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
    蓝艺颜低头用小勺子搅拌着热热的牛奶，做得很认真。
    “颜？”
    少女抬头，对上那灿烂的笑容。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烦躁。于是原本温柔的笑颜消失，蓝艺颜扔下小瓷勺，说：“我知道了。”
    那对面坐着和她对话的，正是暮央暗水。少年如往常般挂着灿烂的笑容，笑道：“你资质很好，不管做什么都有很高的天赋。再凭借你的家世，你一定会成为闻名大陆的绝世女者。”
    蓝艺颜沉默。最后她直起身，“我该走了。”
    暮央暗水没有挽留，只是含笑点头，当做送她离开。
    当蓝艺颜走出小花园，刚好迎面碰上一男一女，“清好？还有……敛蓝？”
    敛蓝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顿时一怔。倒是清好冲蓝艺颜点了点头。
    蓝艺颜浮现出温柔笑容，“你们是来找他的吧？”然后略一偏头，含笑告知：“他就在里面呢。”
    清好径直对敛蓝道：“你进去吧，我不过去了。”
    “……嗯。”
    留下望帝清好与蓝艺颜站在原地，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少女敛了笑容，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无奈。
    “你亲自陪敛蓝来？这不太像你的性格啊……”
    “不用你管。”
    “呵呵。”蓝艺颜的笑声渐渐低落，最终那秀丽的容颜茫然仰望天空。不知何时，原本的晴天变做了阴沉，就在她还不知情的时候。
    “对了，我们现在少了个社长呢，这可真让人发愁。”
    “你可以暂代。”
    “但我只想做一个站在别人背后的影子。”蓝艺颜摇头拒绝，“不然，你来当？”
    清好语气平静回答：“过些时候，我会离开学院。”
    “你也要走？”蓝艺颜愕然睁大眼，然后轻轻笑着垂头，低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只有我还留在原地。”
    清好慢慢握紧手中的十三阶重芒，可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向了小花园的入口。那是敛蓝刚刚进去的地方。
    坐在暮央暗水的对面，敛蓝开门见山问：“找我什么事？”
    “哟，小敛蓝你什么时候这么直接了？面对你的老邻居，也不先叙叙旧？”
    “……哦。”
    闻言，暮央暗水扬起灿烂笑容，饶有兴趣道：“不如你猜猜，我找你做什么？”
    “直接告诉我吧。”看在我请你吃过那么顿饭的份上。
    暮央暗水歪头，“不愿意哦。”
    望着少年迷人的笑颜，那几乎完美无暇的五官，敛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然后她听见暗水的声音：“找你来，其中一个原因是——告诉你命运泥板我们已经拿到手了。”
    “哦。”
    暮央暗水忽然凑近她的脸庞，指出：“你的反应好冷淡。”
    “我该有什么反应？”敛蓝平静反问，“我连它的用途都不知道。”
    “呵呵……”少年靠回椅子，懒懒道：“那是对神来说，都很珍贵的东西。”
    “那也和我没关系。”
    “当然有啊，因为你给了我们线索。”
    “……不用谢。”
    “呵呵。”暮央暗水顿了顿，笑着道：“当初我们就是为它而来，现在既然找到泥板，我们就该离开了。所以……特意叫你过来真正的原因，是想和你做一个朋友的告别。”
    朋友吗？
    敛蓝定定望着他，而后者依旧是那副灿烂的笑容和懒洋洋的姿态，“等下你离开之后，记得去艾西恩殿下的神殿哦。他还有事和你说。”
    敛蓝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那么再见。”
    “再见。”
    敛蓝从椅子上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少年，然后径直走出小花园。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暮央暗水应该就是号称“太阳之子”希塔斯神，神语意为“灿烂光芒”，那让人终生难忘的，堪比太阳神的灿烂笑颜……
    而在她走后，自暮央暗水的身体发出一道光，绚烂无比，瞬间散成无数光点飘扬在整座神殿。然后那具身体，宛若沉睡一般失去了所有气息。
    至此，两位神的化身全部回到神国。
    一位神官将敛蓝领进战争之主神殿的深处。
    站在一扇门的门口，那位老神官对敛蓝一点头，悄无声息地退离。而敛蓝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空旷的大殿，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目光延伸，前方大片笼罩着柔和的光芒，传递出坚韧和宁静的气息。
    敛蓝走过去，沉默良久，她将手没入光芒之中。一瞬间，淡淡的金色覆盖了她的发丝。然后少女缓缓并拢五指，就像握住了神明的沉默。
    只是一瞬间，敛蓝便置身另一个世界。
    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野。山坡、野花、小溪、树林……还有红色尖顶的宫殿。
    嗅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远处传来了一阵少女们的欢声笑语，而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站在她面前，对她含笑点头：“敛蓝，欢迎你的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灵魂到了神国。”
