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

67 最后平静雪风(大结局))


“先说说黑花之城吧……”
    无信者归墟是外界的叫法,而在这座城里,它从来只有一个名字:黑花之城。得名于无数烂漫的黑色小花。
    花开遍这片土地。当越过阻挡敌人的城墙,是鲜血浇铸的战场,那里黑花开得最为盛大。
    每天温热的鲜血洒在土地,它们滴落花瓣,浸湿土地,深深渗入黑花的根。
    黑花愈加妖美盛放。
    在这座城,它既是独一无二的标志,也是刻入灵魂的罪孽。
    战场厮杀中,无数灵魂或痛苦或绝望地升腾,将他们的生机注入黑花,从此,这座城便日夜沉醉在生命的消亡与诞生中。
    “战争……即是我们的使命。从我出生那一刻起,耳边回荡的战场厮杀声、呼喊声、挣扎声便从未停止。并不知道为何要重复前人的命运,我却不得不举起剑,和亲人一起对抗入侵的兽族。”
    “战争无情,双方死伤无数。在这样的鲜血肃穆氛围中,英雄的出现,是麻木时的振奋,也是败退时的希冀。黑花之城几百年以来,有那么几个人真正脱颖而出,成为黑花之城的战争之主。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望’。”
    “它原本只是一个人的姓,后来却有了不同意味。这个家族,每一代继承人都是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俯视众人。所以渐渐地,这个姓氏便成为黑花之城的至高姓,而独特的深蓝头发也成了最高处的一个标志。因此,它后来又加了一个字……变成‘望帝’。”
    敛蓝了然点头,“难怪我们来的时候,别人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女孩讥讽一笑,“不一样?那是什么眼神?痛恨?”
    敛蓝一愣。
    “望帝清好背叛了这里。这个视他唯王的地方。你不知道吧,他们家族的人在获得天赐资质的同时,也遭到了诅咒。每个人从来活不过二十五岁。这座城的人,也习惯了短暂哀悼上一代领导者的死去,再等待下一代成长为帝王。可到了望帝清好这一代,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父亲曾在二十四岁时带他出了一次黑花之城,到了奥薇歌大陆的中心。他父亲回来后,没多久便应验了诅咒。而清好逐渐长大,开始带领这个城市的人战斗。一切都很正常,可在他十六岁时,清好突然独自离开了这里。”
    “你知道他离开后,我们有多么彷徨吗?”女孩微微冷笑,“你刚才见到那个自称是‘结’的女子,便是当时正要嫁给他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姐姐。”
    “战场上,没有引领者,我们连续遭受几次惨重打击。后来慢慢地,情况总算稳定下来。可十年后,战况又突然恶化,我们陷入绝望,而那个已经二十六岁的望帝清好,又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竟然逃过了那个诅咒!”
    “当他离开时,我们曾经千百次地诅咒他,可当他回来时,我们又不自觉地奉他为王。两年间,我们重新取得战场控制权,而当局面控制住时,他又离开了。”
    “我们就那么等着……直到他刚才的归来。”
    “他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和十六岁离开时一模一样。”
    ……
    “那你们还会像之前一样对他吗?”
    这次,女孩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站在城墙高处,敛蓝俯视前方。
    战斗刚刚告一段落,战场空荡荡地,偶尔可见有人打扫战场。在那些妖美绽放的黑花下,无数缕鲜血小溪般汇集流向低处,交错纵横,狰狞得让人不寒而栗。而四散在战场上的残肢,就那么零碎地躺在鲜花之中,孤零零无人收留。
    “壮观吗?”
    “……很可怕。”
    “你不该来这里的。”
    敛蓝回头,那个深蓝短发的少年神色漠然。见惯死亡,很容易不把生命当一回事。
    “你们都不给同伴……把他们带回城?”
    “没意义。”
    敛蓝沉默,和他一同远眺战场的远处。“以后的战斗,我也参加吧。”
    清好挂上嘲讽笑容,“你能杀人?”
    “……可以。”
    挥舞起承影,一道道鲜血喷洒半空,眼底是举剑拼杀的持剑者同伴,敛蓝神色沉静。当关系到种族安全时,任何犹疑、畏惧都会消失。所以她的手始终很稳定。
    而战斗结束后,敛蓝会到处走走,收集情报。她用短笛呼唤高空盘旋的千翅鸟,然后将信息绑在它的腿上,送给荒愁。
    若日子重复而单调,时间便走得很快。
    三个月后,当敛蓝收到荒愁寄过来的消息。内容很简单,第一条是:消息收集完毕,她可以回去了,第二条是:黑越帝国王储大婚,她应该回去并以北极敛蓝的身份参加婚礼。
    敛蓝抬头望天,那黑沉的天空永远那般低暗。而自己……她伸手拢过垂在背上的长发,凝视不语。
    那曾经淡金色的长发,如今墨般漆黑。
    “这是堕落者的标志。”
    “可我从来没信仰过神。何谈堕落?”
