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孤独

两个月后我产下了一名男婴，我从来没有那样痛苦，也没有那样快乐过，孩子果然是母亲甜蜜的负荷，当我抱着婴孩小小的身体时，我感觉一切的痛苦都有了代价，也都有了回报。我高兴得流下泪来，泪水溅在孩子的脸上，孩子咯咯地笑着。在那一瞬间，我......那样幸福。陡然间，我的目光呆滞了，嘴角也僵硬了，我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孩子，他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将不会平顺。
    “吱”一声，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海推门而入，眼底嘴角都是笑意，可当他看到孩子的脸时，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这一刻里我和他都知道彼此的心里想到了什么。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传说，许多行走沙漠的人被滚滚的黄沙掩盖，尸首无存。据一些人说，这是因为在沙漠里住着一个妖怪，这个妖怪有着人世间最精致的一张脸孔，也有着人世间最狠毒的一副心肠，他以支解人的尸体为乐趣，饮人鲜血。他能任意驱动沙漠中的每一粒沙砾，使那些沙砾具有魔鬼般骇人的力量。人们称哪个人为撒旦，到了最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死神的代名词。而这个恶魔最喜欢穿着紫色的长袍，他的头发是紫色的，眼睛也是紫色的，人们说，那是地狱的颜色，并且绘声绘影地描述了地狱里一切可怖的情景......至于其中的真假早已无从考证了，传说本来就带有一种魔力，如果再加上时间的渲染，有时候就成了真理。于是人们对紫色便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仇视一切紫色的事物。
    我清楚的看到海的眼里流露出某种恐惧，还有......忧伤，而这些都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为什么他的态度还会那样深地刺伤我呢？......我不了解自己。
    我低下头，掩饰眼中的落寞，轻轻说：“海，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海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抱起了孩子说：“云，这个孩子......他的眼睛是紫色的，这怎么可能呢？这个颜色，云，我们该怎么办呢？他，太古怪。”
    我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如果他古怪，那生下他的我岂不更古怪？”
    他瞪着我，像是瞪着一个陌生人。我能感应到他心里的恐慌。可那不是害怕而是惊讶及心痛。他走过来拥住我说：“云，这孩子是我们的，我再也不会问这种问题了......我们会幸福的。”
    我苦涩一笑：“你确定吗？可你的心却在告诉我另一个事实，你在恐慌，是这样吗？”
    我看见他的眼神是哀伤的，而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我因为害怕寂寞，而将他拖进了绝望。而我却又残忍地不愿给予安慰。
    我将孩子从他怀里抱过来，轻轻地摇着，说：“海，我们分开吧。”
    他骇然地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地对我说这种话，这个孩子只是有一双紫色的眼睛罢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呢，海？”我歪着头问他。
    我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蛇一般冷酷的心肠，可是这一刻，我对海，对曾经给予我温暖的海却如此的绝情，因为我已无法忍受将来的日子了。我知道，若我与孩子一同留下，我们将面对怎样艰辛的生活。
    我慈爱地抚摩着孩子柔嫩的脸，我是爱这个孩子的，因此我的心里才会涌现出辛酸而又甜蜜的温柔。
    “云，若你坚决要走，请将孩子留下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坚决，即使是为了孩子，你也不愿意留下来吗？”我听到海这样冷硬地对我说。
    我摇头：”就是因为孩子，我才选择离开的，一个怪异的母亲带着一个怪异的孩子，别人会将我们当成妖怪的。”
    “可是我会保护你们的！”海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的愤怒。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若我们在一起，彼此痛苦，就失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意义了，我们是为了快乐才走在一起的。”
    “孩子留下，我让你走。”海的声音颤抖着。
    “海，你会为孩子找一个新母亲吗？其实最爱你的人是落诗，你也是喜欢她的吧？”
    我不想听他的答案，因为他的答案，我知道，我只是轻轻地说：“你去找她吧，我会祝福你们的。”
    “你不要自以为是的为我安排生活！”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难道你就是因为她吗？为了落诗，所以才......”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这样做！”我很无礼地打断了他，“这一点，你应该了解的，我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我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会事先考虑到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不顾你的心情。所以请你......”
    海的眼睛里流露出那样痛苦的东西，深沉的看不到底，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扭开了头，感觉到有某种尖锐的刺痛划过我的心脏。突然我感到自己被一双熟悉的手拉进了怀里，伴随着那熟悉的拥抱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痛苦的语言：“你不要走，我们在一块一直都很幸福，不是吗？”
    我想推开他，可是他那样紧地箍住了我的腰几乎使我无法动弹，我放弃了反抗，只静静地说：“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呀，我的过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也从来没有说过，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他的双手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预警地松开了我，喃喃：“我以为我什么都不问你，对我门两个人都好，而且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如果某一天我问出了口，我们之间就什么也无法存在了，四年了，我一直不问你......可是现在看来，我门之间好象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我听到他的笑声，可是他的笑声使我想哭。
    一个月后，我已收拾好了行李，其实本来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那么几件衣服。在这一个月里，海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个房门，我知道他也许已经对我绝望，对我憎恨。可是我不会后悔，不会，绝对不会，泪水却就那样滑下了我的脸......正要走出房，却看到海的脸，不是幻觉，真的是他，他那样深那样久地注视着我，枯槁消瘦的脸使我难过：“我是不会写休书的，有一天你走累了，想起了这个家，就回来吧，我想你不会是真心想丢下我们的，你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风光而已......”
    
