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朝阳

  陆剑忠带着许副官和其他几个特务营的士兵上了茅山，一来大战在即缓和一下紧绷的神经，二来实地考察一下战场地形。
  一行人沿着幽深的小径向上攀爬，路边青冈树的叶子快要红透了，好似一团团火焰，将整个天空都烧红了。
  陆剑忠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涨得像青冈树的叶子一样通红。他有些气恼于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连这样一座小山都让他无可奈何。
  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至从看过李可馨母子的坟墓，陆剑忠回来后变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一个参透尘世无家可归的浪子，从前俊朗的容貌早已换成了形销利骨。明亮的双眼深陷，整个人瘦的脱了形状，无度的烟酒毁了他，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大将的锐气。
  “师座！”许副官担心地看着陆剑忠。
  他摆摆手，仍然捉着烟头向前走去。
  山顶上有一座早已破旧年代久远的道观，正值兵荒马乱，道士也逃命去了，道观空荡之极，一个老猎户正蹲在道观门口的青石阶上休息。
  看到陆剑忠一行人走了过来，那老人慌忙站起来，这年月当兵的不好惹，他也是懂得的。
  陆剑忠笑了笑递过一支烟给那老人，只见他捏着烟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一辈子都吸着旱烟袋，没见过这等洋玩意儿。
  陆剑忠自己又点了一支烟，老人学着他的样子也塞进嘴里，陆剑忠帮他点着了问道：“老人家，你家就在这山里吗？”
  老人诺诺应道：“是呀！祖祖辈辈指着这山吃饭呢！”
  陆剑忠道：“这山看起来也是陡峭的很啊！”
  老人看到陆剑忠儒雅亲厚，胆子大了些，话也多了些道：“别看这山不怎么高，但是南北走向，越往南面越险，路也不好走得很。”
  陆剑忠听者有心忙问道：“向您打听一件事，除了双桥镇的码头，要是从对岸渡过来还有没有其他平缓一点儿地势以供泊船呢？”
  老人笑道：“军爷，你可是问对人喽，呵呵！这茅山北接周家乡，南通云溪，山的东面几乎都是临江的崖壁根本无法泊船，人也上不来的，要是有倒也有一处，”他往北指了个方向，“往北约摸走个三几十里路，有一处崖壁稍微平缓些，从哪里可以上下人。那里的水面也安静，泊只小船没什么问题。”
  “哦！”陆剑忠心想一会儿得派人将那里勘察好，设一支兵守着，提防鬼子从那里上来。
  陆剑忠抬头看向道观院子里的草木，突然发现两株二十多米高的大树，最奇的是这两株树竟然长得缠绕在了一起，浓密的枝杈间若隐若现地开着白色的小花。
  陆剑忠不禁看的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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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风雨前夕
更新时间：2012-2-5 14:06:02 字数:2421
  老猎户看到陆剑忠对着那两株树发呆，笑着解释说：“这是苦槠树，种在这里还有个故事哩！”
  “愿闻其详，”陆剑忠也来了兴致。
  老人话匣子顿开说道：“据镇上的说书先生讲，北宋初年，镇里有家姓柴的大户人家，生了一个貌美的女儿待字闺中，后来那柴姓小姐看上了赵家铺姓赵的穷书生，两人就私定了终身。说来好笑，赵匡胤夺了前朝柴氏的江山，这柴姓老爷对前朝忠心的很，心里恨着这个赵匡胤连着这姓赵的书生就一起恨了起来，于是······”
  老人还没讲完，陆剑忠身后的士兵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这柴老爷倒也有意思得很。
  老人接着说道：“这柴姓老爷借口门户不对，硬是将女儿许配给刘姓富家公子。柴小姐后来悬梁自尽，姓赵的书生也在头七忌日那天在柴小姐坟前自尽了。镇子上的人将两人合葬在一起，第二年这坟头上便生出两株苦槠树。”
  许副官笑道：“不会是院子里的这两株吧？”
  老人道：“那可不是！就是这院子里的两株，你们看都长到了一起。说来也奇怪，这两株树灵验的很，凡是婚配嫁娶许愿莫有不灵的，后来就建了这么一座道观。”
  陆剑忠走到苦槠树前，触摸着树皮上的疤结，像是触摸到了自己流离的魂灵，他想起了李可馨那张可爱的脸。
