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红妆

中秋节，家人团聚，人月双圆，此刻随着周嘉的离世满圆的月亮也不如方才圆了。
    周宣算是半道才入了祖籍，性子冷淡些，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之间关系也不算热络。
    家里正摆着宴席，红妆居然把不久前的那个梅怜馆小倌又请来了，一边唱着一边眉目传情。真不知她在想什么……抬眼看去，那人却悄悄离席了。才回来，又准备和谁去厮混么？
    懒得理她，少君匆忙上来耳语几句，说是周贵人在自己寝殿里自缢了……怎么都无法相信，直到宫里来人通传，握着箸筷的手才僵硬着颤抖……
    苏珍摸不准他现在的心思，看似和他三哥关系平常，但血浓于水，周嘉又是他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的唯一亲人，竟然一下子就病倒了。董氏急忙请了阏大夫来瞧，阏大夫只说是急火攻心，精心调理就没事了。
    周宣已经睡熟，桌上放了好几种汤药，没人说话，屋里药味浓重，静谧的气氛更是压的人上不来气。陪了周宣几日，他正在气头上压根不待见自己，苏珍也不会安慰人，闲闲的跟多余物一样。
    正在苏珍想借口离开时，宫里来人传召她。交代几句，苏珍便换上衣服与那人走了。
    一路上，千想万想了好几种女帝为何事召见，却想破头也猜不出女帝竟然交给她一个暗色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周嘉的骨灰……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哀伤，只是嗓音暗哑的淡淡说：“朕……准他归乡。”
    原来，前阵子的“归乡”是这么回事，原来她早就知道……知道他决定放弃生命，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她……
    太西国一直是火葬，女帝定在七日后厚葬周贵妃，如今骨灰在自己手里，那葬礼上的该是何人？
    苏珍还未从一连串事情中回神，偏殿里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只有那冰冷的骨灰盒提醒自己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人的一生短暂，尤其是那些自己不知珍惜之人，更犹如白驹过隙，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只剩下了灰烬……
    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周宣，把骨灰盒还有一封无蜡封的无名信一并拿给他看。
    好半饷，周宣只是拿着那封既无谁写的也无写给谁的信发呆，不言不语。
    “等你生了孩子，我陪你去……”苏珍道。
    这好多天来，周宣第一次抬头看她，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哼”的轻音。
    经过这事一搅合，明竹的事情就被无限期推后了。想起苏怜，正愁没地方安排他，若还服侍明竹那孩子心里一定别扭，去做打杂下人又怕委屈了他……从那些个夫侍里头慢慢甄选，灵机一动，记起了白兰，红妆的第一个夫侍。那样像兰花一样娴静芳香的人，苏怜跟着自己也放心。
    苏珍在红家还不是很熟，玲珑又太小，掰掰指头能用的不过一个邵琳琅。将苏怜的事情交代下去，自己去看过他几次，房间很明亮，用具也不缺，这才放下心来。有一次正巧碰见白兰，顺口说“给他安排了一个听话的小厮，有事吩咐他就行。”当下那白夫侍就红了眼睛，险些掉下泪来……还好苏怜上前岔开了话，苏珍这才得空溜了。
    十月深秋，地下积了厚厚的落叶。这两个多月里，不知道小莫怎么和玲珑处到了一块，这会三个疯孩子正在外面踩树叶，咯吱咯吱的。
    把最近的事都一一说了，想到哪说到哪，杂乱无章的，心情却舒服了很多。转过头来看明竹，淡淡的又是一种哀愁。
    明竹轻轻地揉着苏珍太阳穴，冰冰凉凉的，听着她慢慢叙述，不插话，是个很好的倾诉者。
    听她不言了，许是累了，许是不知再说什么，伸手递过来一杯水。苏珍接过来，看见杯子里那张美丽的陌生的却又是自己的面孔，仰头一干而尽。很自然的明竹给她擦了下唇边的水渍。
    “别、别走。”拉着他就要离开的手，苏珍道。
    “好好，不走，我不走。”
    苏珍抱着他许久才开口：“你知不知道一个词？”
    “什么？”明竹问。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每次来这个园子，翠绿的竹林，石子小路，明竹淡淡的微笑，总能让她什么都不想，脑中只有这个词，“你总能让我安心。”
    明竹淡笑不语，心里却是甜的呢。
    夕阳西下，是该回去了。
    如果能留下一起吃饭，或者把他带出去……那该有多好……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珍嘀咕。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心里再次默念那个词，看着苏珍黄昏下远去的身影，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但是，的确是好词呢。
    十月，红丞相做寿，正好在周贵人的七七里，掂量一下还是避开了，不过自家人摆个家宴而已。
    对于周嘉的事，只是最初听到时难以置信而已，最近周宣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家宴上，红丞相的大女儿可是给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一个大礼。要么怎么说本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今儿也柔和多了，原来是有喜事了……
    红泽拉上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男人，说自己挺喜欢的，今天带过来看看父母的意思。这人是周水心的另一个儿子，周宣同母异父的弟弟。
    看周宣微怔的脸，显然事先也不知此事。娘一直疼爱这个小儿子，根本不舍得让他做什么联姻，再看小人脸上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猜想只怕是这弟弟倾心，娘架不住软磨硬泡答应了吧。
    那男人不过比周宣小了半岁而已，却似没见过生人一样羞的满脸通红，不停的往红泽身后躲。
    小人害羞归害羞，礼数可是半点不差，一个个的端着杯子敬茶。看着递到跟前的杯子，还有小人柔柔的喊一声：“九哥……”还有什么烦心事不能歇一歇的，周宣不自觉的搀起了身旁的人。
    红丞相欣慰不已，红妆已经是要当娘的人了，一直没动静的红泽也决定娶亲了，当下就许了婚事，要红泽自己看着办。
    若说最近有什么喜事，怕也就是这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