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他本就生性凉薄，又善于将自己的喜怒隐藏得毫无破绽，现如今这道行想必又高了不少。即便不是如此，她又奢望在他身上找到什么呢？她自嘲地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周聿来说，她白晗歆除了是白方礼的女儿之外，什么也不是啊。
谁都知道那个叫周聿的男人是冷酷无情的，过去的她曾是何等自不量力般，试图要走进他的心，就算吃尽各种苦头也从未想过放弃，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对他来说，除非他想要，不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
晗歆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有些奇异的想法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不知是什么促使自己下定了此次归国的决心。但有一点她再清楚不过，原因绝不单纯是为了父亲的六十寿辰。
或许她并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呵，总是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的白晗歆似乎越来越习惯用逃避来解决问题，曾经的不屑转而变成了如今的甘之若饴。
对于这样的自己，她讨厌甚至厌恶着，但又对此无能为力。
可看来老天爷还对她还是不薄的，若不是走了这一趟，她可能永远不能做回原本的那个自己，倘若如此，她今后的漫漫人生该会有多么的悲催。
一个想恨却恨不起来，想忘却又忘不了的男人，实在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太多的时间。那个短暂的盛夏傍晚，留给她的回忆却太长，长到她花了七年的时间也没法忘掉。如果不能忘记，又何必去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坦然面对难道不是她目前唯一且最好的选择吗？
那些与他一起的点滴回忆，带着她的青春印记，美好与苦涩互相交融着，抹不去，那就让它们暂时留在那里吧。总有一天，会有那么另一段记忆将它们覆盖、占据、直至消失殆尽。
   
第4章 第四章
“周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下班了。”
面色冷峻的男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视线没有偏离手中的计划书半分。
“已经七点了，您也早点下班吧。”特助先生好心地提醒。
等了片刻，也不见周聿有所反应，特助先生小心翼翼地退出上司的办公室，临走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啪”得一下打开了房间的灯。
明与暗之间的光影反差太大，一时无法适应的周聿下意识闭上眼睛，手指同时向眉心深处按了下去。
特助先生有些惶恐，他是不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想来，他也跟了周聿两年了，说长也不长，说短的话，人家财务部助理小黄也是跟了上司两年，却早就混得哥俩好了。可怜他至今说话办事还总是缩手缩脚，除了公事上的交待，他和周聿一年甚至说不上几句话。据特助先生观察，他这位上司虽然平日话不多，脸色鲜少好看过，但像今天这样心不在焉，工作效率奇低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发生。
看周聿仍是闭着双目，紧按眉心的样子，不安感更加深了几分，他果然多管闲事了，“要不……我还是把灯关上吧。”
“不用，你可以回去了。”周聿终于睁开了双眼，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纸张，悠悠地往后翻了一页，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却是命令的口气。
“好的。”特助舒了口气，惴惴不安地带上了门，赶忙回家煮大补汤喝，大伤元气啊喂。
良久，周聿拿起桌上的笔，往文件上大笔一挥，又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 “啪”得一声地将文件夹合上，随手往桌子的右上方一扔。
他尽花了比平时多2倍的时间才处理完这份计划书，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周聿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烟盒，摇了摇，显然已经空了，打开办公桌侧边最底下一个抽屉，索性还能找到一包未拆封的。修长的手指三下五除二便拆开，径自取了一根烟出来，却发现一直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没了踪影。
那整包烟被周聿往墙上狠命掷去，又反弹回地面，撒得满地都是。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倒向宽大的皮椅中，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懊恼不已。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一整天，一下一下的，时轻时重。
他紧闭双目，头后仰靠上椅背，手背随意搭在额头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的画面，就像适才看计划书那样，几页几页的计划，每页上都是她白晗歆的名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头痛欲裂。
她还真是回来了。
