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而这位在南洋土生土长的商贾之女，倒是容貌白皙秀致，还讲得一口标准流利的汉语，看来汉化得彻底呢。
  「赵姑娘，你对季昀有再造之恩，齐家无以为报。在你再次启程之前，不嫌弃的话，请在齐府小住几天，我们必定竭诚以待。」齐夫人客套地应对。
  「大娘，事实上卿心打算在杭州长驻，并开设命相馆为业。」齐季昀抢在赵卿心开口前回道。「我们行经府外街市，连店面都已物色妥当。」
  「是吗？如此……甚好。」齐夫人应了声，随即默然沉吟起来。
  「哦，原来赵姑娘还是个算命仙啊？」向来喜好给人算命的玉梅不无惊喜。
  「是的，紫微斗数、五行八卦、手面相等等，小妹不才，都略懂一些。」都被齐季昀说得八字写好了一撇，赵卿心只得硬著头皮应承下来。
  连茵娘都好奇起来，「赵妹妹，那可否烦扰你閒暇时替姐姐和我卜上一卦？」
  「这是自然，小妹相当乐意效劳。」
  齐季昀则走到齐仲连面前，诚挚可亲地一笑。「大哥，这回我是代替你上京做生意，才在回程中出了事，全赖卿心施以援手相救，我才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牵拖！这完全是狮子张口勒索前的牵拖口气啊！
  「我知道，你一回来就说得清清楚楚了。」齐仲连一见弟弟笑得淳良至极，心里反倒敲起大事不妙的警钟。
  开玩笑，他可是从小跟这妖孽厮混缠斗了二十四年，其间他吞忍过无数闷亏，惨无人道的实战经验教会他，永远别低估这张漂亮脸皮底下的心机有阴沉、多险恶！
  因此，他深谙这披著羊皮的狼笑意味著弟弟即将祭出馊主意来坑他。
  「大哥与我，手足情义可比山高海深，如今弟安然返家，想必大哥即便慷慨解囊，不吝重金百两打点命相馆门面，也无法表达大哥心意於万一吧。」
  你这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怎麽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齐仲连在内心大爆吼了，可当著娘亲大人的面，他只得继续假装兄友弟恭的表象，嘴角抽搐著打太极：「季昀，经过这次行商，你一定也晓得大哥战战兢兢、慎谋当家的辛苦了。所谓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呐……」
  齐季昀自是听懂了大哥的拖字诀，却只笑得更加亲善，随即转向二位嫂嫂，用寻常谈天的语气说：「大嫂、二嫂，此次北上京城，与我们家常有交易往来的顾家顾大爷带我去了当地有名的万红楼吃酒听戏，那儿的头牌歌伎嗓子可好了。听顾大爷说，上回大哥──」
  可他话还没说完，齐仲连就急著打断他：「季昀，大哥细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是对的，赵姑娘於你有恩，就是於为兄有恩，我们齐家堂堂大户，岂可怠慢？」
  「正是，我就知道大哥最能了解我的想法了。」齐季昀露出灿烂笑容。虽然看在齐仲连眼中，比较像是奸计得逞後的狞笑。
  「季昀，你怎麽不继续说下去？大哥上回怎麽样了？」玉梅抚著大肚追问。
  「没什麽，顾大爷说，上回谈完生意，本想带大哥去那儿放松放松，但大哥全心全意惦记著大嫂和二嫂，连夜兼程也要赶回杭州，让他慨叹天下竟有如此爱妻的好男儿。」齐季昀倒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大侃特侃。
  果然，此话一出，就见玉梅和茵娘极其受用地娇羞一笑，对丈夫的脸色也顿时温柔许多。
  好个可恶可恨又可怕、天下独一举世无双、信口雌黄还面不改色的大妖孽呀！
  当下，齐仲连和赵卿心不禁同时胆战心惊，同感悲戚。
  赵卿心对齐仲连真的愧疚极了，秉持良心建议：「齐大哥，我想齐季昀是跟你闹著玩的。开间命相馆，其实不需要什麽门面，只要基本的桌椅纸笔即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开店所需的资金，我们也要打契约，我会连本带利按月归还。」
  卿心啊，你真是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可惜你不是我妹妹，而这笑里藏刀的妖孽却偏偏撇也撇不清关系……呜……
  「赵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契约什麽的就罢了吧，我相信你的人格。再不然，我也要对舍弟的投资眼光有信心不是？」瞧季昀很满意自己「明智」的决定，终於收起那吓死人的灿笑，齐仲连只能哀伤不已地暗自悲泣。
  为什麽他这个大哥会当得这麽没有地位和尊严？他要深切检讨啊！
