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纺织工学院绝对是三流大学。
入学那天,一跨进校门,孙不凡就想哭,狭窄的校园,破败的操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学。幸亏他留下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深深爱上了这里。老师们整天忙着挣外快,学生们整天忙着谈恋爱。每个星期,他只需要偷出美女班长的考勤表,划上几笔,剩下的工作就是尽情享受,他甚至不知道教学楼究竟有几层,至于挂科,这种倒霉事从来都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他至少有十几种办法应付考试。
如今的就业形势一年不如一年,如其坐等被就业,还不如主动出击。比尔盖茨发明了Windows,乔布斯找到了上帝的第三个苹果,他,孙不凡,打算开创一个全新的行业:灵魂商务。
但这一切,被一场意外打断。
夜。中美合资万和医院神经外科。
从东林市中心医院转过来以后,这个病号就一直躺在这里。护士推门进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明明看见有人影晃动,怎么一进来就不见了?
端着治疗盘退出病房,陈莉走在空荡荡的走廊,挂在走廊上方的显示牌还保留着那个数字:705。
也许是呼叫系统出了什么问题,一个深度昏迷的病人不可能自己按响呼叫器的。她摇了摇头,深夜的病区走廊静得可怕,他随手打开了所有的地灯,走廊里更亮了,这让她感觉到安全。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上完这个夜班,就可以好好happy一下。
一想起她的白马子,姑娘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神彩,她端着治疗盘,继续巡视病房。
窗户那头像有一点凉风吹过来,现在是六月,气温很高,她来到走廊尽头,探头看了看,漆黑的夜晚,淅淅沥沥的,外面正下着小雨,飘过来的空气格外清新。
将窗户开到最大,让更多的清新飘进来吧!
伫立在窗口,她感觉身后好像有点什么动静,她轻轻转身,什么也没看见,空荡荡的走廊,过度的安静有时会给人带来不安和错觉,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呢?她抬头盯着上方的呼叫显示器,怎么还是705呢?
奇怪!呼叫结束以后,应该转成时钟才对,怎么老是显示705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的胆子本来就小,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升上来,她的胸口一阵发紧,她将治疗盘紧紧抱在怀里,收紧自己的呼吸,仰头紧盯着上方的显示牌,向着护士台走去。
感觉着自己的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她的胸口越来越紧,正要从显示牌下边过去,忽然背后凉倏倏的,她打了个寒战,她赶紧扭头,空荡荡的走廊,她立即加快了步子,“嗉!”的一声,背后好像有个人影飘过去,她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脆弱的心脏格登一下,她慌忙转身,脚下粘粘的,像踩到什么东西,一个人影在走廊里一晃就没了。
“鬼!”她下意识地想喊出来,喉咙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她眼前一黑,往旁边的墙壁一靠,就在这紧张时刻,“喵!”一声尖叫,她的心跳顿时飞出了胸腔,一双脚完全不听使唤。
“啊——”当她猛然转头,眼前的景像令她当场晕倒。一声尖厉的惊叫划破寂静的病区,然后是治疗盘摔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阿娟有点困了,正靠在躺椅上打盹,猛然听到病区传来惊叫声和“叮叮咣咣”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深夜相当刺耳,她一下弹起来,睡意全消,慌忙冲到病区走廊,一看,出大事了,陈莉昏倒在走廊里,治疗盘摔出老远,碘伏、棉签、输液贴摔得到处都是。
“陈莉,你醒醒,陈莉,你怎么啦,陈莉,快醒醒,不要吓我!”阿娟大声尖叫,迅速拨通了值班医生的电话。
病区走廊很快就热闹起来,几个能动的病号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是值班医生,前来支援的护士。病区负责人李主任、高护士长连夜赶到了医院。大家在医院忙活了大半夜,陈莉仍然昏迷不醒。
有人在705病房还发现了一束玫瑰,有人在走廊里还发现了几点血迹。
清晨八点多钟,孙福祥急切地冲出电梯,急急忙忙跑过来,险些撞翻护士小姐的治疗盘。
“哎?孙伯伯,是你呀!”小护士收住脚步。
“哦,是小张啊,对不起!刚接到李主任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小凡现在怎么样了?”