    “神宣称到无信者归墟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堕落者。”清好冷笑,“所以说,虚伪无情,莫过于神。”
    敛蓝转移话题:“我看其他人都是黑发,为何你不是?”
    清好挑眉,不予作答。
    “对了,我要离开黑花之城了。”
    ……
    “哥哥让我回家。”
    “去吧。”
    “……嗯。”
    她刚转身,身后传来一句平静的话:“敛蓝。”
    “啊?”
    “不要回这里了。”
    敛蓝沉默,最终什么也没说,身影消失在一片随风飘散的黑花之中。
    ◇◇◇
    “准备好了吗?”
    敛蓝拎起裙边,摇摇头道:“还是不习惯。”
    荒愁宠溺一笑,“那就不穿了,穿你平时的衣服。”
    “可是这样的场合,不穿礼服好吗?”
    “不用管这些。”
    敛蓝笑了笑,“就穿这个吧。”她不想让荒愁难做。
    坐上马车,敛蓝翻开前两天收到的信。那是来自刚通过学院考核,已经上路寻找精灵圣地的晨宫寄来的。
    现在几乎所有贵族都知道——北极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子嗣。而同样得到消息的晨宫只寄来一封信,上面打了三个惊叹号,末尾画了一个惊讶可爱表情的小女孩。
    “很想见她的真正表情……”
    辘辘声中,马车笔直向着礼堂而去。
    此刻婚礼尚未举行,前来参加婚礼的贵族男女们聚成各自圈子,细声交谈。荒愁知道敛蓝不喜欢暴露在众人目光审视下,于是径直带她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坐着几位老贵族,从服饰、语气、表情都看得出身份非同一般。他们说话声不急不缓,连打量敛蓝的目光都含蓄而客气,只是眼神都太过深沉,让人见了不舒服。
    语气似乎随意而简略地将敛蓝介绍给他们,很快,荒愁借故带敛蓝离开了房间。
    “嗯,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她还要认识哪些人?
    荒愁摇头,“你只需认识他们就够了。”
    敛蓝眨眼点头。
    他轻轻笑了笑,“所以,你现在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回家也行。”
    敛蓝略一迟疑,笑道:“我想找蓝艺颜。”
    “去吧。”
    轻风吹起,穿着洁白礼服的蓝艺颜趴在雕花栏杆上,出神眺望远方。
    “天空湛蓝得很美呢,对吧敛蓝?”
    “嗯。”
    “啊,我没有想到你是北极家的人呢。”
    “世事难料。”
    “是啊……”蓝艺颜不知想到什么,秀美容颜流露出怅然,“的确难料。”
    “……颜。”
    “嗯?”蓝艺颜转头看她。
    “你觉得幸福吗?”
    蓝艺颜轻轻眨眼,笑了笑,“我十六岁的时候,最亲近的弟弟意外去世。我锁了他的房间,让一切保持原样,企图留住我们共同拥有的时光。可时间能留住吗?”
    “大概……只有神可以做到。”
    “凡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转身,被迫失去爱情、友情、誓言、美好。最终留下的,或许不是你想要的,却是命运馈赠的。”
    “……啊?”
    蓝艺颜笑起来,“敛蓝,这是我的体会。而你有你自己的。”
    “那你的答案是?”
    “已经不重要了。”蓝艺颜含笑回答。“关键是你,你想要什么呢?”
    “……安定的生活?”
    “听起来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
    和蓝艺颜告别后,敛蓝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一处偏僻的安静露台。她以为自己走得隐秘,却不知许多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北极家族的呵……”
    “和北极晨宫倒是不同的性子。”
    “你羡慕了?”
    “谁不是呢?”
    ……
    除了女人们的圈子,刚才敛蓝进过的房间里几位老贵族也在轻声谈论此事。只是他们之中多了一个人。
    “听说寂家最近和北极家联合了?”
    那位多出的少年挂着贵族常见的微笑,“您真是消息灵通。”
    ……
    贵族式客套几句,有人转移话题:“罗茨家那位小子最近很不安分。”
    其他几人低声笑起来,有人缓声道:“不过乳臭未干,也妄想改变我们制定的规则?”
    他们是掌管世界的大贵族,年迈、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对世界充满不屑、随意操控他人生死。在他们的笑声中,充满对年轻人的不屑。可年纪尚不知他们四分之一的寂润痕,却完全被他们当做了同类。若是旁人看来,这房间里的人神态、语气如出一辙。
    在谈话间隙中,少年礼貌地告之:“请原谅,我要失陪片刻。”
    之后,他推开门向一个方向走去。
    敛蓝正无聊坐在露台边缘,忽然听见脚步声。侧耳一听,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想什么呢?”那人从后抱住她。
    “觉得无聊。”
    “呵呵。幸好你哥哥记得把你带上。不枉我辛苦远来。”
    “……你们约好的?”
    “不是。”寂润痕微笑,“说明我和你的家人很有默契,这样不好吗?”
    “啊……”
    寂润痕忍住笑,“敛蓝,你说话常常都那么几个字。”
    “哦……”
    润痕懒懒靠在她身上,眯眼享受阳光。
    敛蓝偏头看他:“你累吗?”