  老人看到陆剑忠神情大变，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害怕呆的久了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惴惴不安地走到陆剑忠跟前说道：“军爷！小老儿胡言乱语打扰了军爷们的正事，小老儿这就走了！”
  陆剑忠转过身道：“老人家不必歉疚，还得多谢老人家指点，许副官！”
  “是！”
  “拿五十块给老人家！”
  “是！”许副官掏出钱塞进老人的怀里。
  “不！不！”老人的惊惧胜过了喜悦。
  陆剑忠道：“老人家！这地方马上要打大仗了，这钱你拿着快点儿离开此地吧！”
  “哎！”老人将钱收了起来，他的小孙子正饿得哇哇哭呢，这真是天上掉元宝的运气。他连声道谢后，转身下山走了。
  陆剑忠的指挥部设在双桥镇一个富商的庭院里，富商一家早已搬走。三进三出的院子周围种满了青冈树，后院还辟出一个小巧的花园，很巧的是种满陆剑忠喜欢的月季。陆剑忠想如果可馨也有这么个小院落，一定很开心。
  许副官拿着电报找到陆剑忠道：“报告！军座电话！”
  陆剑忠走进设在假山后面的地下掩体内，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上官云相打来的：“日军情报被我方破译，明日来袭，你部必须确保茅山阵地不失，阻敌于乌溪江以东！”
  “是！我三十五师定与阵地共存亡！”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上官云相又嘱咐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夜已经很深了，陆剑忠盯着战防图，开战的前夜他是最清醒的。
  5月22日清晨，乌溪江两岸的炮声像钟摆似的摇来晃去。双桥镇竟然成为日军进攻的重点。陆剑忠将所有的火力放置在双桥镇，当日军发动强大炮击时，竟然也尝到了对方有力的回击。这一点儿让日军28师团指挥官西尾造寿有些不快和意外。
  西尾造寿没想到对方防守如此严密，竟将整个茅山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掩体，他的进攻明显受阻。
  西尾师团久攻不下，开始像一头饿疯了的狼。大炮轰击，敢死队夜袭，包围侧击不管什么样的花招都被对方挡了回来。西尾造寿感觉到一点儿狼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沮丧。
  “报告！”一个参谋走了进来。
  西尾造寿冷冷问道：“守着双桥镇的指挥官是谁？”
  参谋打开文件大声念道：“陆剑忠！黄埔六期毕业，参加过淞沪徐州等战役，现任三战区32集团军，26军副军长，35师师长！”
  西尾造寿烦躁地来回走着，没想到碰到这么个硬骨头。他命令道：“给大本营打电话，我要求飞机轰炸双桥镇！”
  一个星期过去了，双桥镇变得面目全非，十之八九的房屋都被夷为平地。青冈树的断枝残叶将镇上的废墟厚厚盖了一层。叶子是血红的，倒下士兵的身体也是血红的。分不清了，真的分不清了，是红色的叶子还是红色的躯体？
  陆剑忠的指挥所被弹片砸开了两个大洞，他也是伤痕累累，将官军服上满是血污。三十五师与后方常山指挥所的联系时断时续，补给线也早已被鬼子切断。陆剑忠下意识地捏着早已空了的烟盒，他心里清楚双桥镇已经守不住了，如果现在放弃阵地，向北面周家庄逃离，也许还有生的可能性。但是现在一旦放弃双桥镇，衢州门户大开，陆剑忠便是千古罪人。
  陆剑忠不会再逃了，南京他逃过一次，徐州他也逃过一次，他累了，不想再逃了。
  “师座！”团长沙克强奔进了指挥所。
  “慌什么？”陆剑忠不满地喝道。
  沙克强整了整军容道：“鬼子的小艇又过江了，弟兄们被鬼子的飞机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伤亡很大啊！师座，能不能······”
  “你想问的是我们能不能撤出阵地是吗？”陆剑忠冷冷道。
  “师座！”沙克强跪了下来，哭喊道：“我的一个团只剩下不到一个营的兵了，再不撤出就全打光了！师座！给35师留个根吧！”
  陆剑忠突然拿枪抵着他的脑门道：“不能撤！别说一个营，就是一个连，一个班，哪怕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也不能撤！否则军法处置！”
  沙克强嘴唇颤抖着抹掉眼泪道：“是！”他站起来转身飞奔而去。
  陆剑忠看着沙克强离去的背影，开始细心地擦手中的勃朗宁手枪，这把枪已经跟随他有些时日了。
  陆剑忠擦好枪后，将它递给一旁的许副官道：“你收下！”
  “师座！这是？”许副官不解地看着陆剑忠。
  “收下！”陆剑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我······”
  陆剑忠提高了声调道：“让你收，你就收着！不白给你，有件事要托付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