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清扬

一个小内侍跪在地上。
    “怎么样？”
    “娘娘可能要早产了……而且娘娘昏迷不醒，会，会难产……”
    肃宗看向寝殿。
    几个太医川流不息地忙碌着，宫内的有经验的老嬷嬷也安静而有序地出着注意，可很久，云蝶清还是没有醒过来。
    肃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担心又恐惧，就要进寝殿。梁公公忙拦住，男人怎么可以进产房，怎么可以去看生孩子的场面？可肃宗这时也那样脸色苍白，手脚冰凉，似乎也要跟着死去一般，他又怎么能劝得住！
    云蝶清没有呼吸般地躺在大床上，太医，宫妇们手忙脚乱地忙碌着。
    啊！他终于亲手杀了她吗？终于让她死在自己手里了吗！肃宗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他真恨自己！他真是太幼稚，太冲动，所以他一直得不到她的喜欢，所以现在她真的要离开他了，永远离开他了！即使只是她的身体，连同她那颗残忍的心，都一起要离开他了吗！
    肃宗呆呆地坐在床边的椅上，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紧紧抓住桌沿。忽然，手指触动了一个物件，他瞥眼一看，噢，是她那只玉镯，这时候大约因碍事，所以宫妇将它摘了下来。如果是醒着，她一定决不肯……
    肃宗轻轻地拿起那只玉镯，举到面前，半天才看清是那个东西似的。呆呆地看着，呆呆地捏着。
    手指上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仔细摸着，那玉镯内的刻痕似乎是一个字。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知道那个字似的，好半天才凑近去看，看了半天，是个“云”字！为什么是“云”字？这又是什么意思？和玉和勋有关吗？可他现在不想知道，不想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何等的亲密……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讨得她的欢心，为什么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居然得到了她的心！这样的念头还是令他忽忽如狂！他又抓紧那玉镯，仔细打量着……
    梁公公也时不时地偷觑着皇上手里的玉镯，心里叹息。
    “皇上，您还是去安歇吧！娘娘现在已醒，她……”
    “她不是还在危险中吗！”
    “可娘娘生产总还要一些时间，皇上还是……”
    “她不平安，朕怎么能睡！”
    就是睡也不可能睡得着的。他要守着她，守住她，她会顺利生下孩子，会继续活着，会在他身边……
    很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寝殿里人来人往，依旧安静地忙碌着。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痛苦、焦灼而艰难的等待。
    一阵“哇哇”的哭叫终于打破了蝶清宫的寂静，那娇嫩的哭声似乎一下子就使得这个空荡荡的世界充满了，只是，那些忙碌的宫人们虽放松了些，却还是不敢发出声音。依旧只是粗重的呼吸声，衣衫的悉悉窣窣之声……
    “皇上！娘娘……”梁公公一得到消息，立即跑去报告给也正在调息的皇帝。
    “清儿怎么样？”肃宗立即坐起。
    “娘娘平安——”
    肃宗闭了眼睛，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身子随即也一下子栽倒一边。
    梁公公急忙上前扶住肃宗。这一天多来，肃宗心力交瘁，他也跟着在受罪啊！
    肃宗只觉得浑身虚脱，这时候得到她平安的消息，他也要跟着好好休息一番。但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又猛地直起身子道：“清儿她……那个孩子是……”
    “是个……”梁公公顿了一下，立即选择正确的词汇道，“是个皇子！”
    肃宗怔了怔，随即道：“好……既然清儿真的已经为……朕生下皇子，朕就……”
    “皇上！”梁公公忙打断道，“皇上，这件事还是不能太急！”
    “为什么？”肃宗皱眉。
    “皇上！娘娘刚刚早产，身子尚未恢复，恐怕禁不起……还有，如果让人知道……”
    “哼！”肃宗沉吟着，咬牙道，“你不早说，世上……早产之人也多的是！朕就——”
    “可皇上，您还是再等一个月吧，等娘娘身子更康健些再……奴才会在这一个月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好！另外，奴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告……”
    “什么事？”
    “娘娘她的身世……”
    “哼！朕这次不会再理睬那些人的谬论了！如果当初不是……”就决不会出现这以后的种种！
    “不！奴才查到一件与娘娘身世有关的事……”梁公公忙向皇帝禀告自己所查探到的消息。
    肃宗一下子坐倒在龙椅上，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悲，是苦是酸……
    偌大的大将军府，原先赫赫扬扬早已消逝无踪，演武场也都一直冷冷清清，再也不是一年前那般景象。