想当初，他为了要逼她离自己远点，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如愿以偿，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妮子一走就是七年。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是用怎样卑鄙的手段逼得她甩了他一巴掌，那种痛到麻木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周聿，我恨你，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说这话的时候，想必是恨到极致，他从没见过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灰心，绝望，恨。
曾试想过千万种和她重逢的情景，只是今天这种太突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果然长大了，人也长高了很多，利索的短发服帖地夹在耳后，衬得她的脸更小了些，少女时期的婴儿肥早已不复存在，身穿鹅黄色的针织衫，配上一条七分小脚牛仔裤，简单却掩盖不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只是他实在没想过她穿高跟鞋的样子居然会如此诱惑，白晗歆，俨然已从一个青春少女蜕变成了如今的性感美人。
周聿听见自己的喉咙深处传来一声低吟，他可不是疯了么。
见她把手勾在顾尧然肩膀上轻摇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开始倒流，双手控制不住得成握拳状。
她什么时候和顾尧然那个小子该死的这么要好了，她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说，顾尧然长得像女孩子一样，不要和他一起玩么。几年不见，顾尧然的“美色”明显更甚从前，难道她现在就喜欢和他一起玩了？！
事实上，梁氏老爷子在电话里并没有明确表明事情有多紧急，他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走向白方礼身侧时，她正对着梅辰逸怒目而视，一副剑拔弩张，即将开战的样子，这点倒和七年前没什么分别。
他边向白方礼解释电话的来源，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脸，她本微启的朱唇欲言又止，低下头，微微偏过脸去。
他还记得，从前的她总爱站在他面前，垫起脚尖，歪着仰起小脑袋，朝他“咯咯”地笑，时间越长，这样的笑意便越发深入他心，他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时的白晗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罢了，怎么仿佛可以一眼看到他的心里似的。
一晃七年，物是人非，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成天跟着他屁股后叽叽喳喳的小女孩了，不可能再对着他肆无忌惮地笑；更难在她眼里找到对他的半点崇拜，现在的她甚至连一个目光的碰撞都不愿意给。
可她并没有做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在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把她狠狠推开，将她的心肆意踩在脚下人就不该心怀任何奢望。
那四目相接又骤然分开的瞬间里，过往的一些片段好像过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短暂却绵长。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太阳穴处开始不规律地跳动，喉咙干涩得异常，胸中仿佛有一股气上下来回，找不到出路。可他自知掩饰得极好，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因为那个叫周聿人一向是深谙此道的。
在任何人看来，他们只是一对初次见面的平常男女，一个点头，眼神的短暂交汇，都只是过场的礼仪罢了。
桌上的手机冷不防地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振动声，他没有立刻去接，倒是盯着天花板木木地发了会呆，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来。
翻开手机，屏幕上闪着“白先生”，尽管白方礼曾一度要他改称其为“白叔”，可他依旧固执地喊他“白先生”，时间久了，白方礼自然也随他去了。
他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这个时间点白方礼鲜少找他，除非是为了公事，“白先生，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传来白方礼的声音，心情自然是极好的，“哦，小周啊，不是工作上的事……晚饭你来我这里一起吃吧。”
他顿了一下，客气地回答，“不了，今晚我约了“梁氏”的蔡经理。”
“是关于上星期例会上辰逸提的那个合作案吗？”
“是。对方开的条件确在我们的预算之内，只是合同的一些细节问题还没谈妥。不过您放心，我是有把握的。”
“好，你办事我是一向放心的。可工作归工作，自己的身体也不能马虎了。”
“您放心，我会照顾自己。”
正说着，电话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咚咚”声，他隐约听到白方礼对谁说了一声“进来”。
 “爸，吃饭了，快点呀。”
那一声娇嗔的呼喊，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酥酥软软，像只刚睡醒的小猫，挠得周聿心里一阵奇痒，呼吸也变得不规律起来。
白方礼低声朝她回了两句，他没有听清楚，可重新回到电波中的声音明显已有些意兴阑珊，“那好，改天你有空过来一起吃顿饭。”
“好，下次。”
周聿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待机的背光消失才合上，半晌，却又重新翻开，找到名片夹中的某一个名字，果断地按了下去，不带一丝感情，“有空吗？一起喝一杯。”
   
第5章 第五章
白晗歆没想到自己归国后的第一顿家宴尽然如此丰盛。这一桌八菜一汤,在外行人看来可能只是几个平凡的家常菜。实则掌勺的却是S市颇负盛名的厨师，菜色也是按照晗歆的喜好和口味精心挑选烹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