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裳儿……！”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无限感慨地说道：“天地际会皆在定数，当初便是我私自下世，受些惩罚也是应该，至于我的真身，既然是我将它藏起来的，那么有没有尸身的指引，我也会将它寻回。你不要因此而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裳儿一点也不委屈，只要能看着你好好地活在这里，我便开心得不得了。”
“乖裳儿……！”他笑着搂紧了我，片刻后缓缓放开，脸上有着化不开的担忧，“裳儿你与君昊天成亲了吧？！”
闻言，我面上一窘，不知该做何回答。
他好似并不在意我的答案，只是双眼无限忧郁地望向远方，“裳儿不管怎样你切记不能与他圆房！”
我惊讶地看着他，想问为什么，却又羞于问出口。他似是看透了我心底的疑惑，用无比坚决地口吻对我说道：“切记不能与他圆房，否则你便不能归于仙位。”
“仙位……？”我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裳儿，这是天机，我不能泄露太多，但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便足够，切记，切记……！”说完他整个人便越来越飘渺，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丝烟雾。
“然，玉珏然，玉珏然……！”我对着四周空旷的山林呼唤着，却没有唤出他半个影子。
我知道他离开了，我心里很清楚，我在做梦，这只是一个梦，可是无论我怎么挣扎却始终不能醒来，只能任那股莫名的悲伤又一次将我吞噬。在这里我不用压抑，我可以用我以为的最为痛快的方式宣泄我心底的悲伤。于是我坐在地上拼命地大哭，我要把我这些年来所受到的委屈一次哭完，用力哭，用力哭，直到山河变色，直到天地虚无。
“娘娘，娘娘……！”
一声声地轻唤，将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我惊醒的一刻清楚地听到了发自我口中的呜咽。此时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虽然头脑清醒了过来，可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抽咽着。
“娘娘，娘娘，奴才知道娘娘心里委屈，可是娘娘也不能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娘娘你是咱清曦国的皇后，皇上总有一天会与娘娘圆房的，求娘娘别再委屈自己了！”过了半晌，我才听明白这宫女话中的意思。敢情她以为我是因为君昊天没在中宫过夜而委屈地失声痛哭呢！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难道说我在她们眼中竟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不成！
努力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我颤着声问道：“几时了？”
“回娘娘已经丑时了！”
我看了看自己此刻已换上里衣躺在床上，不觉心中一片疑惑，“我刚刚不是在泡澡吗？”
“哧！”跪在地上的宫女轻笑出声。因着我平日里和气，她们并不惧怕我。
“估摸着是娘娘太累了，睡在了水桶里，奴才看到了没敢打扰娘娘，派了几个宫女将娘娘扶到了床上！”
我脸上微微一红，怎么睡得这般沉，被人移了地方都不知。为了遮掩自己心中的窘迫，我岔开话题。
“今儿皇上没来？”
宫女抬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咳了下嗓子，“睡久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娘娘……！这后宫之中可比不得平日在家，要步步小心，只怕一不留神，便被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宫女，她比其她人显得老成许多，是外公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自己人，她的话不得不引起我的深思。
“萱莹传令下去，今日我在梦中哭醒之事，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字，否则杖毙处置！”
“是，奴才遵命！”她点头道，再抬起头来，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赞赏。
   
第53章 众里寻他（九）
将萱莹吩咐下去，我重又躺回床上，细细回味梦中的情景，那白衣男子真的是玉珏然吗？若说是，怎么生得与他不是一个模样？若说不是，我又怎么会有种莫名地熟悉感，直觉认定他就是玉珏然？唯一的解释便是前世。“呵呵！”我自己轻笑出声，这是一个多么合理又无处可依凭的解释啊！对于前世，我们每个人都深信不疑，却又每个人都找不到可以证实的证据，只能在脑海中凭空想像。
虽然没有依据，但我还是执着着自己的信念，玉珏然必定存活于另一个世界，正如绯玉所说，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因此不管在这世上经受多么大的考验，经受多么多的磨难，我都可以淡然一笑，我相信一切加诸在肉体上的苦楚都可以成为超脱到另一个世界的阶梯，可以让我更加干净而纯洁。这样想着，心也不由得越来越淡然，再也不为所谓的哀怨所困惑。
