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一个妇孺见到大军过来，连忙拿起破碗一声声哀求，“军爷，给孩子口饭吃吧！我孩子都快饿死了！”
“去去，别挡路，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救济难民的！”一旁的士兵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女子，女子跌坐在地上，轻声哭泣，饥饿使她早已忘却了心中对军队的恐惧，哭了两声，又抓住了另一个士兵的脚踝。
“军爷，行行好吧！我们娘俩都快饿死了！”
“去，滚一边去，你的脏手弄脏了大爷的军服！”不由分说便将妇人踢到了路旁。
我坐在车里，实在看不下去了，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大姐你不要紧吧？”我欲伸手扶她，只听一旁的萱莹轻声阻止。
“娘娘……！”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略显嫌弃地瞟了一眼那女子身上沾满泥土的脏衣服！
我没有理会她，径自搀扶起女子！
那女子见我衣着华贵，立时像见了救命菩萨似的连忙跪下身去，不住地给我磕头。
“小姐，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娘俩吧！我儿子就快饿死了，小姐您就行行好吧！”
我连忙将她扶起，她衣袖下的胳膊已瘦成了皮包骨，仿佛我只用力一握便可以将它生生折断一般。
“萱莹去将车上的点心拿来！”萱莹一听便转身跑向车里。那妇人听到我有吃食，又要跪下磕头，被我牢牢扶住了身子！
“你孩子在哪儿？”我轻声询问，她颤抖着双手，向着前方的树林指了指。这时萱莹已取来点心，另外又拎了一壶茶水。那女子看到了食物立时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像是饿狼扑食一般夺过了萱莹手中的点心，连跑带跌地向着树林奔去。
“跟着去看看吧！她孩子生了病呢！”说罢我便向着妇人消失的方向走去。萱莹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也紧跟了上来。身后的几个太监宫女也只好一并跟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她的孩子此时正躺在一棵白桦树下，身下垫了一层厚厚的树叶。此时他正嘴唇发白，脸色发紫地打着冷颤。
“孩子，你快吃点，你快吃点！”妇人用双手捧着点心递到男孩嘴边，男孩却依旧闭着双眼，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心中一紧，连忙蹲下身子察看男孩的病情。他此时浑身烫的厉害，一件单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一阵恶臭的气味自他衣襟里传出。我下意识地掀开他的衣服，乍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旁的宫女们更是吓得哆嗦了一下。一道一尺长的刀伤赫然出现在眼前。刀伤自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下腹，肉皮外翻，有几处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因着天气微凉才不致于生蛆，却也化出了白脓！
“快传御医！”我对着太监喊道，太监也慌乱了起来，连喊了几声“是！是！”便逃也似的跑回了队伍之中。
我看着不住颤抖的男孩，心中一痛，一个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
御医过来替男孩把了把脉，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对着我摇头道：“娘娘太迟了，伤毒已侵入五脏，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闻言我心中一顿，回首我限哀怜地看着躺在地上浑身酱紫的男孩！
“大夫，我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大夫，你救救他吧！我的丈夫在战乱中死了，婆家跟娘家没一个人能逃出来，这世上就剩我们娘俩了，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吧！”妇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御医不知所措地连连摆手，用着求助似的眼神看我。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男孩，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女子见状连跪带爬地来到他的身边，紧紧将他搂在了怀里。
“孩子，孩子，娘在这儿，娘在这儿，你别丢下娘，你别丢下娘！”
她怀里的男孩抽搐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一只手毫无生气地耷拉到地上，任由女子怎么唤呼也没有丝毫反应。
“儿啊，我的儿啊！你告诉娘你没事，你告诉娘！快，快……儿，你再睁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娘就在这儿，你别丢下娘，别丢下娘……！”女子一声声地呼唤着，声音凄楚使之闻者无不为之落泪。
我擦了擦眼泪，从萱莹手中要过一锭金子轻轻放到她的脚边。
“大姐，我这儿有一锭金子，你且拿去寻个落脚点，做点买卖糊口吧！”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最后目光呆滞地看着我手中的金子，也不伸手去接，只是那么直愣愣地望着。我轻叹口气，将金子放置于她的脚边。便起身带着一干宫女太监离去。
