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宝斋传奇

曹春艳停下了脚步，众人都跟着她站住，她脸色更加黄蜡，审视高训雅的神色，确实悲从心生，才低声对高训雅回报，“家主，按理说人都是咱家的仆役，文书上生死由命写的清楚，不过我家一直宽和，我会按照常例抚恤各家。尉迟家的人说，没看到货，车都空着，牲口一只不少。”
高训雅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人命，在这个社会巨大的尊卑差距下，根本不值什么。又想到张萍这一路从北方回来，带的都是皮货和黄金，占整个锦宝斋春季货源的数量不大，金额却足足占去一半还多，这人亡货无，大伤锦宝斋元气，训雅顿时觉得釜底抽薪，底气不足。
“先尽快安排人去接应另外几路回来的人，人家要是针对我们家，怕不止对张萍这一路下手。”文莘辕接过话来沉稳吩咐道，高训雅附和点头。
曹春艳看看泰来安，不安的回答，“来之前已经听泰来安泰姑娘的建议，先把人派出去了。”未经主子点头，就听一个外人的话做，这时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泰来安桀骜冷笑的冲着高训雅道，“高家多事之秋，我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望家主不要怪我多事插手才好。”
高训雅从来都还在乎泰来安的语调，看人看心，泰来安有一双敢于直视任何人的清澈眼眸，这种人就算是对高家有所求，估计也不是因为什么谋财害命、报复寻仇。颠沛之际用人之时，只能暂时把泰来安对她蔑视轻慢的事搁置脑后，她好姐们一样拍着泰来安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并肩快步往前院赶，她用一种信任的姿态，把泰来安笼络到自己身边。
文莘辕咬咬牙，叫过来紫宁和红玉，细细吩咐几句，才和曹春艳一起跟在后面过去，却看到高训雅突然撂下泰来安跑到他身边，安抚他说，“文主夫，没事。等会到前面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跟紫宁回去。”
文莘辕摇摇头，脸上看不出神色悲喜，高训雅见况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句，说完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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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宁，什么时辰了？”文莘辕放下手中的信，心烦意乱，探看正在照看炉火的紫宁。
“钟楼上子时更声刚响过。”紫宁回说，把冷了的被子，又拿热烫炉熨一遍，一边问，“主子，东西我按照你的吩咐预备好了，可那些东西，就这么准备交出去，我多少还是担心。”
文莘辕揉揉眉头没回答，令他烦心的也是这个，往常对事情没把握时，他习惯有训然替他拿最后的主意，如今训然吃了柳青的一副药，至今昏昏欲睡，缺了定海针，他隐隐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
那天高训雅回头附在他耳边讲的是，要他开始整理家里值钱的东西，准备典当应急，说，要相信她们以后还能都赎回来。可是……，高训雅虽已经在锦宝斋主事，是否真能尽信？偏偏她介绍回来的神医柳青，好巧不巧一副药下去令训然昏睡，没人为他谋划。并且，泰来安突然出现，又与她姊妹相称，泰来安所为何事文莘辕也猜不出。又怎么泰来安和柳青一来，就出了张萍的事，事情赶得这样巧，怎么解释。
可出事后高训雅不推诿，尽量听取手下人的意见，几日不睡应对来来往往问询的朋友亲戚，更是不计辛劳亲自带着曹总管，搭伴泰来安和柳青，四人带着家里下人和泰来安的人出门，以便接应锦宝斋其他未归的采买掌柜。
她们走了十几天，今日才有人捎回来信，再看一遍手中的信，“家中连日突遭不幸，你坐镇家中要自信才好，切勿畏首畏尾。若需周转银钱，还望信我所说，典当为上策，切勿与人借债。我房里的虹瑞精通算理，你可大略问他家中所需银钱之事。我等安好请勿挂念。”
信里还是要他典当东西，不觉得有点过于急切吗？虽然是需要大量现银周转，可是有必要那么多吗？开典当铺子的，南丰城里，尉迟家有，于家有，锦宝斋暗中假托其他名字也有，这些人家要真是和高训雅一伙，拿了高家典当出去的东西，又会获得什么益处呢？千头万绪，如何能够抓住其中指向平安的那条脉络。
“妻主睡了吗？”文莘辕问紫宁。
“一直未醒，”紫宁回答照旧。
不得不好好想想，皇商遴选在即，半点不可出错。
张萍出事后，接连南丰另外几户大商铺出去才买的人都陆续回南丰，而锦宝斋连人带货迟迟未归，南丰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锦宝斋的人在外头都遇邪搭上了性命，说锦宝斋流年不利不可沾惹，连带生意一落千丈。
