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清扬

蝶清宫内室。
    “清儿！你身体怎样？”
    “很好。”云蝶清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
    肃宗也随着她的眼光看去，慢慢靠近她，伸手揽住她。
    云蝶清微微垂了眼帘，身子却还是不动。这一段时间，他们不再有什么激烈的争吵，一切似乎又恢复了那两年他们一直平静的生活。肃宗虽比之以前少来蝶清宫，但在她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地对她关怀备至。倒真的似乎是不计较她肚子里是别人的孩子似的，似乎真怕她还有寻死之念，又似乎只是在策划着什么……
    “清儿！如今国泰民安，大将军在北疆又打了胜仗，平定了察兀族的叛乱；静州地方上报告说出现了麒麟。我想这些都与你肚里的孩子有关，他要出生了，我……”肃宗一下子又停下了自己的话头。
    云蝶清也一直在犹豫，肃宗现在努力在做一个有作为的仁德帝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还是很有些担忧的。虽然一个贤德明君总比一个残暴的君主要好得多！可他又怎么会对别人的骨肉这样姑息？即使现在容忍，到后来亲眼看到这孩子出生了，是不是还会容忍他生存下来呢？自己现在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如果这孩子出生了，以后却更遭罪，那可怎么办？她有力量保护他吗！
    肃宗转过了话头，“其实，那个大将军，不过就是为人古怪了些！他当初那样极端，让你受苦了！他虽然这一点上不近人情，但现在总算不再像群臣那样有对这件……有异议，倒让我觉得难得！而且他多次力挽狂澜，功劳卓著，我也就不怪他了！可清儿你如果不能原谅他……”肃宗似乎竟有替玉和勋在云蝶清面前说情的意思，似乎希望她也不要计较。
    云蝶清笑了笑，怎么又提起这位大将军来？这次回宫，她几乎不曾听到皇帝再提起这“大将军”三个字，虽说他们原先是那样要好的兄弟！大约肃宗对他对自己那样而一直都感到很恼火吧！现在提起来，肃宗居然也能原谅这个大臣，她自然更不会计较！
    “皇上，大将军为国为民，一片忠心，清儿怎么会计较这些……”
    她怎么会计较这个？其实，想想，她该感激这位大将军。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和玉和勋相遇相爱，怎么会拥有那样一段美好的时光？
    “清儿！你果然是深明大义，宽宏大量！和勋他就是有些极端，虽然已经好多了，但到现在还不曾娶妻，真是……”他倒带有感激的意思。
    “什么？和勋？”云蝶清猛地一震，两耳轰鸣不已！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她有多久没听到没有了！这时候突然听肃宗的口中提到，一时几乎要晕厥过去。
    “怎么了，清儿？”肃宗也大吃一惊，忙扶住她。她是妊娠反应吗？这次怎么这么厉害？
    云蝶清咬着下唇，脸色雪白，极力镇定下来，“他，他……大将军他姓和？”或者姓何？或者她听错了……
    肃宗笑了笑，她居然连大将军的姓名也不知道，可见她是一点也不忌恨他的！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了！他的清儿从来就不是小气记仇的人，即使她在外面受了很多苦，甚至受了侮辱……一想到这个还是有些怪玉和勋多事的！
    “他不姓和，他姓玉，美玉的玉。”肃宗温和地道。
    玉？玉和勋，大将军？云蝶清只觉得摇摇欲坠。怎么会？怎么会？天下会有两个玉和勋么？可是，可是，他……
    肃宗急忙扶住她，急令快请太医。
    云蝶清摇头，肃宗坚持要太医给她看脉。
    “娘娘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体虚了些……”
    云蝶清根本听不见太医的话语，心瓣和身子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不会是他，他不可能会做那么高的官，那个大将军是皇帝的兄弟好友！这个她是清楚的，怎么可能是她的玉和勋！那个为国尽忠的护国大将军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会喜欢皇帝的女人……只是，这样的同名同姓……
    肃宗从蝶清宫出来，面上还是有些担忧，虽然太医说清妃娘娘并没什么，但据宫人报告说这几天清妃娘娘一直睡卧不宁。他这次也看着她躺下睡着才离开，因此在那里逗留时间长了一点。这回，他趁着夜色急急赶到勤政殿去，他还要去处理近来地方上一些重要大事。
    梁公公一路跟着，欲言又止。
    肃宗只匆匆进了御书房，坐在桌前，专心批阅奏章。
    一时梁公公送上茶来，神色间还是犹疑着。肃宗皱了皱眉头，道：
    “有福，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就快说！”
    “昨日，奴才私自到大将军府里看到……大将军在抚弄一只玉镯……”
