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摄氏度

似乎一切都按照李彦道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回到江南小城，过着与世无争的淡然恬静生活。刘芣苡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抗拒。她只是沉默地接受。
    不抗拒，亦不努力。她的消极是她的反抗。无言无语，细微无力，但亦是她表达自己内心不满的方式。
    他是她的哥哥。
    刘芣苡告诉自己，他是为她好。
    夏天再次到来。刘芣苡想起去年的夏天，她第一次见到林辰勋的时候。尴尬的场面，她摔倒在红地毯上的狼狈，林辰勋如阳光般温暖的笑颜。
    当刘芣苡背着李彦道，偷偷与林辰勋恋爱的时候，她内心略有内疚，但更多的，则是幸福。
    刘芣苡觉得，她和林辰勋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她不会猜到，命运到底是如何安排。
    李彦道抽空回湖州，陪伴刘芣苡几日。依旧如同从前那样，替刘芣苡做一桌的好菜。只是品菜之人，多了一个孙梓英。
    吃完饭，李彦道在厨房洗碗，孙梓英坐在钢琴边弹奏，刘芣苡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电脑，正要偷偷地与林辰勋私聊，却发现自己的邮箱里有一封新的邮件。点击打开，见是一个视频。画面昏暗，似乎是偷拍，但亦看得清其中的内容。
    镜头前闪过孙梓英的脸，刘芣苡略一惊，以为又是孙梓英的某段未曝光的不雅视频。但随即，她又看到李彦道的脸。
    似乎是在上海的顶层公寓，她在上海的那个家。
    孙梓英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叼着一根烟。
    李彦道走到她的面前，夺走这根烟，淡淡道：“芣苡不喜欢闻到烟味。”
    孙梓英嗤嗤地笑了起来，道：“难道她不知道你也是个烟鬼？”
    李彦道不语。
    “看来果真不知道。”孙梓英点了点头，又道，“那她大概也不知道你一直喜欢她吧。”
    李彦道瞥了孙梓英一眼，道：“她不知道。”
    “你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孙梓英正色道，“还是趁早向她表明心意吧。否则，等到她结婚嫁人，离开你的那一天，你会后悔莫及。”
    “不。”李彦道冷冷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我要让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绝对不会失去她。”
    接下去的对话，刘芣苡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仿佛一团浆糊。
    李彦道……喜欢她？
    可是，他是她的哥哥。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以的事。
    但……他们并不是亲兄妹……尽管从小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刘芣苡觉得自己耳鸣得厉害，除了这巨大的耳鸣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芣苡。”这个声音很熟悉，远远地飘来，突破她的耳鸣声，让她听见。
    刘芣苡回过头，见李彦道站在门口。她从未见李彦道如此惧怕的神情，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盯着电脑屏幕。
    “这是什么？”李彦道走到刘芣苡的面前，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视频？”
    刘芣苡笑了笑，问道：“哥哥，是真的吗？”
    李彦道没有否认。
    刘芣苡一直在笑。她的哥哥，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原以为他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她好，她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原来，他只不过是为了把她拴在他的身边。
    “哥哥，我没法在这个家里住下去了。”刘芣苡微笑道。
    李彦道紧紧蹙着眉，什么都没有说。
    刘芣苡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往外走。李彦道在她的身后，抓住她的手。
    “芣苡，你这是要去哪儿？”李彦道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底气，略带哀求。
    “哥哥……”刘芣苡被他触碰到自己的手腕，只觉得浑身难受，她甩开他的手，顿了顿，道，“你喜欢我吗？”
    李彦道再次陷入沉默。
    刘芣苡苦笑一声，背着包，走出房间。
    孙梓英正在弹琴，见刘芣苡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亦觉得惊讶。她站起身，走过来拉住刘芣苡，问道：“这是怎么了？跟你哥哥吵架了？”
    刘芣苡撇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
    房间里传出李彦道的声音：“让她走。”
    孙梓英看了看房间里的李彦道，又看了看刘芣苡，甚为为难。
    “让她走！”李彦道提高了嗓音。
    孙梓英只得放开手。
    独自走在大街上。恰是正午，阳光刺眼，刘芣苡没有撑遮阳伞，眼睛酸痛。她流下泪来，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被刺痛了眼。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刘芣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坐公交车到达客运车站，买了去上海的汽车票。
    她去找林辰勋。
    颠簸了许久，终于来到Sunny的宿舍门外，刘芣苡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开门。她忽然想到，林辰勋曾经说过，他今天要录歌。
    真是太过冲动，竟然忘了知会他一声。
    刘芣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给林辰勋打了一个电话。
    “喂。”刘芣苡听见林辰勋的声音，忽然又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辰勋甚为关切。
    “我在你们宿舍门口。”刘芣苡擦了擦眼泪。
    “你在哪里等着，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回来。”林辰勋挂断了电话。
    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忽然下起了大雨。几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刘芣苡坐在台阶上，觉得心里透凉。
    李彦道，他为什么不否认？
    他知不知道，他毁了她心中的那个家。
    刘芣苡把头埋在膝盖上，大哭起来。
    有人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拥抱住她。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芣苡，我回来了。”
    刘芣苡抬起头，看见林辰勋的脸，在这一瞬间，她觉得温暖。
    刘芣苡坐在客厅里，林辰勋去厨房找了半天，只端了一盒泡面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吃的东西大概都被志天吃完了，只有泡面。”
    刘芣苡勉强笑了笑，道：“我不饿。”
    林辰勋在刘芣苡的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微笑道：“你知道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个想法。希望自己能够在你身边，当你脆弱无助的时候，你来找我。”
    刘芣苡眼中的泪珠再一次落下。
    尽管如此，她未告诉林辰勋，自己到底为何离家出走。
    刘芣苡在林辰勋的房间里住下。晚上的时候，孙梓英打来电话，问她究竟身在何处。
    “我在Sunny的宿舍。”刘芣苡道，“你可以告诉我哥哥，我无所谓。”
    “是林辰勋，对吗？你的男朋友。”孙梓英的语气淡淡的。
    刘芣苡没有想到，原来孙梓英早就知道。
    “你瞒人的本事很差，而我又是在娱乐圈混过许多年的人。”孙梓英道，“我不会告诉你哥哥的。若你想通了，就回来吧。”
    刘芣苡沉默了片刻，问道：“英姐，你后悔进入娱乐圈吗？”
    “不后悔。”孙梓英不假思索地答道，“曾经犹豫过，怀疑自己的选择。但最终觉得是值得，我至少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过。”
    刘芣苡笑了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