  閒话告一段落，一直没说话的齐夫人出声了，抬手招了招赵卿心，并吩咐下人领贵客到客房稍事休息。
  但她却在赵卿心经过自己面前时，轻声说了一句不似中原本土的方言。
  「齐夫人，您是在跟我说话吗？」赵卿心纳闷地反问。
  齐夫人点头，再说了一遍，还特地放慢了速度。
  「对不起，我听不懂……」她抱歉地苦笑了下。
  「呵呵，没关系，是我老糊涂了，连南洋诸岛通用的地方话都说不标准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无论你是谁，齐家都欢迎你这位客人。』」
  短短一愣後，赵卿心会过意来，顿时脸色一白，冷汗沁湿了背脊。
  而齐夫人依旧雍容华贵地淡淡微笑著，只是转身回房前，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似笑非笑的一眼，似乎她已经……
  难道被看穿一切了吗？赵卿心蓦地打了个冷颤，心里更加徬徨了。
独占卿心 6-1
独占卿心
        夏颖
第六章
  秋末冬初的江南，仍是有暖阳高照的好日子，适合外出走走。
  但对於初来乍到的赵卿心来说，光是让玉梅和茵娘拉著到齐家後花园蹓躂一圈，就够令人心旷神怡了。
  齐家宅邸不仅占地宽阔，各式庭阁堂屋亦根据其作用不同而精心设计，书斋、宴客厅、观戏轩……无一不是精巧雅致中流露出恢弘大器，随处可见先人寄予後辈厚望的苦心孤诣。
  而齐家後花园，小桥流水、假山回廊自是不必多说，还开辟了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湖面澄碧，柳树围绕，环境清幽。
  赵卿心一早起来就让这两个情同姊妹的妻妾缠著走向湖心亭，要她在那儿帮她们卜算卜算。
  当然，寄人篱下，而且人家一大家子还以VIP贵宾的等级招待她，她也不至於白目到摆架子拒绝。
  虽然她实际上比较想去自己的小店，看看工人们装潢的进度如何，但几次跟齐季昀提起，他总是老奸巨猾地跟她兜圈子，说一切交给他打理即可，自己只要安份地当个客人，其他什麽都别管。
  也因此，这几天下来，她除了和齐府女眷厮混閒嗑牙，还真没什麽正事可做。
  喔，附带一提，她换回女装了。说起来还必须感谢齐夫人看她是外国人士，给她安排了一个得力的丫鬟小秧，每日清晨替她更衣挽发，不然她简直跟生活白痴没两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朝代的女子裙摆怎麽那麽长？害她一开始常常让自己的脚踩到，因而重心不稳跌跤，闹出不少笑话。
  现在是好些了，但她走路总是得不时提提裙摆，注意地面，怎麽也优雅不起来。
  怎麽每个年代都一样，要当个淑女是这麽艰难啊？她不知为此暗暗叹息过多少次。唯一让她额手称庆的事，大鸳朝的女人不用捱受缠小脚的酷刑，堪称安慰。
  结果一分神，她又让自己绊了好大一下。
  「哎呀，卿心妹妹，小心些！」茵娘及时伸手扶她一把。
  「呃……谢谢茵娘姐姐，我只是……不太习惯。」赵卿心尴尬地笑笑，又补上一句：「其实这里的一切，我都很不习惯。」
  玉梅倒是欣赏她大而化之的诚实，捂嘴轻笑著拉过她，替她扶了扶别在发髻上稍微歪掉的木质发钗，「没关系，等你在这儿住久了，会驾轻就熟的。嗯……小秧是怎麽办事的？明明我差丫鬟给你送去那麽多发饰，怎麽她就只给你佩戴了一个式样最简单的木钗？」
  「玉梅姐姐，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可别错怪小秧了。这样比较好，头轻，也不用担心走著走著就勾到树梢刮伤或不见。那些发饰对我来说都太贵重了，大概弄丢其中一样，我抵押在齐家当一辈子洗碗工都还不清──」
  谁晓得此话一出，玉梅和茵娘却乐笑不已。
  「呵呵，茵娘，你听听这丫头说的是什麽话？故意逗我们开心呢。」
  「呵，就是说呀，姐姐。我看哪，八成是小叔又使些小心思让卿心妹妹误会了。」
  一谈到齐季昀，赵卿心不禁语重心长地感叹道：「齐季昀那家伙确实是够黑心了，完全是做奸商的料。要不是这一路上我见识了他的本事有多厉害，只瞧他笑得人畜无害、童叟无欺，肯定会被唬弄得找不到北。幸好我够聪明，不然哪天让他骗得傻乎乎地签下卖身契，搞不好还得帮他数钱呢。」
  她是非常正经严肃地发表内心再真实不过的感想，可是……为什麽这两个女人又是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她明明不是在说笑话啊！真令人无言。
  玉梅笑得频频抹眼角，还轻轻地捏了她一下，「卿心，你这坏丫头，存心寻我和宝宝的荏呢！刚刚笑得太厉害，宝宝还踢了我一脚。」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