    我为他心痛，他对我的爱太深，我对他的爱太浅，爱的深度不同，注定了他的心伤，我怜悯他可我不想让我们一起陷入更大的痛苦，许多事，他无法理解，我不想解释，于是最后我只说：“不要等我。”
    
    我看着他寂寥的身影离我远去，悄悄地抹了一下脸，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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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出来吗？”我朝敞开的门后喊，蓝衫女子走出来，用古怪的眼神望我。我笑笑，“你在后面听得很清楚吧？请你照顾海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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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人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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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何尝让人摸透？有时候，我们连自己也摸不透。”我轻轻叹息，很浅，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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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这样，少夫人。”慧心拦住我的去路，问，“是因为落诗吗？少爷不爱他，况且你这一走，正好趁了她的心意。”
    
    我看着慧心气唬唬的样子，想到要在以前，她是巴不得我离开的，世事真是无常，于是我笑而不语。
    
    她被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惹恼了：“少夫人，你这样抛夫弃子，将来是要后悔的！”
    
    我说：“将来的事将来才知道，如果我不走，我现在就要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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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走出了海的生命，抛弃了丈夫和孩子，在别人的眼中，我是一个坏女人吧，而且是很坏很坏的那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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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赵国走了一个月，感觉有些累，我出来，本就是毫无目的的。起初，我的容貌总是在人群里引起震动，这使我很不舒服，于是我就戴起了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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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将目光投向人群时，我总是感到心中有莫可名状的悲哀，这种心绪一直缠绕着我，挥之不去。
    
    我身上的盘缠快要用罄了，而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方。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刚醒来时的那座小木屋，或许我应该回去看看，不管将来的路要怎样走，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
    当我再次踏上熟悉的小路时，心里陡地升起一阵不安。忽然我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撞击了一下，眼前便漆黑一片。
    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只知道自己正在马车里，周围很安静，只有马车的“哒哒”声响彻在我耳边。显然这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我纳罕，这是什么状况？我竟被人绑在车内动弹不得。我不记得曾与人结下什么仇怨，让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捉我，显然捉我的人已跟踪我多时了。
    
    突然，马车停下来，我看见一个女子掀开帘子，那人竟是落诗，这是我不曾想到的。我心里惊讶，然而却不曾在脸上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或许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吧，我似乎不怎么擅长用面部表情来表达我的感觉。
    
    我镇静地看着她，微笑：“你抓了我，或许你愿意给我理由。”
    
    她冷笑，带着讥讽：“理由，这世界上不是什么都需要理由的，我出生在秦国没有理由，我成为秦王的杀手没有理由，就连我爱上上官大哥，也是没有理由的。”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倏然地收住了口。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我：“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秦王记挂你，上官大哥爱你，可你是一个自私而怯懦的人，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而离开上官大哥，可你终究辜负了他。”
    
    听到这样的话，我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或许是生活太单调了，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是渴望着有些意外出现的，所以当意外真正降临时，我反而不意外了。
    
    落诗似乎惊讶与我的镇静，她的眼神变了几变，有惊讶，有钦佩有了然但更多的是苦痛。她低下头，轻轻道：“我终于了解秦王为何始终对你念念不忘了？”
    
    “为何呢？”我将目光投向她，眼睛里无波亦无澜，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可我这样问才能将对话继续下去，我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沉默，可蓝衣女子已低下了头，没有了开口的兴致。
    
    蓝衣女子微微抬起头，无奈地望着我：”因为你的满不在乎就像不驯的动物挑起了猎人驯服的野心。”
    
    “很贴切呢。”我细细地咀嚼着她的话，心中只有落寞。这个答案，很久以前我似乎就知道了，因为知道，所以无贪无恋，无嗔亦无怨。我望着红衣女子的眼睛，已经做下决定：“我会随你回秦国的。”
    
    蓝衣女子的眼里满是诧异：“你不想问我怎么救下上官允海的吗？”
    
    我摇头。
    
    马车“吱吱呀呀”地响着。我的心平静一如湖水，就这样酣然入了梦。
    
    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轻地飘荡着，飘到了白云的顶端，我像是找到了一份永恒的依归，那种安宁与祥和迅疾地包围了我，我满足地叹气，翻身，可身体却直直地坠向地面，我尖叫。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了我。我睁开眼，便望进一汪深潭似的黑眼睛里，我顿时睡意全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