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

第48章


  许久,声音由头顶传来,听到胸膛中也是嗡嗡的回声:“云夕,要去哪里?”
  顿顿,答道:“其实忘记挺好的。”跟三年前样的辞,可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年少的时候以为忘记件事情很容易,受伤害会望着阳光告诉自己:“算吧,散吧,忘吧……”可是些许年过去后,长大的们才渐渐明白,有些记忆是烙上去的,剜都剜不掉。
  “云夕……”任墨予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的面颊,俊逸的面容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揩着的眼角,手慢脚乱:“别哭,别哭,是错,的错,昨晚应该轻些的,是不是弄疼……”
  哭吗?
  摸摸面颊,居然真有泪珠,随手擦拭下,没好气得瞪着他道:“昨晚就不应该借酒装疯,不是轻重的问题。”
  “不后悔。”他很固执,脸大义凌然。
  可是……该大义凌然的貌似是,他个妖孽长相的花花大少,以前美婢成群,而今娇妻在侧,样的话出来竟是都不臊。
  推他,让他快些走,面道:“是啊,有何好后悔的。昨夜不是吗,是第三个愿望,而今们两清。”起身披衣,将他的衣服拾掇着为他递过去,抬手举好久,他却没接。
  只见他的脸色瞬间阴沉,方才的柔情蜜意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伤痛,他苍白着面色,恨声道:“云夕,真想把的心剜出来看看是不是铁石做的。”语毕把夺过手中的衣衫,干净利索得穿上身,起身便走。
  幔帐被掀起来,晨曦倾泻而入,恍然发现,竟已是个时辰。
  任墨予拉开房门的时候又顿住脚步,背对着道:“但凡给丁情谊,哪怕只是句谎话骗骗,都会义无反顾得为留下。”
  那日,深深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便是永别。
  诚然,他是真的生气,当便带领着大队官兵浩浩荡荡而去,相传长公主原本不想走,却被他以半押解的方式塞进马车,算是携妻而行。
  而那日赖的床,直至师弟隔着门板跟汇报:“招安宴会明进行,师姐好好歇息,有杨离在,万事勿忧。”杨离自从多日前将过往的事情全部出来后,整个人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绝少来扰,只是默默替做样那样的事情,看得有些忧心。
  然事已至此,也无心劝慰他什么,只头应道:“晓得了。”
                     
☆、第二十章:招安宴
  
  招安宴会当日,我起了个大清早,浑身有些酸酸的,洗漱完毕后到院中练了会儿剑。这会儿寨子中大概只剩小五阿三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好兄弟,老弱妇孺皆被运走,万一当真挑起事端,倒也是无后顾之忧。
  
  杨离悉心布置了宴会,只等圣旨下达。
  
  我闲来无事走到花架下喂蚂蚁,却意外发现秦朔小大人一般坐在回廊上,肥嘟嘟的小手托腮,满腹惆怅的样子惹人怜爱,禁不住想起他被娘亲掐得哇哇大哭的样子,内心陡然一酸,走上前和蔼道:“小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这声弟弟纯属脱口而出,并未想着在辈分上占他便宜,哪成想他反倒不领情,微微抬起头来蹙着眉毛看了我一眼,嘟起嘴吧不情不愿得唤了我一声:“大娘……”孩童的声音又嫩又软,这声“大娘……”落在我的耳朵里当真如被闪电过境一般,周身酥麻,怵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道:“朔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娘呢?”
  
  “娘亲让我在这里看着你别去勾引我家爹爹。”小孩子很诚实,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望向我。
  
  我无语,巴掌大的小孩儿都晓得“勾引”了,他们家的教育可是相当的超前啊。
  
  诚然,我不该来招惹他的……
  
  秦朔眨着眼睛望向我,满目探究,我被他瞧得心里发毛,便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掂量着送来做礼物并不显得寒酸,遂塞到他手中,柔声道:“这是姨妈送你的见面礼,你只管收起来。”
  
  起初他并不接,我便哄骗道:“这枚玉佩里面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等你长大了便会发现。”这枚龙玉珏里有没有秘密我不得而知,可我知晓它对我再无意义,本想送给任墨予,结果他并不收,而今给了秦朔,算是间接送予秦延之,往后,朝廷里的离乱纷争与我再无半分瓜葛。
  
  我起身离开时,秦朔还坐在花架下摆弄那枚玉珏,一双褐色的眼睛格外明亮,好似夜晚的繁星。
  
  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孩。
  
  那时我是这么想的,可我并没有想过,拥有如此明亮眼眸的男孩定也是极其聪明的,聪明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容易走进死胡同,我送他玉珏的时候并未曾想过,这竟会给他的一生带来那么多那么多的困扰……
  
  午间时分,圣旨下到寨中,那白白胖胖的太监许是爬山累坏了,宣读完圣旨后便留在大厅中喝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秦延之顺势说留他一起开晚宴,那老太监也便欣然应诺。
  
