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孤独

突然间，我感觉到了周围弥漫着的杀气。无数枝箭头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越上树梢，而黑衣男子的速度比我的还快，我只觉腰一紧，人便已越上了枝头。从他越起的速度与力道判断，他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我惊讶世上竟有人的武功竟能与我的相匹敌。他挟着我纵身飞掠一棵棵梅树，很快地便将箭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但很快地我发现我同黑衣男子被二十多个蒙面人包围了。我抬首望着黑衣男子，他的目光依然镇定，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想必这些人比不被他放在眼内吧。看来此事不必我的插手，我为自己的清闲而暗自欣喜着。
    
    那黑衣男子一边与杀手打斗，一边竟还能分神照顾我的安危，使我始终处于他的保护之下。看来，他的心肠并没有我感应到的那样坚硬，毕竟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尽力保全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的安危而不是舍我而去。很快地，那些杀手便一个个倒在了他的脚下，黑衣男子的眼底亦染上了淡淡的红光。
    
    我垂首望着躺在地上的二十多具狼籍的尸体，心里有些恻然，然而黑衣男子的目光却依然冰冷，像黑夜一样深沉。看着像夜一样深的黑衣男子，我的心突然像针刺般痛了起来。那么多的死亡竟还不能使我的心麻木吗？我在心中苦笑起来。我竟为一个陌生人的孤寂和苦痛而感到丝丝的寒意透彻心扉。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使我想起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像钢铁一般冷硬的白衣男子，尽管他们的容貌神态无一雷同。但他们都同样固执骄傲，目空一切。我本以为赢政留在我心底里的伤痛总有一天会过去，可是为什么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固执地记得那些故事。果然，我从来不曾真正的了解过自己。
    
    沉思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准备永远站在这里发呆吗？”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始终坚硬如铁。
    
    我笑答：“有何不可呢？或许我很愿意在这里发呆一千年呢？”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或许这也是不错的主意。”他的目光里竟有深思的味道，但很快地，他便敛神道，“我刚才救了你的命，而我从来做事都是要求回报的。”
    
    我冷笑：“你没听说过施恩莫求报吗？这样才能获得别人的感激和回报呢？”
    
    他讥诮地道：“在我看来，人类都是善忘的动物，如果不在开始要求回报，只怕以后就更别想要了，我喜欢银货两讫。”
    
    我的眼睛闪了闪：“第一，你确定你是在救我而不是在拖累我；第二，我可没让你搭救我，也许比起让你搭救，我更愿意去死呢？”
    
    他被我这样一番抢白，竟也不恼，仍然镇定自若地说：“即使你说的都成立，你也必须回报我，我望了告诉你，我经常做不等价交易。”
    
    哎，又是一个自大到无法无天的人，我任命地叹口气，无奈地瞅着他：“你想要多少银子，我能给的也只有银子而已，太昂贵的代价我是不会支付的。”
    
    他的嘴角有一种阴邪的嘲弄：“你认为自己的性命值多少？”
    
    我淡淡答：“坦白说，一文不值，我从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宝贵，如果你的胃口太大，便将我的性命取走好了。”
    
    他的目光迷蒙而诧然：“人最宝贝的难道不是生命吗？”
    
    我点头，微笑道：“生命因为短暂而宝贝，正因为它像流星般划过天际，才被人珍而重之，一但它像空气一样遍布，我们也会想忽略空气一样将它忽略。”
    
    他笑起来，有些压抑：“你说得极是，可是你的生命也不过几十年罢了，听你的语气，似乎已经活的不耐烦了？”
    
    我神秘地微笑。我与他说的话似乎太多，而早已超出了陌生人的范围。我不禁舒眉笑道：“陌生人，你想向我索要些什么呢？”
    
    他负手沉吟：“我原本不知道的，不知道能从一个弱质女流的手中得到什么，可是现在好象知道了。”
    
    我望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
    他对我的无动于衷似乎有些不解，但依然说：“如果你有很多的财富，那么不妨给予我些。”
    
