药液一股脑儿的倒进他嘴里,柔声道:“拔箭会有一点痛。”
    只见朱祐枫上前一步,将左手衣袖搀上,露出结实小臂,掰开叶聪的嘴,将小臂伸到他口,看着冰月说道:“拔箭。”
    秋冰月呆呆看着朱祐枫,唇角微扯,露出一丝苦苦的笑意,终双眼一闭,手上用劲,瞬息之间,惨叫连连,三箭齐断。
    “好…冷…”
    冷意袭来,叶聪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冬日的北风,他伸出了手,想去抚摸她的轮廓,他不想死,他怎么能轻易便死去,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完的事,还有他放不下的人,他怎么舍得去死呢?他不舍…
    管好想便这样一直睡去,不想醒过来,可是,如果这样,月儿会看不起他,他也将看不起他自己。
    “叶将军,敌军来势凶猛,城内鞑子兵越来越多,该怎么办啊?”士兵看着浑身扎满布带血人似的叶聪,腿肚子都颤抖了。
    叶聪挣扎良久,终于费劲睁开双眼,艰难撑起身,沉默会,终道:“保存实力,弃大同,撤回灵州防线。”
    朱祐枫将被叶聪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臂胡乱用破布条缠上,用牙咬着打了个结,冷声道:“城内存粮多少?”
    叶聪道:“尚有一万石,多拖上四个月。”
    “如此,足够了。”
    朱祐枫冷峻的目光像一道冰剑扫向城外的鞑靼大军,缓缓道:“粮草援军尚未到来之际,大将军会选择何处拖住鞑靼大军?”
    叶聪苦笑道:“原本我以为援军不日即可到,才以三万守军顽抗敌军五万,支撑数月,苦候朝廷援军,便是这念想才一路支撑下来,把大同城守得滴水不漏,现大同城已几近被攻破,援军是来了,可谁知来的却只是你们二人,唯今之计,唯有弃大同,移步灵州渡,灵州渡距灵州十里地,是北部边防的重要防线,四周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处埋伏好!只可惜,我们想到的,小王子会想不到?”
    朱祐枫右手滑过城楼冰冷的方砖,笑道:“看来我们的意见一致,就是灵州渡了。”
    “如何引小王子到灵州渡呢?”叶聪随即反问。
    朱祐枫狡诘笑道:“何不借鉴马陵之战?”
    “马陵之战?”叶聪沉思片刻,徐徐道:“庞涓追齐军,行三日,大喜曰:吾固知齐军法,入吾地三日,士卒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率其轻锐,倍日兼行以逐齐军。
    你的意思是让我假装伤重不治,弃大同,实则领兵埋伏灵州渡,让小王子误以为我军逃溃,可挥师一举歼灭,却反而因此掉进我们设灵州渡的埋伏。”
    秋冰月淡道:“如此著名的战役,他小王子如何不晓,怎会上当?”
    叶聪回神细想,叹道:“我与此人数次交手,他生性多疑,怕是不可能被我们引入灵州渡的。”
    “鞑靼小王子的野心是整个北部边陲重镇,而攻下灵州,才能向四方征服领土,到了嘴边的肥肉,他岂有不尝之理。”朱祐枫冷笑道。
    “所以他想抵灵州,便必须过灵州渡。”冰月微微扇动睫毛,笑道。
    朱祐枫唇角弯出一抹自信的笑,道:“骄傲的人绝对会无条件的相信他自己的能力,拍彦蒙绝不会放弃这一良机。”
    “计是好计,可如今春寒料峭,灵州渡之战人粮多只能支撑三个月,可蒙古人却耐寒,若小王子战败仍不肯撤军,而我方援军粮草仍未到的话,双方极有可能陷入全军覆没的境地。”叶聪皱眉缓缓说出心忧虑。
    朱祐枫有些愠怒,道:“我一路随押粮草的大军同行,以他们的脚程,不出三个月,必到,唯今之计,也只能赌上一赌,这可是唯一牵制住小王子的机会,难道你要放弃等死么?”
