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相惜

��二十二）
    翌晨。
    慕容少秋刚要起床，便被我拦住。他挑眉笑着看我，问：“怎么？舍不得我？”
    我羞着低下头，把手放开之后说道：“我想回去看我娘。李管家这几天也没有派人送消息过来。我很担心。”
    “好。”
    我惊讶地抬头，他居然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我却有点疑惑了。他伸出手指头，按住我的眉心说道：“别对我用这个表情，别想太多了，前几天不让你回去，只是我有其他的顾虑罢了。”
    我问道：“有什么顾虑？”一定要瞒着我吗？
    他笑着伸出手整理我的发丝，又说道：“都让你别想太多了，一切听我的就对了。”
    我点头，不再追问。
    午饭过后，尚明便过来，说是要接我回家。我让映月备了些东西之后就走了。
    我刚下马车，便看见娘站在门口。她含泪，我搀着她，两人一同走进了府内。家里一切如旧，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冷清。每个人脸上都铺着一点愁色。娘见到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看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揪着疼。
    早上的时候，慕容少秋就已经命人通知了杜府，我今天会到的消息。所以娘早就备好了我喜欢吃的糕点，在她的屋子里，我给她弹奏了近日练习的琴曲。见她高兴的样子，我也感到十分满足。
    两人又坐在桌前，说了好久的话，她始终不提杜家的生意，我也不提张嬷嬷的事情。接近晚饭的时候，娘突然抓着我的手问：“佳儿，将军待你如何？”
    我低头笑道：“岂是极好可以形容。只是有些时候，显得不真实。”
    娘点头说道：“好就行了。”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之后，是一个玉镯和一对男女的泥塑娃娃。她将东西取出，坐下说道：“这些东西，是你父亲送给我的。说是你祖父指名送给儿媳妇的。这对娃娃，是我们年少时出走，在乡下买的。”
    我不懂她的意思，为什么突然拿出了这些旧物。
    她看了我一眼，摸着泥娃娃说道：“这些东西，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只是当年的愿望，恐怕不能实现了。”
    我抓着她的手，担忧地问：“娘，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娘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如果我去了，这些东西也带不走的。把它留给你，我又怕你日后见了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皱着眉头，心里酸酸的，她怎么又想起了这些东西。我害怕，张嬷嬷的离开，让我已经觉得难受之极了。我不愿意娘再说这样的话。我扑进她怀中，哽咽道：“不许娘这么说，这些东西就该你留着，我这几天就不走了，我留下来陪娘。”
    “傻孩子。”她推开我，柔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我有些话要先和你说。你可记得梁先生临终前的话。”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她突然提起梁先生做什么。
    娘起身，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当日说，羡慕我们三人。三人，便是我，你爹，还有慕容俊。慕容俊，就是慕容少秋的父亲。”
    我微张着口，原来是他父亲。这么说来，慕容家和戴家还有交情。只是，慕容少秋怎么从来没有提过？或许，有些事情，我必须找个时间问。
    娘继续说道：“一侠客，一商贾，一士族。戴家，慕容家，还有杜家，在二十年前的北郡，是何等风光。又因为我们三人交好，三个家族和睦相处，更是当年的一段佳话。这其中，以俊大哥最为年长，我们都敬爱他。”她说到往事，脸上稍有了笑意，只是顿了一下后，笑意渐歇，她蹙眉继续说道，“只是天意不从人愿。俊大哥死后，他的儿子被接到俊大哥的继母中住，三家的和睦，便是在那个时候断掉的。”
    这些事情，正好是十八年前。我可以想象当年的场景。如同一个平静的湖面，风云骤起，霎时波涛汹涌。只是，这风云从何而来？
    娘转身对着我，我看见她眼中略有的沉痛。她继续说道：“戴家和杜家的厄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仇人寻来，两家老爷子都是正直的人，他们留下遗训，如果当年那大哥的后人没有平息怒气，戴杜两家就不该有怨言。”
