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这是要做什么啊？”我看着一瓶又一瓶的药被他从怀中掏出，额角划过一颗汗珠。
“我还有寒云散，先给你上药。”他说着扯下自己的衣角，将药粉撒在我手掌后，便用布条将我的手仔细地包扎起来。
将一切都打理好，他打横抱着我，跳下了树。
倚仗着他的轻功，我们平安地出了树林。前面的便是无尽的雪山，它们绵延了千里，也不知哪里是个头。
觉得不够保险，白华愣是带着我翻过了一个山头。为了不在雪中落下脚印，他一路使着轻功。这样冷的天里，他竟然渗出了汗珠。
寻了处隐秘的山洞，我躺在一旁静静看着忙碌的他，心里的暖流层出不穷。
终于生起了火，白华稍稍松了口气，越过满地的枯树枝，蹲在了我面前。
摸了摸我的额头，他道：“还好没有发烧。”
“我怎么可能那样容易死。你说过，再次见面要等我称帝，可是如今怎么迫不及待来见我了呢？还穿成这样。”看着他的白衣服，我还真是难以适应。
“雪地中穿黑衣，你想让我快些丧命？明明新婚没多久，你这么快就想谋害亲夫……”白华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来几瓶药。
“什么时候你这么有幽默感了？”我不禁笑出了声。
白了我一眼，他没有言语。
静静看着他小心地给我小腹上药，明明周围很冷，我却觉得浑身都是暖意。只是前面的路我害怕自己走不到尽头，那雪山好长好长。
扯上他的臂弯，我道：“我离开将近一个月，凰京是不是出事了？”
“你别动，伤口这样总是裂开，你的手臂会废掉。”他把我的手搁下，随后搬来干草垫在了我的腰后，“靠着会舒服些。”
没有说话，我只是盯着他。心里那个答案，不是已经比谁都要清楚了吗？
“五皇女趁乱逼宫，将凰远瑜囚禁于冷宫中。”白华淡然地道。
第71章 至少在山上，你……
一块大石头由嗓子眼落下，但是却狠狠砸在了心上。
将她视为珍宝的人，凰茗睿竟真的做了那件事！为了一个皇位，只是为了一个皇位！
“父君，父君怎样了？还有雪墨，雪墨他……”一时间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玄机堂凰京分舵飞鸽传书，凤后被明子岚、桃歌等人救出，但如今行踪不明。剩下的我会再查下去，不过如今你的处境更加危险。只要走出这山，被谁瞅见都是一死。如今，三国之内你唯一能够栖身的地方便只有龙啸。离秋，跟我回去吧。”他正色道。
“真的就这样，横竖都是一死了吗？”我苦笑着闭上了眼，“白华，我累了，好累……”
眼皮渐渐沉重，但我却毫无睡意。
我不敢睁开眼去看清这个世界，也不敢去看白华。走到如今这一步无非是咎由自取，只是我死了无所谓，他们都还在等我回去。
连着在洞里待了很多天，白华身上的干粮也所剩无几。
南谷的暴雪季就要到了，假若我们再不翻过山顶到山的另一边，只怕下场无非两个，冻死或是饿死。只有去了稍稍温暖的北谷，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挑了一个稍稍晴朗的日子，白华背上我走出了这山洞。
踩着厚厚的积雪，他细细的喘息声似乎成了四周唯一的声响。明明身为妻主，保护他的人是我，如今我却要他处处保护。
环着他的脖颈，我轻声在他耳边道：“又是堂主，又是盟主，你本可以在龙啸迎娶很多女子，为什么还要粘着我这人不放呢？”
愣了愣，他道：“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认识了你，所以我也想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好好保护着你。离秋，你知道吗？我们家是龙啸的佃户，我从小就没吃过饱饭。”
被他的一番话给惊住，我没有言语，只是想要静静听着下文。
“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抢了一个人的钱袋。自己明明跑得很快，却还是被她抓住了。那个女人便是我师父，凰彩暗卫营曾经的总长。她说我身手敏捷，只要跟她练武，她就会给我吃的。于是到了我十二岁那年，我正式进了凰彩的暗卫营。被那些哥哥们欺负，我总是咽不下那口气，师父说只有武功高的人才不会受气，所以不管酷暑严寒，我只是一个劲地练武。每过一年，营中便会有场比试。我从最初的地字一路打上了天字，十六岁那年便得到了天字甲一的牌子。只是当时年少气盛，和师父动了手比试，最后一气之下便私自离开了暗卫营。一个人在外面，难免会受欺负，毕竟寡不敌众。我被一群地痞下了蒙汗药，醒来时便已……后来自己想要投河自尽时，却遇上了玄机堂的堂主欧阳宵。他说我长得像他年幼早夭的儿子，听了我的故事后，他便收我为义子，顺带着传授我独门的轻功。义父看似内敛，实则很是争强好胜，他一心想要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带着伤便急于上阵，谁晓得因为旧伤复发他竟暴毙死在了擂台上。从青云山下来，我不知所措地回到凰彩跟师父认错，谁晓得师父也在几年前过世了。一时间我只有用工作来填满自己，于是无意便跟上了你。许久无主的玄机堂忽然寻上了我，他们不由分说地让我继承义父做堂主，我这才暂且离开你。”白华抖抖肩膀，轻声道：“故事太长，睡着了吗？”
