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红妆

宴席散了，梅怜馆那边送了张帖子，意思就是请红妆过去坐坐。苏珍又不了解关月和红妆是什么关系，自己连他脸都没认下，这事也就没答应，偏那个送帖子的小厮一脸决然的说什么“大人不来也没关系，我家相公一定会等下去的……”
    一连过了几天，梅怜馆再没来帖子，苏珍也没当回事。
    玲珑端着茶出声提醒：“主子还是去吧，关月公子也不容易……”想想也是，尽早都要断的，还是早早了事不要耽误了人家。
    路上，迎面过来了几匹高头大马，中央驾马疾行的人正是大理寺卿李文年。
    怎么说都是同僚，刚准备打招呼，几匹马就匆匆走过，激起一路尘土飞扬。
    太西国一般“禁马众中”，但如大理寺、刑部这种官吏遇到紧急情况便放松了管制。
    苏珍看着一路灰尘，猜想是什么事让这位稳重的大理寺卿如此上火……她去的方向可是红家啊……
    才到了梅怜馆，由一位花枝招展的鸨妈妈领着上楼，就见小莫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神情颇为焦急。
    看他样子似乎在找人，苏珍下了楼，快速向他走去。
    小莫瞅见红妆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还未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就被揪着衣袖推上了马车。小莫语无伦次，直抹眼泪，苏珍听了个大概，那就是：周宣在找明儿麻烦……
    什么话也不多说了，吩咐马夫火速赶回红家。
    都是自己大意了，以为他病才见好，以为他不是一直在操心周贵人的事，以为他会忘了明儿，以为……他在红家如案板上的鱼肉，自己还能就这么安心的出门了！苏珍呀，你脑子真是被驴踢了……明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如今的忙活都白费了……
    上京的秋不似江夏那么软绵，处处都透着劲爽。院里每天都有枯叶飘落，明竹正和下人打扫着，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动，周宣带着几个人，直接闯进门来。
    猜他来者不善，小莫放下扫帚赶忙溜了出去，找苏珍求救。
    压根没人关注他，周宣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明竹，恨不得他当下死在自己面前。半推半押着把明竹推进房里，将手里攥着的一叠宣纸掷于明竹脚下，“这东西听说是出自你手，看清楚了别冤枉了你。”
    半盏茶前，正在房里休息的周宣接到了这份东西，匆匆扫过只觉得遍体生寒，等不到苏珍回来就想亲手解决了这个祸害。
    明竹看了一眼脚边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自己辛辛苦苦了几个月才写好的“诉状”！这么快就到了周宣的手里。
    “不说话可以当做默认么？”早就知道肯定答案的周宣显然有备而来，身旁一人端上来一个托盘置于桌上，周宣掀开盖着的白布，推到明竹面前，“选一个吧，柳公子。我不管红妆许了你什么，在我这里全不算数。”语气淡然却是坚决的不容辩驳。
    盘子里有三样东西——匕首，白绫，毒酒。
    明竹看着那些物件，心里迟疑，久久不做回答。一人不耐烦，催促道：“快些着吧，不要耽误了别人的人生。”
    言下之意可是他们连小莫都不放过？视线从东西上移开，对上周宣的双眼，美丽的不可方物，但是冰冷、狠毒……她硬娶进来的是这样的人么？她和他怎么相处的？她一直喜欢他么？……
    这边正僵持，一个小童附在周宣耳边低语，“李大人来了。”李大人指的是大理寺卿李文年。
    周宣脸色不悦，低声呵斥，“拦住她。”
    那小童苦着脸，诺诺着，“李大人拿着陛下钦赐的腰牌，说是秉公办案，”低着头，用更小的声音道，“小的们不敢拦，已经……已经进门了……”
    周宣脸色微变，吩咐人把东西收拾了，顺着李文年来的方向迎了出去。
    还没到前厅就见李文年带着兵已经进了翠竹园，显然是冲着柳明竹来的，假使刚才一时手快怕就坏事了。
    早已从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收敛起来，周宣转身退回了屋里。
    片刻，李文年进了门。这人来的可真快。
    周宣坐直身子道：“李大人今日来的可真不巧，我家妻主不在，大人改日再来吧。”
    环视屋内，并没有柳明竹的身影，李文年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今日在下并不是来找红大人的，柳家独子暂住府上，想请他回衙门问个话。”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就知道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
    看周宣一点也没有交人的意思，如果错过了这次，柳家的案子就再难翻身了。李文年却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份诉状，与先前置于明竹脚边的如出一辙。
    “今日接到了一份诉状……”
    周宣再没听进去，满眼都是那一叠厚厚的宣纸。他把满腔的怒火都幻化成了犀利的文字，工工整整字字见血……
    原来，他还备了一份，原来他还有这一招，让自己以为一切都来得及，都还在自己掌控之下，然后……釜底抽薪！
    当苏珍赶回红家时，房里的摆设依旧，唯独少了那个人，却显得可怕的寂静。
    自然的问出了那句：“明儿呢？”关心的，急切的，等待的，害怕的……
    明儿呢？
    她居然问我明、儿、呢？！
    看着苏珍还在等自己的答案，周宣在听到这句话时却像是心脏停止工作一般，眼前一黑再也看不清面前人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来质问自己的了……
    这，也算一种解脱。
    后来红妆才知道，李文年拿着陛下钦赐的腰牌，见此腰牌如见圣驾，带着明竹写好的诉状上门要人。早在自己还没回来时，明竹就跟着李文年走了。
    所以，明儿没事，有事的是周宣。
    刚才只顾着明竹安危，根本没看见周宣白的不正常的脸色，和鲜红的薄唇。本来就发高烧的人，刚才一激之下陷入了昏迷。
    事情的起因玲珑也是知道的，小莫就是问了玲珑才找到苏珍的。刚才玲珑一脸紧张的回来说：“周主儿真的要生了……怎么办……”
    如此大的事情从他俩嘴里说出来就成了“真的要生了”，然后“怎么办”。
    苏珍是看着周宣的，所以清楚的知道他是怎样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的，更加看见了已经破了的羊水……
    男子怀孕本就是及其不稳定的事情，任何一点小差池都有可能一尸两命，而怀胎十月便是要做足了这十月，差一日都不行。周宣是应该怀到十一月的，如今堪堪十月中下旬，这差的近二十天，怎么补？
    所以，天知道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