    “他……”肃宗觉得有些好笑。上次看他那样神思恍惚，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觉得他可能是陷入儿女情长了，但是因为他一向的性情，也就没想其他。想起来，上次他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一块巾帕，现在居然还有什么玉镯，那岂不更证实是女人的东西？他居然也会玩弄女人家的东西吗？难道他居然真的是喜欢上了女人吗？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会打动他呢？是该他取笑报复玉和勋的时候了，进而要他……
    梁公公看着肃宗的脸色，小心地道：“那只玉镯……”
    肃宗已经隐隐地觉出异样来，“那只玉镯怎么了？”
    “那只玉镯，和娘娘戴在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什么？”
    “啪”地一声，肃宗手里的一份奏折一下子掉落！
    “那应该是一对……”
    “怎么会……？”肃宗面上顿时失去血色！
    “皇上！大将军他这一向来都很是不对头，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肃宗终于完全明白过来，他不相信地叫道。
    梁公公不敢再说话了。
    夜凉如水，空荡荡的御书房。
    铜鼎里袅袅升起的香烟，凝聚，缭绕，又渐渐散去，弥漫满屋，整个御书房似乎都随之黯淡凝固了！
    这样很久，肃宗阴沉着脸跌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梁公公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颇为忧心痛心！
    “他们竟如此相欺，竟如此背叛——”肃宗银牙咬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怎么会？原来打动冷酷无情的玉和勋的是他的爱妃，而使得一向冷清淡泊的清儿也心有所属的，竟是玉和勋！
    可他还是不能够相信。
    不会的！不会有这样的事的！
    沉静了很久，他还是不能相信这样的事！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纵然也曾去猜疑，到静旦城查探那个人的存在，却一直并没有任何消息！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就在身边，竟然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匆匆奔回到蝶清宫，宫人们都安静地随侍在宫门外。看到皇帝匆匆而来，也还是只微微行礼，而并不通报——这是他吩咐过的，如果她在休息，就是他来，也不必打扰她的！他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走进宫去。
    秀姑静静地坐在床边，做着针线。
    肃宗挥手让她出去。
    秀姑看了看床上静静地躺着的小姐。小姐这几天睡卧不宁，这会儿好不容易睡去，想不到皇上竟又来打扰……但也只得退了出去。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云蝶清，她仍旧是那样的宁静淡雅。她那凸起的肚子，她那依旧娇柔而清丽的面容，她左腕上那造型奇特精致的蝴蝶玉镯，竟是那么刺目惊心！
    玉蝴蝶！玉蝴蝶！
    玉是他的姓，蝴蝶是她的名字，所以……
    他也曾经常偷眼看她，她也总偷偷地抚着那玉镯沉思。他本来还奇怪一向冷清的她居然也会那么强烈地喜欢一样富贵饰物！原来却不过是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这不过是她突然喜欢了而已，一切都隐藏着这样的事实！他也拿过那些宝玉和珍宝给她，可她都只是接过放到一边，根本不见她戴过，现在她竟对这玉镯如此珍爱——却原来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吗！
    可是，他们是怎么相遇，又是怎么互相喜欢上了的？尤其是那个一向厌弃女子的玉和勋？或许，是他们早就有情意，所以那玉和勋才要他把她送到将军府居住了那一段日子？不，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他决不相信那玉和勋竟是有这样的心计和欺骗！
    是了！前几天他提到玉和勋，她那么惊讶地问到大将军的名字，还因此差点晕倒……啊，不，难道她竟不知道大将军就是玉和勋？怎么会？怎么会？她竟不知道玉和勋就是当初要她在府里暂住的大将军？是了，当初甚至在现在，他们对玉和勋也一直只以“大将军”之名称呼，似乎这就是他的名字，所以她是有可能不知道——而她在大将军府里，也应该没有见过玉和勋——以玉和勋当初的脾气和性情，应该是这样！可是，他们两个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爱的吗？可是，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会那么正好相遇，竟真的会是他们两个背叛了自己吗？
    他真的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