听他的故事正入迷，我连忙问道：“那你去青云山庄争盟主的头衔，就是为了完成你义父的遗愿，对吗？因为年幼时亲眼见他死在了擂台上，所以你才在临走前跟我说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其实去争盟主，我也是为了自己。自我上任，堂内很多人都不服我。只要我成了盟主，便可以取得威望，以免了太多的口舌。离秋，我讲了这么多，想歇歇了。”白华侧脸看看我，随后合上了双唇。
把脸静静贴在他的后背上，我闭上眼轻声道：“小时候我和爹爹在镇上有一间宅子，我在镇上的私塾读书，一日一个男孩竟被送了进来。私塾里全是女孩，那男孩很是羞涩，一直躲避着大家的目光。他恰好坐在了我隔壁，我便结识了他。雪墨，初次听见这名字，我只觉得好美。渐渐我们熟识了起来……”想到这里，我不禁哽咽。“我想睡了。”
没等他说话，我故意做出了打呼噜的声音，咂吧了下嘴，不再言语。
山路很难走，原本很窄的小路盖着厚厚的雪，一个不稳我们便会摔下山涧。路旁正下方是骇人的冰涧，若是重物落入，冰层破了后刺骨的冷水会立刻侵袭人的所有意识。
走了很久，很久，他渐渐喘起了粗气。
睁开眼睛，下方视野已然辽阔。那个战场在这里似乎只有桌子般大小，难以置信我们真的来到了这么高的地方。
抬头望去，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说什么山顶，前面还是无尽的山路，而且似乎看上去危机四伏。
拍拍白华的背，我道：“歇歇吧。”
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快速地向前走去，“天黑之前翻不过去，夜里掀起的暴风雪会把我们吹走。我不累，你乖乖别动就好。”
“喂，白堂主！我身为你的妻主，难道没权力命令你停下吗？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我咬你脖子！”说话间我已然将唇凑近了他的脖颈，谁晓得他本能地松开了我，立马扯上领口，警戒地看向了我。
双脚重新回到地面，我笑着掏出帕子擦去了他额角的汗珠，“我手臂手上，腿还能走。路这么险，你背着我走起来会不方便的。”
微微怔了怔，他失神地把头转向一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着他一脸凝重的神情，我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迈开步子，我继续向前走去。
“有时候，我也会自私地希望我们一辈子都可以不用下山。因为，至少在山上，你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白华忽然转过身，静静地看向了我。
强扯起一个笑容，我走回去对着他的唇啄了一口，“那更得快点走了，不然我就属于阎王一个人了，哈哈哈……”
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我的笑容，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也让我有几分尴尬。
假装很开心的模样，我乐呵呵地继续前行，偷偷看了他一眼，这才瞅见他跟了上来。明晓得前路生死未卜，似乎只有笑着才可以去应对那些变故。
一路上，他终是没有再开口，倒也让我稍稍舒心。
心乱则身乱，这个关口若我们自乱阵脚，恐怕休想走出这千里无人的雪山。
渐渐地，我面前的天际挂上了一道彩霞，夕阳染得云层四处都是泛着金色的红，宛如有仙子在扬袖舞动。每一天我都会去注视夕阳，可是我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美的夕阳，就好像是……临死前，上天送我的礼物……不，我不可以这么胡思乱想！
夕阳似乎也是在警示我们，天就要黑了，危险正一寸寸逼近我们。
抬头看去，虽然离山顶还有一段路，但地势逐渐平坦了下来。若还是这样慢吞吞地走下去，天黑前定然翻不过山顶。
站停脚步，我转身指着上面道：“你看，剩下的路我们各自用轻功上去，安全吗？”
白华皱着眉头向上看去，似乎打量了一番，随后他看向我道：“你的功夫都只练了半截，轻功的话我不敢保证。要你一个人上去，太危险了。”
我发誓，这辈子听过的最温馨的人格侮辱，便来自眼前这位公子。
一向自认为武功不错的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点评。不过想来也是，武功我倒真没多练，能防身其实也就够了。
正当我想要放弃用轻功上去的想法，只见白华动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上好的锦缎被他扯成了无数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