    叶聪犹豫片刻,有几分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来人,放出消息,征北大将军身利箭,大量流血,性命朝不保夕,军无主帅,大同失陷。”
    撤退的号角呜呜响起,前方传来鞑靼大军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城内的明军留下几千人断后,其余能走不能走的,都相互搀扶着退去,留下一座空城。
    除了秋冰月,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们英勇的大将军回望这座血染的空城时眼角淌下的一滴晶莹。
    大同之役,从天明激战到天黑,又从黑夜战至白昼,留下的几千守兵,热血浇城池,无一归降。
    两日过去,硝烟终于褪散,喧嚣不再,偃旗息鼓,原本辽阔的黄土地上血流成河。
    弘治十八年,三月初四,灵州渡,沙尘满天。
    “哥哥,还生气么?”
    秋冰月躲斗篷里,瞅着身旁一身是伤却是全副戎装的叶聪小心柔声问道。
    “哼!”叶聪阴沉着脸,翻翻白眼:“丫头这些年胆子比天大,还怕惹哥哥生气么?你家官人都管不了你,我的话你又如何肯听,”又转头冲朱祐枫怒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都是你将她宠坏了。”
    朱祐枫笑笑,并未吭声,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自知之明。
    “怕的,怕的!”冰月扯住叶聪胳膊,乖巧笑道:“我们边走边说,总不能将人家小王子晾关外太久,让别人以为我们怕了他似的!”
    “激将转移法?”叶聪挑高眉,眼精光四射,久久才仰望天空,上面有阴云密布,飘忽不定,忽而低声喃喃道:“你们不该来的……不值得与我一同将命留边关。”
    “不来,难道看着你拖着断胳膊伤腿或是被人扶着灵柩回京城么?”冰月流利反问。
    “来的路上听说鞑靼公主私闯军营,哥哥还是老实交待鞑靼公主女扮男装闯入军营会情郎的事。”
    秋冰月睁大水眸,一脸八卦之态。
    “调皮。”叶聪微微一笑,“哪里是他们说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冰月八卦到底。
    叶聪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容木盈便是那蒙古公主,上回去扬州时那个黑炭,便是此女假扮,可恨她一路戏弄于我,我却未能识破,谁料她竟又大胆闯入军营,差些被乱刀砍死,不过她此次来是带有任务的,因忽都和博尔赤俱已死,鞑靼军便只剩释哲,小王子想暗笼络于我,欲封我为金刀驸马,为鞑靼出力,开出条件极为诱人,可我若不为他所用,必杀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大明没女人了么?我堂堂征北将军岂会娶一敌国公主为妻。”
    “原来哥哥命注定是驸马命,早知如此,我从小便不该将主意打哥哥身上的,若是那样,倒也省去不少波折。”冰月扬眉淡笑道。
    “莫胡说。”朱祐枫勾起食指砰一下敲向冰月脑袋,冰月忙吐舌。
    “驸马?很久以前的称谓了……回望去,身后早已是沧海桑田。”
    叶聪轻叹,眼角闪亮,那段过往是他心深扎的一根刺,触及了,还是会沉沉的痛。
    有风,黄沙浮至半空,吹散了他的长长叹息。
    “粮草很快就能运到,莫担心!”朱祐枫上前拍拍他的肩,忙转移话题。
    “如今王老将军的得意爱将齐齐挂帅,一同征战,任小王子部落只能有来无回。”秋冰月附合道。
    相视良久,朱祐枫与叶聪一笑,踏上山头,展开地图。
    “说说过去的战况?”朱祐枫轻声问道。
    叶聪一阵沉默,低缓道:“鞑靼此次兵突然,已经出兵数月,因为兵少粮乏我已经放弃了关外的两个城镇,宣府,蓟州。”
    “敌强我弱,依情势,必须舍弃全部关外,坚守长城防线,方有一丝胜算。”
    朱祐枫表示了对叶聪的赞同,“小王子是吞不下原的,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咱们的地盘上放肆,王老将军曾两次用直捣老巢的方式一击即,事不过三,那小狐狸一定早有防备,怕是早已撒开天罗地网迎接我们,现如今只得改变战略,待粮草援军赶到后,便可开始大反攻,调集城兵马长城后布下层层防线,诱引小王子孤军直入,鞑靼铁骑必先硬拼长城防线,长途奔袭,长久作战后必现疲态,我大明军队以逸待劳,可全数歼灭鞑靼,收复已失领土。”
    秋冰月悠闲地整理起盔甲前的流苏,微微眨着睫毛,耳听着两位大将的计策。
    “鞑靼已将灵州渡全面包围,若援兵、粮草再不到,我军必败,我是将军,誓于将士共存亡,可你二人不必枉送性命,若形势无法逆转,便找机会杀出重围,切不可做无谓的牺牲。”叶聪缓缓说道。
    冰月站起身替叶聪扶正坚硬的头盔,用灼灼眼神逼视着他,豪气高声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随后转身,高举起手的佩剑,面对常年镇守边疆的士兵们,激昂问道:“这里的勇士们,告诉我,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彪悍的将士们激奋振声高呼,整齐地高举长矛,明晃晃的刺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网,无往不胜。
    秋冰月亦兴奋呼道:“杀蛮子!杀蛮子!”
