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红妆

“还疼吗？”
    “还好。”
    “是吗，太好了。等桃花开的时候就能全好了。”
    “恩。”
    这大概就是今天对话的全部内容吧，苏珍想。周宣不想和自己说话，他应该不喜欢我，毕竟我对他不好害他受伤，还给苏怜操办了婚事，让明儿住进了红家，为了他把他赶回家……这样，他怎么能善待我。
    凡事都要有个过程，苏珍只能尽量补偿他。
    怕他这几日在房里憋闷了，天天都要喝那些苦的要死的汤药，苏珍给他讲笑话逗他他不笑，有好吃的也供着他吃他也不领情，重新找话题每回都张不了口，真真要尴尬死。他以前说我热脸贴人家凉屁股，我这又是贴的谁的屁股哦……
    苏珍坐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正想着，床上孩子的小爹爹倒和周宣聊的欢。
    “这百天的孩子最是可爱了，您看您看，笑的多甜呀……”
    周宣伸手想摸摸孩子的脸颊，伸到一半又退了回去。他双手上着药，药味隔着厚厚的绷带也能闻见，还是不要吓坏孩子了，再说他也感觉不到孩子的温度。
    有次他想看看自己左脸颊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为何那帮庸医看着直摇头。少君取了镜子来，周宣一瞧之下直接摔了镜子。少君赶忙过来看他有没有伤到，周宣下意识伸手挡住自己面颊，却瞧见了伤痕累累的双手。泪就那么滚了下来。
    周宣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跳，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是他记事起第一次哭。他想起自己被人打晕了，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然后一个狰狞的女人逼着他说名字，无所不用其极。那女人说她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就和他一般大，她要给他世界上最好的。最后自己实在想不起来了，她竟然拿来了烧红的烙铁。如果她直接放上的话，自己什么都完了……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清了，但无疑那是他记忆里最黑暗的日子，那段时间他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他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到底是自己爹爹好，在爹的身边睡的多香呀。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小家伙能闹着呢，半夜里哭的要把屋顶掀翻……”男人没察觉周宣异样，自顾自的说着。
    周宣扯回思绪，把自己孩子搂在怀里。猫狗被踩一脚还会叫呢，你们没能弄死我就给自己收尸吧！
    男人以为周宣累了，赶紧退出了房间。苏珍也跟着走出房门，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吐出一口浊气。
    窗外的桃树还没从冬的气息里复苏，周宣已经能下地走动了。随意走动时，远处传来琴声。
    细细听了一阵子，周宣让下人也取来了琴，放在凉亭里和那人对弹起来。
    起初周宣还能心平气和的弹，到后来越弹越急，铮铮琴声催逼说不出的急躁。手上伤还未好，血珠椮透纱布从指间滴下，染的琴上血迹斑驳。对琴那人却突然停了，一个高音拨过生生绷断了琴弦。
    下人们忙给周宣止血，扶着他要进屋休息：“没关系，您别放在心上，您只是手指不灵便。”
    哼，周宣冷笑，稍微懂乐理的人都听得出来，我这是技不如人。周宣虽不是自幼学琴却是天资聪慧，教他的师傅都说琴艺能在他之上的超不过三人，可今日偏巧碰到一个。
    周宣看着断琴，那人不管自己如何变化总能应对自如，自己就像井底蛙池中鱼，最后竟停了弦，你是觉得我没有比试的价值吗？柳明竹，我倒想知道，我还有哪里不如你。
    红家一处偏僻院子里，苏珍和明竹藏在茂密的竹林里。
    苏珍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时光倒流他们都回到了柳家一样。
    明竹抱着那二十五弦琴，慢慢的拨了一个调，清脆的中音。
    “许久不弹了，只怕都退步了。”明竹看眼苏珍，“要是不好听……”
    “我的小爷，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着吧，咱着等着呢。”苏珍看他迟迟不弹，净掉自己胃口，忍不住的催促他。
    明竹一笑，开始抚琴。
    还是那首《太平乐》，苏珍喜欢这曲子，淡淡的曲调能帮人抚平心中烦躁。明竹弹的也悠然从容，灵巧的双手在琴上拨弄，乐声从林子里飘向远方。
    明竹弹了一遍又一遍，苏珍支着脑袋有些犯困，最后真的睡着了。明竹放下琴，给她拉紧了衣裳。
    突然安静的林子里传来了琴声，接着明竹刚才断掉了地方。听那琴音顿挫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决不拖泥带水。明竹坐回琴边，难得遇上知音，和着那声音也弹了起来。
    才过一小节，明竹发现弹琴那人也许手上有疾，渐渐心浮气躁起来。明竹放端姿势努力压着他，想将曲子带回来。可那人却和自己较着劲，不断转音，连提八拍，一首《太平乐》曲不成调。
    明竹停了弦。苏珍也从睡梦中醒来，听着那急躁的琴声微蹙起眉，不用猜也知道谁会和明竹较劲。
    那边琴声还在继续，一个高音过后戛然而止。
    苏珍走时，路过院里的一个凉亭，下人们正收拾着。
    苏珍看见小厮手里抱着的琴，琴上沾满血迹，琴弦断裂。
    房内周宣已经重新包好了伤口，什么痕迹也不留。那急躁的琴声却一声声敲在苏珍心头，他就那么在意明儿的事吗？
    明竹和周宣，苏珍不求二者兼得，只要他们能共融就行，哪怕明竹让着他一些。
    之后苏珍不太敢去找周宣了，他的伤好了大半开始除疤了。也不知道那些大夫开的什么药，涂在好皮肤上都蛰的疼，周宣硬是抹了半月。就是每次到了抹药的时候周宣总有些抵触情绪，脾气也不好，疼的受不了的时候还要别人压着。好在有效，不然苏珍都替他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