推开窗，冷风夹着雪片迎面袭来，文莘辕打了个冷战。
看着似乎高家有万贯家财，可真到了这会，似乎除了典当外，确实没有银钱去处理。
虹瑞，训雅房里的人，她这么信任他，他又会不会跟那个神医一样，全是为高训雅帮忙的呢？
“紫宁，你去把家主房里的虹瑞叫来，说我找他。”没头没脑的，文莘辕吩咐在那里继续和被子奋斗的紫宁。
“这么晚，找他，我怎么叫。万一睡了呢，也叫吗？”紫宁纳闷的问，天晚懒得走动。
文莘辕脸一冷，紫宁没敢回嘴，老实去了。
虹瑞被请来的时候，确实没有睡觉，他房里还有十几本厚达寸许的账薄，听完紫宁来意，也不答话，只是跟他来了。
“虹瑞，家主说你略懂算理？”得到虹瑞肯定的回复，文莘辕继续问，“我想知道家里需要多少现银周转，方能平安。”
虹瑞脸庞本来娇嫩、清秀，此刻灯火之下却显得老成，“主子是走的那日才让我到账房跟着王师傅，时间紧张我也只是粗略估计。现银我家有十万八千两。可是需要的现银，大约要二十万才能支持到夏初。即便我们有这些钱，都不能算是我家平安，还得看家主此去处理的如何才好说，啥时候平安。”
这现银的数基本正确，文莘辕心中有本帐，他隐藏本意，平常的问：“你说的要有二十万两够用，用在哪？此去处理，怎样算是好？”
虹瑞听完，立刻抬起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面是对文莘辕浓厚的失望，他毫不客气的开口呛声，“文主子，家主走时已经把她的印章交到了您手上；另跟我说，您定然是明白她的苦心孤诣，让我只管算明白帐跟您报备，且听你安排就行。您如此这样问我，倒也罢了，若是当面问她，不免寒了她勤勉之心。这二十万两除了我们进货的成本，还加上了有人趁乱挤兑我们当铺提现的银数，预备着总是好的。至于她出门去做什么，就不是我们做下人该管的了。”
对虹瑞的直接责怪，文莘辕忽地冲他粲然一笑，同样是男子，艳光也让虹瑞闪了下眼，文莘辕一笑即止，声音略带苍然的对虹瑞讲，“像你我这种人，本就是依附女子的蒲草，为自己心仪的人多思多虑，总是好的。锦宝斋百十年的基业，肯定要慎重点，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家妻主。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虹瑞脸一沉，文莘辕说的都是对的，他拜了拜，直接转身退出去。
看着火盆里点点暗红的木炭，训然讲过，试金石是“金”做的，不知道拿十几万两银子，试试高训雅是不是块金子，算不算划算的买卖。往火盆里投了块木炭，“紫宁，拟好单子，明天把东西点给虹瑞，你俩把这事妥当办好。”
第15章 第四章 再婚之礼 1
“非得都扒开看看吗？”高训雅皱着眉头问。
此刻她站在清凉寺后山坡地上，有一个坟包是前一段时间刚填埋上，土并不结实，雇的人很快刨开，清掉碎土杂石，里面的尸首混杂着泥污腐烂的并不严重，还算整齐挨放在一起。不难发现，这些尸体死前都曾被一刀刺穿心脏，确实像打劫的恶匪下手狠辣。看清坑内的恐怖情形，高训雅更加不想搅扰死者亡灵。
柳青和他儿子柳颜跳到坑里，小心的挨着翻看尸首脚腕处，脸上表情越发沉重。
旁边摆放着从临近小镇运来的简单板材棺木，柳青爷俩翻看一具尸首，义庄的人就装椁一具。很快十二具尸体察验完毕，义庄的人烧香洒纸为死者祈求来生幸福后，这些棺材将被运到山后一处风水地重新下葬。
送葬的人走远，高训雅几人才折回清凉寺，寺内破败的大殿，已经被收拾出个清静样子，杂物堆放在西墙下，正中几个蒲团围着柴堆放好，一回来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坐下。拿酒净了手，柳青和柳颜最后坐下。
一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高训雅、曹春艳、泰来安、柳青柳颜父子，对着火堆要商量下计策。
“从安顿尸首来看，尉迟家的人，仁至义尽，没有从中作梗还不计晦气帮了你们锦宝斋。”柳青发表初步意见。
高训雅点头。
“不过从我们的察验看，已经可以确切证实，他们跟张萍一样，死之前都中了暗香之毒。中了暗香除脚腕上会留下特别的黑淤外，并没有其他症状，下毒需要下在水中，喝了之后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出现全身无力，易被杀害。”
“按照张萍的途径，十二个时辰前应该是在徐溜镇。”曹春艳补充。
高训雅点头。
“我的人已经回报，在徐溜镇打听，当时除了张萍以外，还有于笑茹家的大管家于安带着她家商队在那留宿，两队人马离得不远，于安还带人到张萍那拜会了下。第二天一早，张萍带着人、货，渡了濉河往这边来，夜里在这打尖时出的事。而于安带的人，则顺河而上，往张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