    我望着他神态间自然流露的从容与高贵，微微蹙眉：“你想要多少？”
    
    他只是盯着我，玩味地：“你认为自己的生命值多少？”
    
    我的眼角眉梢依然残留着笑意，嘴角笑痕也丝毫不减：“一文不值，但我还是愿意支付你十万两白银，但是却是有一个条件的，就是从今而后，路见不平，你必须相助。这银子权当是我的谢礼吧。”
    
    他眼中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若是如此，银子你还是自个留着吧。我并没有你那样的慈悲心肠。”
    
    听得此话，我并没有太过惊讶，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这是一个孤寂而冷漠的灵魂，然而在那孤寂里，在那冷漠里，隐隐的有一簇火焰在跳动，使他即使在最危难的境地里，对苦难者仍有着一丝的怜惜之心。这是一个充满了极端矛盾的灵魂，竟连我，也不能一眼将其望透。那样深沉的思想，那样隐秘的情绪，他将自己牢牢地包裹，而使的自己难以超脱。我悲悯地望着他，这个可怜的人，竟比我还孤寂吗？尽管他的眼神冰冷，却总是让我有同意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依稀间，那样的眉眼曾在何处见过。
    
    我努力地去拼凑记忆的碎片，却怎样也拼凑不出完整的风景。
    
    我从来都是一个理智多于情感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缺乏温情的人，然而这一刻，在立志与情感的天平上，我发现自己的心竟剧烈的摇晃起来，甚至是一面地倒向了他。我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难道千年悠悠的岁月里的风雨竟然还不能消磨掉我那点可怜的情绪吗？尽管无奈，我却是个从不畏惧挑战的人，千年前如此，千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固执地守望着那份执着，或许这也是我能捱过这漫长岁月的原因吧。是我本心里的那份固执支撑着我一路行来。
    
    几乎是立刻地，我便做下了决定，帮助他，帮助这个同我一样冷寂的心，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
    我掠发微笑起来：“不妨由我替你想吧，我跟着你，直到还你一条命为止。”
    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里闪烁着不解：“你的建议几乎是将你自己全体出卖，你不会后悔吗？”
    
    我垂首，笑容自我的嘴角滑落，抬头时，微笑再一次闪现在我的脸上：“我这一生只后悔过一次，希望也是最后的一次。”
    
    他沉吟，抬头时，态度依然冷漠：“我同意。”
    
    他的答案竟让我的心微微雀跃起来。
    我从不知死亡可以这么与人接近，可是同他一路走来，我才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似乎过于安逸，他的周围总是潜伏着各种危险，而这种危险总是使他保持高度的警惕，即使在睡觉时，剑也是从不离手的。
    
    在一片树林里，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向林中的空地投下班驳的痕迹。可何时日光才能光顾这颗晦暗的心灵呢？终于，我忍不住问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杀你呢？”
    
    他冷笑，但是笑容没有到达眼角，我几乎要为他眼中闪烁的无奈叹息了。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暗夜的上空，眼中的波光迷离，比星星细碎的光芒要耀眼得多：“我杀过很多人，超过你的想象，你若是后悔，可以离开。”那样简单的几句话竟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但我眼中，嘴角的笑容不减，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的难过：“是吗？着的很多吗？可是为什么呢？”
    
    他轻蔑地嘲笑，眼神却是黯淡地：“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
    我反驳：“杀人当然需要理由，没有理由的杀人不仅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更是轻贱了自己。因为杀人的人需要理由来安抚自己的心灵。即使理由再牵强得近乎可笑，不管理由是什么，取走他人性命的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刽子手。”
    
    他震惊，眼中的神色复杂无比，久久才道：“你就像阳光下刚张出的花苞，还没经过岁月的摧残，某一天，你会懂的，或许你永远也不会懂。”
    
    我几乎要向他尖叫：我懂！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千年的沉默使我不习惯大声讲话。
    
    我只是轻轻道：“或许在你的心中有一道伤痕，是那道伤痕不断催促着你借由这种方式来疗伤吧。”
    