按照惯列，大婚第二日新皇后要去太后寝宫请安。一早我便被萱莹唤起，像个木头人似的任她摆弄。终于一直都收拾停当，我座上凤辇赶到太后寝宫时，却吃了看门太监一记闭门羹。
“太后身体微恙，要皇后今早不必请安了。奴才正准备去知会皇后一声，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早就来了！”太监假意客套着。
我心中一阵暗笑，说什么身体微恙，想不认我这个皇后直接说便成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
心中一恼，就想着转身便走。但略一沉思，又觉着不可一时冲动，将那股怒气强压了下来。换上一副笑脸向着太监说道：“公公，不知太后得了什么病？”
太监斜挑了下眉，显然没将我这个皇后放在心上，“偶感了些风寒！”
“既然这样，那我理要去给太后请安了，母后生病，我这做儿媳的岂有不在床前尽孝的道理？”
那太监闻言脸上一窘，似是没料到我还有这一手，就在他不知做何回答之时，我已抬脚步入宫门。
“哎呀！我说皇后娘娘，您想尽孝也得容我禀报啊！”待他回过神来时，我早已来到内殿之中，此刻他再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紧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劝阻！
“呵呵！母后你看这小猴多聪明啊！”才一进入内殿，便听到玉瑗筝嬉笑地声音。
我收起脸上的薄怒，足下加快了脚步。才转过门廊，便见到坐在花园内的太后，以及她身侧站立的玉瑗筝，此时二人正在看着宫里的太监逗弄一只红脸猴子。小猴子眼睛滴溜溜地，一会翻个跟斗，一会作个揖，十分讨喜。
不理会二人的嬉笑，我径直走到前面，屈膝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回我直直挡在了太后的眼睛底下，省得她再用上次一样的借口，说没有看到。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挡在她面前，她总不会再说看不到了吧？
太后一见是我，脸色略微一变，却不动声色，倒是玉瑗筝有些收不住气，一张脸似是要喷出火来。
“哀家不是吩咐过了吗？要你今天不必行礼！”一句不冷不热地话语自她口中说出，让人听着只觉脊背一冷。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按太后的吩咐办了，可是皇后娘娘一心想着要在太后跟前尽孝，奴才怎么拦也拦不住。”看门的太监吓得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太后还没发话，玉瑗筝倒是先发下话来。
“慢着！”我直起身来，因着现在的身份是皇后，我见了太后只用屈膝行礼，不必跪安，所以使得我的双腿少受了些罪。“妹妹可莫要失了礼节，这位公公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人，太后还没发话，妹妹怎可说罚就罚呢？”我对着怒气更盛地玉瑗筝说道。看到她急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我只觉心中一片畅快。
“母后，孩儿觉着这位公公不但不应罚，反而要大大的奖赏一番！”
太后听着我这番言论，颇为好奇地望了我一眼。“不知皇后有何高见呢？”
“儿臣觉得这位公公能体恤到一个孩子对母亲的孝心，所以才让儿臣违背了太后懿旨。可见这位公公心中是真心对待母后，对于真心挂念母后的人，母后又怎么能够责罚呢？”
“呵，好个能言善辨的柳云裳，一句话不但给奴才开脱了罪责，也为自己寻了个合理擅闯太后寝宫的因由！”太后的态度明显变软，似是被我的真心所动。
“母后，儿臣姓姚！”我轻声提醒。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继而换上一抹探究地目光看向我，“姓姚？呵呵，姓姚！我差点忘了，我差点忘了，姓姚好啊！你这一姓姚，我便不能将对柳家的恨意转嫁到你身上。你这一姓姚，倒是为了你今后的人生埋下了诸多伏笔啊！姚云裳，你真不是一个简单女子！”
我正视着她，并不言语，却目光坦荡。
“我听闻昨日封后册典之时，忽然天现异象，百鸟伴鸾凤而临，此事可是真的？”太后用充满好奇地目光看着我，似是在等我的答案。
“宫人们讹传而已，只不过是天空中偶然飘过几朵彩云，鸟儿们争相雀跃而已！”我刻意将昨日之事说得稀疏平常。
太后闻言不由连连点头，再看我时，眼眸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难得你有一副平常心态，宠辱不惊才是后宫之主的风范！”
我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瑗筝片刻后轻轻一叹，“瑗筝，莫要怪皇上未立你为后，比起云裳你的确少了分内敛！”
玉瑗筝闻言面上一红，变冷尤为气恼地怒视着我。我只是冲她温文一笑，便轻易化解了她投射过来的利剑。
“哀家无恙，皇后不必挂心了，以后也不用日日来请安！”
“这怎么使得？给母后请安是儿臣的本份。皇上以孝治天下，我又怎可懈怠？”
话说到这里，太后脸上的寒意明显转暖，终于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