    所以，当年的灭门，娘和爹都没有反抗。只是，这么多的血腥，还没有洗掉当年因为陷害犯下的错吗？循环复循环，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偿债了。我咬着嘴唇，多年的不甘心，如今依旧强烈，我说道：“娘，戴家杜家，这么多口的人命，这偿债已经够了。就算祖父他们有遗训，只是，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不可能任人宰割。娘，您现在已经不用为这些担心了。”
    娘苦笑着摇头，跳过我的话说道：“光德是为了救朋友去世的，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朋友多不可数。当年，有一个唐三的人，惹上了江湖上的恶帮会，被追杀。你爹努力保他，谁料也被卷入了争斗中，导致戴家被暗杀。事后，我派人查过，当年那个唐三，根本就没有存在，只是一个布了两三年的局而已。只是你爹过于重义气，没有看透罢了。”
    我惊讶地看着娘，她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语气尤为缓慢。现在想起来，她知道我的下落之后，却没有马上将我接回，更大的是因为太悲痛而无法接受吧。
    娘坐了下来，握住我的手又说：“并不是我们不想去反抗，实在是不能。有些话我不能跟你说得更清楚，我只希望你，总有一天知道真相之后，能够没有恨。恩怨本该已经结束在十年前，不应该延续。”
    我点点头，问道：“那娘，能告诉我，我们的仇家究竟是谁吗？”
    娘笑着摇头，说道：“你没有知道的意义。一切都快结束了。”
    “娘……”我突然害怕，她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什么事情真的要发生。这种感觉，就像张嬷嬷离开我的那一刻。我抱住她的腰，蹭在她怀里说道：“既然都结束了，娘也不要想了。张嬷嬷也去寺庙帮杜家祈福了，日子总算会好的。”
    娘摸着我的头不语。
    我抬头问道：“娘，不如把刘叔接到这里来吧。他近年也老了，来北郡养老吧。”我去年去祭拜父亲的时候还见过老刘，只是他依旧说什么也不跟着我们回来。现在娘这样的状况，多劝他几句，他应该会答应的。到时候再让张嬷嬷回来，那我们全家人就算团聚了。
    娘抱住我，轻声说道：“过些日子再说吧。”她不安的心跳向我传来，“有些事情，容不得我们决定，但你仍然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式。”
    我不喜欢这样的话，非常不喜欢。告别的味道太重，酸苦得让我难过。
    当夜，我依旧回到自己的房间住下。
    我知道李管家一定会来找我的。
    果然，他还是来了。他让房中的丫鬟下去，便开始说话了。“小姐可曾听过什么风声？”
    我摇头，“只是觉得，家里的一切让我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李管家点点头，说道：“前两天，将军上门找了夫人。之后，夫人便遣了阿鸿南下，断了杜府和其他商行的生意。最近，还退了许多下人。”
    我惊讶地张开嘴，慕容少秋来找娘，说了什么话，让娘决定了做什么？我疑惑地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继续说道：“夫人并没有告诉老奴。”他恨铁不成钢地又说，“老奴只希望小姐，能多看看夫人，能保夫人安康。”
    我也恨，我恨自己太懦弱。
    因为将军府的人一直没有人来，所以我也在杜府中住了好几天。娘果然是不再管杜家的生意了，我也在莫名的不安中，陪她聊天。聊的做多的是，她和我爹，还有慕容俊的事情。当年三人的潇洒，让我十分向往。
    期间，也见过南宫鸿，风尘仆仆，他进了娘的房间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匆匆离开。娘也不说他们说了什么话。
    七天之后，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客人，唐哲生。娘见到他十分意外。家中设宴款待了他，和娘寒暄了几句之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夫人，小侄此次是来提亲的。”
    我和娘惊了一下。娘说道：“佳儿已经嫁人，杜家已经没有女儿可以许配与你了。”
    唐哲生看了我身后的映月一眼，抱拳恭敬地回答：“夫人，小侄想娶的，是大小姐的随身丫鬟，映月。”
    “我？”映月吃惊地指着自己，脱口而出。
    我也是吃惊的，不过几个月前，他看映月的眼神，我便知道，这个不拘俗礼的唐公子对映月有意。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月，他居然还惦记着，更没想到今日会这么直接地向我们提出。就是不知映月的态度如何了。
    娘看了我身后的映月，笑道：“原来唐公子中意的是我家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