    他眼中的光芒更深也更沉了：“我真的很不了解你，有时你说的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有时却又一针见血得让人害怕，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
    “或许都是，也都不是。”我讲着只有自己才能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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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辉煌的大厅里，我心中的震惊却久久无法平息，不是因为这里极尽奢华的摆设布置，而是因为那份朦胧的熟悉感正穿越千年的历史烟云散发出来。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我的心陡然一跳，愕然回头，“海”字就那样脱口而出，然而我失望了，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不是我熟悉的，我心中的疑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个人，眼前这一袭黑衣的男子究竟是谁，终于，笑容在我的嘴角冻结：“你，究竟是谁？”
    
    他的眉轻轻地拧起：“我是聂非云。”
    
    原来不是，他姓聂，一切只是巧合，是我的记忆错乱，毕竟那么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遗憾罢了。
    
    那个黑衣男子只是不解地望着我，但终究他什么也没问，即使他问了，我也不会坦承，就让那段历史的烟云在那漫长的岁月中消散吧，我不想再重新撕开那些那些旧伤疤，让它们再一次血淋淋。
    
    我淡淡地笑：“真可笑，我认识你三个月了，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知道自己掩饰得很完美。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
    果然，他眼中的不解小时不见：“那你呢，你的名字来历，我也是一无所知。”
    
    我轻笑：“我只是一个无足道哉饿小人物，你可唤我无颜，倒是你，似乎很富有，可是刚见面时，你还向我讨银子呢，不是存心耍着我玩吗？”
    
    他听罢，眼中亦染上了丝丝的笑意：“世上有谁会嫌弃银子多呢？更何况我是一个商人，对财富自然会更加热衷了。”
    
    又是一个商人，千年前的那个商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他应该已是另外的一种形式了吧，一种我永远也无法感觉的形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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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知一切是怎样开始的，我在落霞庄已待了半年，在这半年中，我成了聂非云不可或却的得力助手。然而对于这个人，我始终无法看透，他身上的那些神秘的东西总是促使我去接近，但当我靠近时，却总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我们中间，使我不能越雷池一步。反而是我和落日庄的下人门相处甚欢。以前，我总是费心的与人保持距离，可是在这里，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所以我反而能够更自在的与他们交往。
    
    深秋的早晨，寒气逼人，秋风瑟瑟，落叶在风中颤抖，掉落满地。
    
    我正在帐房算帐，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响起。丫鬟小雨气喘吁吁地跑来，脚还没站稳，便嚷嚷道：“无颜姑娘，林小姐来了！林琉璃来了！”
    
    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我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丫鬟接过，但随即像烫手似地放在一边道：“无颜姑娘，这怎么敢当，主仆有别。”
    
    我轻笑：“我这算哪门子的主人呀？不过是个管事的罢了。”
    
    丫鬟小雨听了忙不迭地说：“无颜姑娘莫要说笑，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庄主对姑娘是另眼相待的，保不定将来便……”小雨像是方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捂住嘴巴，然后又话锋一转说：“无颜姑娘，您知道林小姐是什么人吗？听说，林小姐是庄主的未婚妻呢？”
    
    “奥”我讶异，“这么说来，庄主快要成亲了？这林小姐怎么会突然造访呢？”
    
    小雨撇撇嘴：“这林小姐倒是个水样的人，长的是如花似玉，只可惜有一个贪得无厌的爹，他爹为了巴结庄主，便硬是要她跟了庄主，庄主竟也不拒，听说要纳了林小姐做小。”
    
    我冷笑：“这般说来，他们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于我又有什么相干？”
    
    小雨似有不解，讷讷道：“无颜姑娘莫动了真气，庄主对林姑娘态度一向冷淡，是她自己巴巴地来。”
    
    还没见面，我就已对那位林小姐抱以同情了，如此抛却了尊严的女子，却终究没有在聂非云的心中占有任何的位置。而我听了这些，只觉得悲悯，若是聂非云与林小姐情投意合，那我也会觉得心安了，真的是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