    “唔,幸好我不用睡觉。不然同时处理那么多事哪里来得及。”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用休息所以更累。”
    “还好。”润痕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想着十年后的生活,就不觉得累了。”
    “……嗯。”
    “你过得也很辛苦吧,”他伸手替敛蓝揉揉眼部,一边笑眯眯问:“这样是不是舒服一点?”
    敛蓝简短回答:“我不累的。”
    润痕微笑不语,只是抚过她的黑发。
    于是敛蓝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变了颜色。”
    “没关系。”
    你是不会变的。
    ……
    两人静静待了一段时间。润痕因不舍得所以起身缓慢。然后他拉过敛蓝的右手,从自己手上取下一枚戒指,低头套在她手指上。
    “这是?”
    “订婚戒指。虽然仓促了点,不过,以后我会弥补。”
    订婚戒指?
    敛蓝想了想,把戒指换了个位置。
    “嗯?为什么要换掉左手无名指的守护?”
    “因为它更适合戴在那里。”敛蓝认真地说着润痕听不懂的话,惹得后者连连低笑。末了,他补充一句:“这枚戒指是有名字的。”
    “嗯,你取下看看就知道了。在内圈。”
    敛蓝眨眼瞧了瞧,那一排字符完全看不懂。
    “这是很古老的一枚戒指,所以文字是上时代的。”润痕微笑解释,低头亲了亲她,“我们该回宴会了。不然会错过婚礼。”
    后来,婚礼结束,荒愁因为有事,特意叫了随身管家送她。于是敛蓝一人坐上家族的马车,在车帘垂下的前一刻,她忍不住指着戒指内刻的文字问老管家。
    老人倾身一看,那严肃刻板的面容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枚戒指里圈,漂亮地勾着一排古文:命中注定。
    婚礼后不久,敛蓝回到了黑花之城。
    望帝清好看见她回到这里,竟意外地沉默。
    敛蓝笑,难得看到这样的他。
    她将黑发简单束起,提起剑,再次站在城墙上。
    这里什么都没变,空气依旧透着淡淡的血腥气,也充斥着这座城骄傲、执着不屈的味道。
    敛蓝握紧剑,微微眯起眼,平静投身战斗。
    天气渐寒,有一天下了一场大雪。
    自从下雪后,连黑花都被厚厚积雪掩埋。兽族的攻势也随之而告一段落。
    而没有战斗的黑花之城,依旧是平板单调的氛围。望帝清好除了工作时,永远都是一个人。他拒绝任何人靠近,包括敛蓝。
    而后者在被冷冰态度拒绝几次后,便无所谓地一个人每天在城外转悠。如果发现美丽的独特风景,便会在那里呆上一天。
    这天她走了很远,到了一个僻静的山谷,这里积雪极深,敛蓝不得不小心翼翼才能避免一脚陷进去。山谷里稀稀拉拉长着几棵大树,还有一个结冰的小湖泊。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居住着一群不知名小鸟。小鸟们一身雪白,有着长长的漂亮尾翼,小小的身躯在湖泊上跳来跳去,偶尔低飞,场景格外富有生机。
    敛蓝正要走过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走过去,它们会被惊走。”
    “清好?”
    少年随意一点头,将手中佩剑□□雪中。凝视敛蓝,语气淡淡:“我说过的,你不该呆在这里。”
    “为什么?”
    ……
    “黑花之城太脏,不适合你。”
    “为什么?”
    清好只是重复:“这里不属于你。”
    ……
    却属于你吗?
    敛蓝转身,仰望天空不断降下的细小雪花。
    “我只待十年。到时候我就离开。”
    “……十年很长,很多事会改变。”
    “没关系,只要我不改变就足够了。”
    敛蓝一步步朝前走,目的地是那片湖泊。
    望帝清好站在原地,呼呼风声中,他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色彩斑斓的几张糖纸被少年牢牢攒在手里,虽然风吹得它们随风摆动,糖纸依然紧紧留在少年手中。
    敛蓝随意轻步前进,离那群鸟儿越来越近。
    最终她站在结冰湖边,而最近的一只小鸟只离她一棵树的距离。
    它们都没有飞走。
    不害怕吗?
    敛蓝歪头注视它们,而几只小鸟突然动了。划出优美的弧度,它们一只只依次停留在敛蓝身上,其中正有一只落在她肩上,两只小爪牢牢抓住她的衣服,微昂头,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少女愉悦笑出声。
    周围白茫茫一片。披上白纱的高山伫立在远方,大树挂上沉沉雪衣,而结冰的湖泊旁,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女正静静站着,几只形态优美的白鸟在她身边,自在跳跃。
    敛蓝张了张嘴,一片雪花轻飘飘落入她口中。于是少女眨了眨眼,对面前那座山无声道:“你好吗?”
    你好吗?
    我很好。
    十年。
    如果结局很幸福,那等待的过程就会很美好。
    对吧,黑发黑眸的李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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