就在我快走到树林边缘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小姐！”
我扭过身去，只见那女子抱起孩子，冲着我露出一抹渐笑，“小姐心善，求小姐为民女做最后一件事情，我死后请小姐命人将我们娘俩埋了，别让我们抛尸荒野。民女无以为报，只求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小姐！”说完便深吸口气，低下头向着一侧的大树撞去……！
“别……！”我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见她猝然倒地，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树干。
我站在原地，心口莫名地疼痛，对着一旁呆立的萱莹喃喃道：“命人将他们娘俩埋了吧！建碑立墓，赐名慈安妇。”
“是！”听到萱莹地回答，我便转身走了，只是自己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娘娘，你多少吃一点吧，都一天了，你还滴米未进呢！”萱莹端着碗劝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那母子俩埋了吗？”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切都按小姐的吩咐办好了！”
“那就好！”我看着车窗外面越来越多的难民，心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母子俩惨死的画面，眼前的一切都冲击着我的心灵，使我无法再置身事外。
拿起面前的膳食，我轻轻步出车外，向着军队旁乞讨的难民走去。
才分出一份出去，立时周围的难民们全数向我涌来，拼命哄抢着我手中的食物。
“别急别急，都有都有……！”我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的萱莹吼道：“愣着干嘛？再去取些食物来！”
“哦！”萱莹答了一声，便跑向车里，一会便抱着大大小小的食碟出来，难民们看到她手里拿着吃得，便从我身边一哄而散转攻向她。拿到食物的人们拼命地往嘴里塞着，更有甚者将餐盘里里外外舔了个干净。没有拿到食物的人，有丝焦急，甚至动手去抢别人的食物，一时间场面出现了混乱，再加上新涌过来的人，大家你挤我，我挤你的，竟把我们主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在干什么！”随着一声怒喝，一排士兵闯入包围着我们的难民之中，生生将他们与我隔开。难民们见到真刀真枪的士兵，也都安静了下来，停止了骚动。
此时君昊天正骑着汗血马立在士兵包围圈的前面。看到我一身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说出去有何面目做我清曦国的皇后？”
闻言我看了看身上，衣衫已被难民们拉扯得变了样子，上面更是布满了黑印，头发也在刚刚的拥挤中松散开来，此时正凌乱地披散在脑后。说实话，这个样子也着实失了皇后的威仪，可是，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些个难民正处于饥寒交迫之中，人人都在死亡线上争扎，若是不分些粮食与他们，怕是迟早都会饿死在这里。
“皇上！臣妾求皇上开恩，救救这些水深火热中的难民吧！”说完，我便带头跪了下去。
身后的难民们也都齐齐跪下，高声呼喊：“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胡闹！”一声大喝，打断了所有人的哀求！“朕是清曦国的皇帝，碧渊国子民的生死与我有何干系？再者说军粮本就有限，后继补给若是不能按时到达，我让将士们吃什么？没了吃的怎么打仗？”
“皇上！”我跪在地上抬起头与他对视，“臣妾请问皇上是要做这天下的皇上，还是只做清曦国的皇上！”
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君昊天愣在当场。见此我便继续说道：“皇上若是要做天下人的皇上，便要敞开胸襟，这些人以前是碧渊国的子民，但将来却会成为皇上的百姓。试问皇上难道能看到自己国家的百姓挨饿受苦而无动于衷吗？若说军粮有限，没多总有少吧！多少分给他们一些，好让大伙不致于饿死总可以了吧？臣妾愿意以身作则，每日减两餐，以分给难民！求皇上成全！”
“求皇上成全！”
“求皇上成全！”
……
听完我的话后，跟在我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也都随着我跪了下去，自愿每日少食两餐。见我们都已跪下，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副将吴魁也身先士卒，跪下请命，“皇上末将也愿随皇后娘娘减食两餐！求皇上成全！”
“求皇上成全！”
“求皇上成全！”
……
吴魁将军的举动带动了手下的士兵，只见原本林立两旁的将士们，全都跪于地上！
君昊天看着我沉思了片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传令下去在此安营扎寨，等候后继补给。从今日起，难民与将士们一同用餐！”
“吼……！”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将士与难民们一同欢呼了起来。想着数以万计的难民不会再被饿死，我也展开了欣慰的笑颜。略一回首，却看到一旁略带探寻的目光。
   
第58章 腥风血雨（三）
“多谢将军成全！”我迎着目光走去，轻轻行了一礼。
“末将切不敢当，娘娘可是要折杀末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