    手心冒出滚热的汗,那是为即将来临的大战而沁出的热汗,她就站大明朝勇敢的两位将军身旁,回望身后远处隐沙尘的是大明坚实的护卫——万里长城,这道巨石累积的天障,保护了无数次外敌的进攻,失去了锐利的棱角,却也多了一份难以攀附的光滑,每一块巨石都有它无法磨灭的痕迹,曲曲直直,那是双方将士的鲜血,年风沙也不曾将它黯淡。
    “若是粮草充足,我们便可再行坚守下去,这样鞑靼久攻不下,军心浮燥,正是我们反击的机会。”朱祐枫滚热的气息拂过冰月凉凉的脸颊。
    叶聪点头,“鞑靼军这几天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试探性地小部队攻灵州渡,我军死伤数十人。”
    秋冰月登到高台之上,眺眼望去,鞑靼铁骑正陈列渡前,将城池围困得水泄不通,万马齐列,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膘肥的体型,光亮如油的毛,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冲锋陷阵。
    强悍士兵,脸盘是大漠太阳烈晒后的黝黑,胸膛前是血洗过的盔甲,手是饮人血的弯刀,同样他们也等待年青的可汗一声令下,攻城掠寨。
    数万雄狮,杀气震天。
    城上的守兵,城下的铁骑,目光皆聚焦于鞑靼战旗下的年轻可汗。
    此时的鞑靼小王子达延可汗不再是秋冰月见过的弱书生模样,而是身着戎装,盔帽之顶插有雕翎,嵌有东珠,前后各有一梁,额前正突出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盔帽下是一张君王坚毅的脸,神彩飞扬的脸,深刻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一双慑人炯亮的褐色的眼珠丝毫不掩饰他那膨胀的**与野心,称霸天下的野心,仿佛天下间唯有战争与权势方能让他热血沸腾一般,他是草原人民的英雄,有着雄鹰般的英姿。
    “我是不是英雄,姑娘日后或许真能做个见证。”
    秋冰月仍然记得江南被他调戏时他的口出狂言,没想到如今竟又成了真。
    他身旁之人,纤弱的双肩,婀娜的腰肢,虽着男装,带着毡帽,却是军难见的娇小模样,肆虐风沙难掩她的清丽外貌。
    冰月偷偷看向叶聪,嘴角略弯,似笑非笑道:“倒是比黑炭漂亮多了,若娶了她,也不委屈了哥哥的英人天姿。”
    “什么时候了,就是没个正形。”叶聪不悦的皱着眉。
    冰月收了笑靥,正色道:“大同打前锋的是谁?”
    “鞑靼三翼军统帅,神箭手释哲,神箭手?哼,三箭齐却无一箭射要害,不知是否浪得虚名。”叶聪冷哼。
    秋冰月看了叶聪一眼,道:“果然是他,此人我接触过,箭法如何,我未见过,不过浪得虚名,却是未必,我看过哥哥身上的箭伤,均离要害一寸之许,若非有意为之,断不可能,由此足以可见此人之本事。”
    “两军交战,危旦夕,他却放我一马,却是为何?”叶聪皱眉低语。
    秋冰月一笑,运上内力,俯视清声道:“小王子几年不见,风采依旧!呵,该叫可汗才是。”
    拍彦蒙微怔,皱眉凝视良久,方才朗朗一笑,道:“真是走到哪都能碰上,不想姑娘竟也来到这茫茫大漠,还惦念本汗至今啊!”
    冰月并未回他,淡淡一笑:“释哲将军安好。”
    释哲一愣,面无表情答道:“好!”