    敛蓝恍然。她曾听人说过，为了加强信民对神的信仰度，有些幸运儿会被暂时接上神国，在神国感受永生的宁静。
    “那这里……是你的神国？”
    “是的。”
    缓悦拉住她的手，带她到一张漂亮的雕花桌子旁坐下。很快，一位漂亮优雅的女仆走过来，为两人倒上红茶。
    敛蓝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的东西全都经过精心设计与打磨。她还看见，一位美丽的女子正在不远处跪着，手执画笔在一个小花盆上专心勾勒。
    顺着敛蓝的视线看过去，缓悦解释：“她的花盆，已经做了半年。”
    “……那么久？”
    缓悦笑起来，“敛蓝，神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几十年对于神来说，不过恍惚一瞬。”
    一阵优美的音乐响起，一位身着长裙的绝色女子正在专心拉奏瑞尔琴。而更远的地方，有的人在草地嬉笑，有的人在忙碌自己的事。
    “这些都是你的信民？”
    “是的，生前他们信仰于我，死后我赐予他们永恒的幸福安宁。”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神吧……
    “敛蓝，喜欢这里吗？”
    “很美丽。”
    “那你愿意呆在这里吗？”
    “……什么？”
    “我是说，你愿意放下你的剑，留在这里？我会陪伴你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久到，神的陨落。
    一时之间，敛蓝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缓悦温声问：“你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对吧？”
    “奥薇歌大陆每五百年接收一个异世灵魂，可你来的时候，另一个灵魂随你过来。因为灵魂容纳的原因，你是完整地投入了一个少女的体内，可那个灵魂却被强行打碎，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分，刚好进入了我的化身，一部分，融入你哥哥北极荒愁的灵魂，而最多的一部分……则在望帝清好身上。由于那人的灵魂力量极其纯粹、坚韧强大，而灵魂混入的结果就是，他的感情分到了我们身上。”缓悦的眼神变得沉静而柔和，“这就是当初我明明第一次见你，却毫不迟疑愿意相信你的原因。”
    他看见少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倾身靠近，额头相抵，传递出温柔，“我相信，不管是我、北极荒愁，抑或望帝清好，都愿意照顾你一生。即使他们两人，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敛蓝怔怔望着缓悦，那双神的眼眸，只有岁月沉淀的寂静。
    而神的眼中，是没有丝毫爱欲的。
    即使他答应照顾她一辈子。
    敛蓝慢慢推开他。
    此刻，缓悦才正确捕捉到她眼中的情绪，“你是在难过？对那个碎裂的灵魂？”
    少女的眼眶红了。可她依旧沉默。
    于是神再次靠近她，在她耳畔喃喃轻语。那是是少女听不懂的语言，却神奇地拥有安定心灵的力量。
    许久，敛蓝轻声道：“其实我很好。”
    “我明白。”
    “……对不起，可我想回去了。”
    缓悦点头，笑着亲亲她的额头，“你开心就好。”
    敛蓝只觉快要控制不住泪水。是了，以前的敬亭，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恍惚中，只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当光芒重新亮起，她已经置身神殿。而耳边还回荡着缓悦的最后一句话：“只要有星光的地方，你就能看见我。”
    东侧天空最亮的一颗星，那便是我的神国。
    敛蓝孤身站在空荡荡的神殿，恍惚间沉入回忆。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候，缓悦便给她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那种有他在，一切都无碍的安心……
    原来你一直都在。
    敛蓝微仰着头，泪水终究没有落下，而她的眸中，也只剩一片平静。
    自从记忆融合后，有时她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真实感情。她恐惧，怕自己迷失在这片大陆，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不过是自己独一无二的记忆罢了。
    持剑者的身份，以及紧握在手中的剑。
    敛蓝的左手中悄然出现一把透明的剑，她握着剑柄，将之举到眼前，然后倾身在冰凉的剑身微微一吻。
    我也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这份记忆，这把剑。
    记得敬亭曾低叹，你总是那么被动，默默站在原地等待。
    可这是我的坚持。
    最恨“物是人非”，因此最希望人可以在岁月洪流中静静留在原地。
    我想一直不改变。这样，你回头看我的时候，会发现我依旧是你当初认识我时的样子。
    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去了又留，或许你改变了，可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一回头，便能发现我还在当初那个地方。
    不只“物是”，而且“人依旧。”
    只要你未变，我们之间的感觉就不会变。
    这样，你会感到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