“听医生说是有好转的迹象,你快进去看看吧。”小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孙福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跨进705病房。自从上次意外事故,他的儿子已经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亲戚们大多主张放弃,但是夫妇俩依然咬牙在坚持,能找的人全找了,能借的钱全借了,房子也卖了,本来要去找高利贷,还好李主任给想了些办法,一方面找院长申请减免,另一方面替老孙找了个比较来钱的门路。
医院在搞一些很特殊很神秘的医学试验,需要提取健康人的血液和组织细胞,需要在试验者身上使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物,由于是李主任亲自介绍,拿到的补偿费用比较高,比卖血来钱多得多。至于以后会不会出现中毒反应,顾不上了。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走廊,光线很暗很暗,他扶着潮湿的墙壁慢慢摸索,光线越来越暗,他突然停下来,四下张望,这是一条古怪的走廊,四周是奇形怪状的凹凸岩石。
“这是在哪里?我这是要去哪里?”
光,白色的光,强烈的光线刺痛他的双眼,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立刻就闭上了。脑子里空荡荡的,整个身体在剧烈旋转。
“他醒了!他醒了!”他闭着眼睛,他能听到身边的叫喊。他的脑子像要爆裂,就像决堤的洪水,密集嘈杂的人影来往穿梭、杂乱无章的影像飞速切换,他痛苦地大口喘息。
“李主任,他这是……”看到儿子的痛苦模样,父亲急切地问。
“先观察一会,如果有必要,可以考虑镇静止痛。”李主任紧盯着在床上躁动不安的年轻人。
老孙焦急地看着李主任,双手有些颤抖。李主任吩咐护士给病号量血压、测体温、数脉搏,又拿起听诊器给他检查了一下。
“生命体征平稳,心率92次每分,节律正常。”李主任不紧不慢的几句话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睛,护士已经给他蒙上了两层纱布,就像两层薄薄的面具,纱布挡住了刺目的光线,也掐断了他脑子里胡乱切换的各种幻像,他感觉好多了。
护士轻轻拍着他说:“孙不凡,你终于醒了。”
“孙不凡?”他躺在床上,这才想起一个很经典的问题:“我是谁?”
“小凡,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妈妈就会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透过两层纱布,他能清楚地看到房里的情况,两个医生,三个护士,还有刚才说话的那位中年男人。
难道纱布是透明的吗?当然现在他还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他首先关心的问题是:我是谁?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小凡!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呢?”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孙福祥又转脸去看李主任。一个小护士上前轻轻拍了拍病号,她俯下身来问道:“孙不凡!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事实上他现在很舒服,从来都没有现在这么舒服。
李主任走到床边,轻轻掀开一层纱布,过了半分钟以后,又掀开第二层纱布,还不错,他已经很快适应了房间的光亮。
伴随着光亮,病痛也随之而来,他很想开口说话,却发觉喉咙里干裂难受,他很吃力地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小,好在他身边的护士听力好,她兴奋地喊了起来:“他开口说话了,他在说水,水,水!”
一口清水下来,干涸的喉咙舒服极了,得到灌溉的远不止他的喉咙,他的四肢明显有了力气,这种感觉真好,就像春回大地,他的生命再次有了活力,那个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又回到了人间。
“我是谁?”这是他醒来之后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孙不凡呀!”护士睁大了眼睛答道。
完了,完了,传说中的失忆降临到这个雄心万丈的年轻人身上。
“小凡,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老爸急了,儿子接下来的反问更让他瞠目结舌。
“你是谁?”孙福祥呆了,他惊恐地转头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举起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说:“看着我的手,告诉我这是几根手指。”
他的脑袋虽然不大舒服,但视力还算正常,他操着干裂沙哑的嗓音,答道:“两根。”
“一加一等于几?”
他虽然很奇怪这位年长的医生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荒缪的问题,但还是很客气地答了一句:“一加一等于二。”
李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时候病号的妈妈急匆匆赶到,抢身伏到床头。
“小凡,妈妈来了。”母亲满头大汗,蹲在床头,捧着儿子的脸,泪语哽噎。
在李主任的示意下,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部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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