    “你下来,站那么高想做箭靶子么?”朱祐枫焦急而严厉的声音喝斥道。
    秋冰月轻笑,转身冲朱祐枫低声道:“把握机会,射杀小王子。”
    冰月除下臃肿斗篷,俏立于高台顶端,如墨长摆脱皮帽的束缚后,随风飘荡,丝丝荡漾,光滑似锦,素白纱衣,轻容精绣,层层叠叠,风,翩跹如花。
    高处不胜寒,呼啸的北风吹得她几欲站立不稳,散乱的丝空狂乱的飞舞着,与飘然的衣摆一起形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
    白衣如雪,长如墨,绝世**,一笑盅千军。
    顶着冷风,秋冰月勉强睁开眼,眺望远方,缓缓柔美笑起,像江南烟雨,冲淡沙场凌厉杀气,她明显感觉到,关下男人们的灼热目光,一种占有式的掠夺目光。
    “月儿,你要做什么?”
    叶聪与朱祐枫都有些恼怒,“要用自己做美人计么?”
    “从来温柔乡是英雄冢,不试试,如何得知,原来红颜祸国便是如此,向来红颜厉害的武器不是智谋,也不是才华,而是令男人心猿意马。不要看我的眼睛,这是师傅教我的摄魂术,可惜我跟随她老人家学艺不长,尚未能运用自如,你们把握好机会,别影响我功。”
    秋冰月加明媚张扬的笑着,轻轻解开外裳,露出白衫下洁白如玉的锦锻肚兜,白暂圆润的胳膊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她笑的样子很美,轻柔如落花,清淡似薄云,仿佛是云雾之后的绚丽桃花,仿佛是日暮黄昏里的婀娜莲花,秋水明眸流转,顾盼之间,隐隐摄人魂魄,目光柔情似水,似乎像关下的每一位士兵表达脉脉情意。
    对着说不的窈窕幽闲的她,拍彦蒙的心摇摇荡荡,自己似乎化成萦绕雪山上缥缈的云,悠悠荡荡;又似乎化成吹动茫茫无边大草原上的狂风,飘飘旋旋,不禁笑微微地看着她。
    顷刻,两方军都有了骚动。
    朱祐枫略微皱眉却极快搭箭上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取拍彦蒙心脏。
    “大哥,小心。”
    唯一没受摄魂术影响的容木盈挥剑成功替拍彦蒙拦下致命一箭。
    摄魂术,破功。
    拍彦蒙将妹子往释哲怀里一塞,终于怒不可遏,用带血的弯刀指着秋冰月,怒喊:“妖女乱我军心!我鞑靼的勇士们,让我们越过长城,将大明夷为平地,让大明的锦绣江山我鞑靼的铁骑之下,让那些汉狗为我们织布,种地,养马!”
    “吼,吼…大汗英明,大汗英明。”军士气大震,纷纷振臂高呼。
    拍彦蒙随即反手取出马背上的铁弓,铮然一响。
    同时,身后响起一声暴喝,一股劲力将冰月拉退数步,随后,一条身影从她身后跃起,挡了她的身前。
    自然是朱祐枫。
    拔剑出匣,手腕转动,斜劈疾飞而来的银箭,银箭应声劈成两截,跌落冰月脚边。
    眼前又是一点光束射来,叶聪快速转身,人尚半空,便已出剑,谁料后竟然还有一道剑光,直直向她射来……
    眼前两道人影交错,是利刃传过血肉的声音,就耳畔轻轻响起,回荡,仿佛看见了血肉绽放。
    一根精箭贯穿了叶聪的右肩,余劲犹强,射入朱祐枫的左肩胛骨。
    生死一刻,他们愿意为之共同舍弃性命的,唯有那个女子。
    “哈哈,难道征北大将军不知道本可汗也可以三箭齐么?” 拍彦蒙嚣张地喊叫。
    鲜血顺着箭杆蔓延,叶聪的血,朱祐枫的血,间融合,渐渐凝聚,滴落高台方砖上。
    秋冰月努力抬头看看他们有着蜿蜒鲜血的唇角,转头厉声道:“盾牌,搭起盾牌!放箭,给我将鞑靼蛮子射成刺猬,让他们统统去死。”
    长剑如虹,白光一闪,剑锋锐利,一剑砍断那射入他们身体的银箭。
    隐藏灵州渡两侧石岭之的大明将士手执弓箭,齐齐对向夹山道的鞑靼士兵。
    “计了!后撤。” 拍彦蒙怒声咒骂。
    “回大汗,退路有巨石挡路,大军无法撤回。”
    “进攻!”叶聪高声指挥道。
    万箭齐,灵州渡下箭惨叫声不绝,同时,点燃的火球纷纷砸落鞑靼军队,战马受惊,嘶叫不已,随后便是相互踩踏,多有哀叫之声。
    “不想死的,跟着本可汗杀出一条血路!” 拍彦蒙极力鼓舞鞑靼军队士气。
    果然,被逼入绝境的鞑靼士兵像是凶狠的困兽,杀红了双眼。
    拍彦蒙砍杀数人,身旁的容木盈也是不甘示弱,张弓引箭也射伤数人,转眼便抵近灵州渡出口。
    “报,大将军,鞑靼士兵众多,我军弓箭已呈溃乏之势,是否还要强攻?”一个士兵急急禀报。
    叶聪一掌击石块上,恨恨说道:“该死,若此时援军能到,便可一举歼灭达延,可惜又错过这等良机,传令下去,保存兵力,停攻。”
    这场惨烈的战役一直打到深夜,没有亲见的人绝不可能想象出战场的残酷,前线的士兵血汗交流,肢体横飞,血流成河,山坳里的尸堆积如山。