    走过路过这里的人都感叹，功高盖主，任何朝代都是如此啊！那么一个平日待大将军如亲兄弟般的皇帝怎么突然削夺大将军的兵权，说是有封王之意，却并不见裂土，实际不过明升暗降罢了！难道现在一直被臣民颂扬为明君圣主也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人哪！可是，大将军却对此并无丝毫怨言，也不见有什么反抗之势，更可见大将军为国为民之忠心！自然，也有人猜忌大将军或许会养精蓄锐，伺机而动吧！
    只是，如此尽忠报国的大将军居然一下子竟落到这样的下场，还是颇让人扼腕叹惜的啊！
    高重胤避开御林军的监视，进入玉府。当然，肃宗也曾为玉和勋之事，高重胤自是撇清，自然发誓为皇帝效忠之言。
    肃宗虽是不很信，但自然也还可能是认为他应该还是忠心，不愿动他，或许也是希望借他来探看玉和勋消息，约束玉和勋吧。
    “怎么了？”玉和勋看高重胤又是一副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只觉得可笑而复可悲！他并不怕皇帝砍他的头，甚至灭族，虽然会连累玉家其他人——可那些人他从来都不曾眷顾，也不是想顾就能顾上的！而且，这是自己该当的，也是不能躲避的！肃宗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也还算是顾念旧情的，他已不可能再是原先那个软弱心慈的皇帝了，他何尝不知？
    “和勋，你现在应该算是被囚禁了吧？”
    “哼！”他要离开也并不难，那些侍卫们都是他一手训练的，他们又不可能知道皇帝和他是这样的纠葛，只要他想走，即使他们效忠于皇帝，料他们也不会多阻拦。
    “皇上已下诏书……”
    “什么？”玉和勋冷漠地哼了一声，皇帝要对他有所行动了？
    “皇上昭告天下，立云大学士之女为皇后！”
    玉和勋一下子坐倒在椅子里。
    “怎么？你这么……？似乎不意外，不惊讶？众臣可都松了一口气，皇上总算要立后了！”
    “他竟然立她为后？”玉和勋闭了眼。皇帝立她为后，那么，他们之间就再也不能有万一的机会……
    高重胤审视着玉和勋，觉得奇怪，“你难道竟知道是谁吗？你不会早就猜到皇上会出这一招吧？”依照他对的估计，他玉和勋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才智才是！
    玉和勋深深地叹息，一脸绝望。
    “唉！其他大臣还以为会是别一个女子，我却一开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皇上对清妃可真是执迷不悟，居然想出这一招，让云大学士认她做女儿！只是，怎么不早用这一招？我想可能还是因为你……”
    高重胤摇摇头，他能理解皇帝此番举动意味着什么！这无非是更让玉和勋绝望死心！这更说明他更不可能对清妃放弃了，而玉和勋自然就更不会有机会了！
    “她是云慎堂的亲生女儿！”真想不到皇帝终于也知道了！他当然会抓住她身世并非低微这件事，力排众议，立她为后！
    高重胤大吃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可一直怎么不曾……”那个清妃怎么不早说，如果她早说出她的身世，她该早就是皇后了吧！真是一个古怪的女人！
    看着玉和勋那绝望沮丧的样子，高重胤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自己聪明了一把，以为是皇上终于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可是，真料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玉和勋心情烦躁之极，绝望之极，却又倏地睁大双眼！
    “和勋？你有什么事……”高重胤吃惊地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他又要有什么大的决定了吗？
    “她……”他还是忍不住想打听她的消息。立她为后，她会反对吗？她并不在乎的，是不是？可是，她也还是反抗不了，因为现在还有一个家族了，所以就只有接受了？可她难道就一点也不能反抗……这个世上女人最高的位置，最显赫的位子，该给一个女人多么大的荣耀和尊贵！他永远都给不了！甚至这样一来，他几乎半点作为也不能有了！肃宗这一招果然是够绝！纵然他不喜欢她了，也还是故意要用这样的地位来束缚他们的手脚！
    可是，她说喜欢自己的，她说不喜欢那个皇帝的，可是，她还是回到了皇帝身边！即使不喜欢，她也一直要守在皇帝身边，现在还将成为皇后！可是，他又能怨得了她吗？
    “我想见她……”玉和勋只能□□出这么一句。
    高重胤无奈地看着他。想不到玉和勋压抑了这么久，听到这样该绝望的消息，他居然还说想见她！那么，他的意思是要在皇后册封典礼上见她一面吗？偷偷去看她一眼？这次，皇上当然不可能允许他去，即使他用自己明白在外的朝臣身份！而他不去参加皇后册封之事虽然看似无礼，但朝臣们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众臣也定是还认为大将军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厌弃女子，对这件事继续冷淡罢了！他已经那么久不参与朝政，自然也不会去参加什么皇后册封典礼！而他自己也不可能那样直接去面对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