  我对这些朝廷的繁文缛节原本就不懂,这会儿只大刺刺得站在正厅当摆设,以表明落云山想要招安的诚恳。
  
  只是浑身依旧酸痛,站了半晌更是困乏,我不知不觉歪着脑袋打起了盹,耳边是嗡嗡的人声,应酬的,寒暄的,叩拜的……不甚真切,盹到极致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上前扶了一把,将我的整个人揽在怀中。
  
  瞬间,清冽的男子气息将我包围,耳边依稀有人说:“师姐,困了就睡一会儿,凡事有我。”
  
  于是我便挪动□子,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很没出息得睡着了,只是不晓得有没有打鼾……
  
  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又见到秦延之,书苑门前的那棵月桂树依旧繁茂,衣冠胜雪的少年眉眼清淡,毓秀儒雅,他说:“子宁兄,别来无恙。”
  
  似有秋风徐徐吹来,暗香扑鼻,眼睛便陡然有些酸。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画悲扇。
  
  些许年来竟如弹指一挥间,他早娶妻生子,我亦放下看开,只是心底里依旧怀揣着一些念想,恍恍惚惚,影影绰绰。
  
  “延之……”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一直以来我叫过他“秦延之”,叫过他“延之兄”,也曾在玩笑时戏谑称其“之之”,却从未如此唤过他,年少时打定主意非他不嫁,而今却已然知晓,这个名字穷其一生都不会再从我嘴边唤起。
  
  揽着我的肩膀轻轻颤动一下,我似乎听到有人低低唤道:“师姐……师姐……”,声音中满是悲哀,默然半晌,他轻声说:“我此生最恨的事情便是比你小,你可知我多想唤你一声夕儿,师姐……夕儿……我从未想过做你弟弟。”
  
  “夕夕……夕夕……”
  
  “嘻嘻……嘻嘻……”仿佛一千只小鬼在我耳边嘻嘻笑,于是我觉得自己大概是魇着了。
  
  看来站着睡觉果然有害身心健康。
  
  再度醒来时一身冷汗,分不清现下是什么时刻,只瞥见夕阳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洒在室内金黄一片,揣测大抵已是傍晚时分。
  
  我一个人斜倚在侧房的软榻上,杨离不知所踪,整个寨子里静悄悄,本该热闹非凡的招安宴会竟然凭空消失,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见鬼了不成?!
  
  勉力从软塌上爬起,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因为三年前有过“千日散”的中毒经验,这会儿我很确定自己又中毒了,可什么时候中的毒?
  
  我仔细寻思一天来的经历,并未有何不妥,遂摸索着往正厅走去,边走边轻唤“师弟”。
  
  我内心里笃定,只要杨离在,万事无忧。
  
  可越往厅外走去,刀剑声越清晰,整颗心不由沉了沉,扶着墙壁爬到院子时,但见几名刺客手执长剑飞身围攻杨离和秦延之,杨离虽然勉力苦撑,但身形已经不稳,剑招有些浮,显然也是中了类似“千日散”功效的毒药,而秦延之的情况更差,他本就有伤在身,在山中的岁月一直都是苍白病态着,这会儿骤然中毒且被围攻,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至于围攻他们的那些刺客……我只看了一眼便佩服到老泪纵横,什么叫做持之以恒,什么叫做阴魂不散,世间绝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只不过是抢了他们几百两银票,他们便狠辣到下毒洗劫我整个山寨,这梁子结得委实有些过了……吧?!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念及此,我站直身子振臂一挥,拍着胸脯豪迈道:“冤有头债有主,抢你们的银票的人是我,别为难我的兄弟!”
  
  大概因为我的话太掷地有声,原本缠斗在一起的众人霎时停了动作,炯炯有神得盯着我,其中尤以秦延之最盛,他握剑的手仿佛抖了一下,左手抬起,揉了揉额头,动作颇是艰辛……
  
  那帮刺客的小眼睛齐刷刷得在我身上溜了半天,满面茫然,其中的带头刺客倒是反应颇快,他潇洒得挽了个剑花,志得意满道:“落云山的寨主是吧!?皇上自会发落你,无须我们动手。”
  
  听闻第一句话时,我还兀自感叹“故人相见不相识”的凄凉,可待“皇上”两个字从他们口中蹦出后,我便抛却杂念,大彻大悟了。
  
  感情小皇帝自始至终都未想过拉拢落云山,招安只是个幌子,意欲剿灭才是事实,不然缘何会明里派了招安使节,暗地里又在招安当日遣人下毒迫害,而这些刺客当年刺杀秦延之是假,杀我才是真,好好的一个忠良之后,怎能被我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宠带上歧途……小皇帝对秦延之的心可谓是苦之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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