    时间一瞬间凝固,过了许久,沙场上喧嚣减消,鞑靼大军久攻不下,退兵对峙灵州渡十里之外,却全然无撤军痕迹。
    五日后,鞑靼军队再卷土重来,杀声震天,山箭如雨下,木石俱落,朱祐枫献计将水泼地上,然后投掷点燃的盛油竹筒,点燃的油漂浮水面上,铺成一片火海,暂时阻住敌军的道路。
    这一战,双方均有重要将领阵亡。
    天终于变了,连日阴雨,滴滴沥沥的,似乎把人的心都滴得湿湿润润。
    萧瑟的夜风回旋紫禁城无数的琼楼玉宇间,吹得飞檐雕甍上的璀璨的盏盏华灯与苍穹上闪闪的繁星一般,摇摇灼灼。阑珊灯火与冷星光芒上下辉映,好像天上的银河斜入地上的帝王宫殿一样。
    又是宁谧的子夜时分。
    “皇上,夜已深,早些安置。”婉心亲自将参汤入置案桌上。
    重病的朱祐樘坚持着静静地看完了后一道奏折,而后抬头凝视着立他身旁的婉心,她容色憔悴了许多。一抹涩涩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八年了,这许多时光如流水一般呜咽而去,她已将一生的青春美好的年华都交付给了他。
    奴才们远远的站着,乾清宫里,常年的冷暗潮气混合着药味,静得能清晰地听见玉漏的滴答声,嘀嗒,嘀嗒,一滴一滴,滴下的都是他永远失去的过去的光阴。
    当年的她,也如这般静静地立他面前,朝他淡淡的微笑,那微笑是不可捉摸的,带点忧伤,带点清甜,从此烙印他的心上。
    那个时候,他常想,她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他呢?
    有些时候,他从她的话,她的神情看出了她鼓励的暗示,但又有些时候,他却看出了她委婉的拒绝。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疯了,为爱而疯狂,这种爱来的异常的迅猛,仿佛是从天而降,但又仿佛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那个地方等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深喑儒家思想的人,竟也会焕出如此的激情,因此他面临选妃时,他的脑际常常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一定要娶她,娶她做堂堂正正的妻子。
    自小生长这深宫,自己母妃及身边人的遭遇,让他早已看透了后宫众妃争宠的世态炎凉,他心里,早就允诺只娶一位女子为妻,为一生挚爱的妻,那是一位男子给予的高承诺。
    他还没有滥过誓言,也没有过惨败的经历,虽然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可他心目,爱情依然是神圣而美好,是不可以轻易许人的,直到他遇到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爱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朦朦胧胧的青涩,是真真纯纯的爱恋,没有政治的交易,没有**的掺和,只是一种纯然出自内心的渴望靠近,这种感情是纯净如水的,是可以用世界上美好的字眼去形容。
    朱祐樘觉得,她就是他的光芒,穿越了他寂寞而单调的生命。
    管流年迢迢,洗刷掉了无穷无的岁月,给人留下苍老的心和孤寂的情,虽然心弦不再驿动,可值得庆幸的是,往前走了许久,回头一看,却欣喜现,少年醉人的情怀依然存,爱没有静静地默然流逝的年华里无踪无影。
    可如今,他或许很快就要离她而去,将她一个人留这寞寞深宫内,独自消磨掉生命的美好年华,他又如何舍得下。
    朱祐樘心里一阵空虚,那种空虚,是从心底升起的,如大雾一般,瞬时笼罩了他的心,只剩下一片看不清的茫茫,爱到了一定地步,就成了不舍。
    张皇后,是他的皇后,是他唯一的妻,这三个字将像名山峻岭的悬崖摹刻一样,会他的人生里留下不可泯灭的印记,任凭风吹雨打,生老病死依然都会那里。
    他舍不下的,还有太多太多,江山社稷,黎民姓,还有他的孩子和弟妹们,可是,以后的事情,除了上苍,有谁能全部料呢?时光不可追,每一瞬间都永恒地离他而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紧紧牵住婉心的手,朱祐樘缓缓站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倒地。
    “皇上,祐樘,你怎么了?”
    婉心紧紧握住他的手,惊恐的看着他鼻处缓缓流出的鲜红,尖声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朱祐樘伸出手颤颤的抚上婉心的面颊,轻声道:“婉儿,我怕是不能再陪你同起同眠,读诗作画,听琴观舞,谈古论今,朝夕与共了,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苦了你的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我只是担心照儿,他年纪尚幼,顽皮成性,纵情声色,又好武,你且多费些心,为他寻一位贤德的皇后,让他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祐樘,你别这么说,我求求你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让你有事,太医很快就来了。”
    婉心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响,跪他身前,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落下,手纯白的锦帕已是鲜红色,却仍抹不缓缓淌出的温热猩红。
    朱祐樘吃力的摆摆手,道:“药只可以医好不死的病,我横竖是要死的人了,那些汤汤药药喝了这么些年,我是真的厌烦了,别…别哭,是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上天也不舍我再累下去,早日让我解脱。
    “传…内阁大臣…谨见。”
    “庸医,全是废物!拖出去斩了。”朱厚照愤怒的吼声震天响。
    漆黑的夜色一点点地散去,又是一日熹微的清晨,可天空仍是乌云遮天,不见一线阳光。
    大雨簌簌而下,只让这紫禁城惟余莽莽,显得苍凉而寒冷,桂殿琼楼,阆苑仙阁,仿佛都带了冥府一般的黑魅,凄厉呼啸的风声里,隐去了雕梁画栋的浓墨重彩,沉默成重重叠叠纷繁芜杂的暗影。
    一盏盏角琉璃宫灯摇曳重宫阙里,如暗夜里闪耀荒上累累无主坟冢间的鬼火,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幽蓝色,风雨里,无数灯火飘忽不定,仿佛倏尔就会消失得无影。
    所有的人都跪七重幔帐外,大气也不敢透,一个个垂头丧气,哭声阵阵。
    室内的香炉里焚着恬淡的沉水香,袅袅如烟,轻轻似雾。
    该说的都说了,该放下的不舍放下的都将会离他而去,朱祐樘昏昏沉沉地靠垂泪不止的婉心怀里,气若游丝,如同一盏将要燃的枯灯。
    “枫弟去了边关,他是赶不回来送我这后一程了,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称孤道寡,因为皇帝的的确确是孤家寡人,仿佛什么都有,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幸好我的身旁,一直有你。”
    “祐樘……”
    婉心紧紧握住他无力的手,用帕子不停地拭去从鼻冉冉流出的血水,先是低声啜泣,到后来竟是号啕大哭起来。
    “婉儿,抱紧我,我希望自己后的离去是你怀里,即使喝下奈何桥边那碗遗忘前世的孟婆汤,来生,我依然可以带着对你怀抱的记忆去找到你。”
    说了这几句话,朱祐樘便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大口大口的血。
    “婉儿,那个世界的天空一定很蓝很蓝,那里的水很清很清,那里的日子都是云淡风轻的,一点也不累人,我可以想像到夹岸桃花,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盛景,很美,一定很美,春天的时候,还可以看花落水流红。”
    朱祐樘的眼里笼上了轻轻的薄雾,仿佛遥想不久以后未知的事情,唇角的笑容却是清晰的。
    婉心将头埋朱祐樘胸前,流着泪却强牵出一丝笑容,他与她,带着苦涩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任由那苦苦的笑弥漫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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