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

第37章


她并没有走到安排的席位上坐下,只是站在走廊的尽头,带笑看着沈辉。这八个字作为新年祝福再平常不过,但是苏浅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真挚和渴望。
  沈辉步下台阶的时候,苏浅向他走过去。她走得不快,步子却很稳。露肩礼服上的亮片在灯光下宛如浪花闪烁。每走一步,轻纱质地的下摆就像手风琴拉开的褶皱一般轻轻扬起,其上点缀的玫瑰若隐若现地缓缓盛放。
  沈辉微微抬起手臂,苏浅轻轻挽上,两人双双落座。
  “其实应该是你装饰我才对。”他微笑着轻声耳语。
  苏浅刚要答话,台上的于兰忽然道:“接下来是今晚的特别节目。有请苏浅小姐。”
  沈辉略微诧异地看向一旁的苏浅,她对他回以一笑,便大方地向台上走去。
  于兰退到一旁将舞台让给苏浅的时候,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苏浅对这位跟她串通在前的合谋者感激一笑。
  她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落座,打开琴盖,音符一瞬间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
  她弹的是Matthew Lien的《Very Much To Me》。
  随着舒缓的旋律,苏浅轻柔明澈的声音响起。
  You are very much to me
  In my life, in my heart, in my soul
  You are very much to me
  And I just wanted you to know
  I only want to say
  I want to say what I feel in my heart
  That I am with you all the way
  And there"s no doubt in my heart
  That we should not be apart
  她一共将歌词唱了两遍,脑海里回想的却是上次同学聚会上沈辉为她唱《Bressanon》时的情景。而今天这首歌正是她的回应。
  一曲唱罢,苏浅在掌声中走向早已不知不觉站起来的沈辉,然后握住他的手,绽开一抹清雅的笑,忽然做了一个让全场屏息的动作。
  暗红色的地毯上,她纤细的身姿缓缓低下去,整个裙摆散开成一朵绚丽洁净的花,盖没了她修长的腿,却仍是能分辨出标准的单膝跪地的姿势。
  这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苏浅抬头看着沈辉因为太过震惊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的表情,笑颜如花地道:“你娶我吧。”然后她打开手包,取出红色的盒子,塞进他手里。
  她用的是祈使句而非疑问句。
  明明是谦卑的姿势,她做起来仰望里却带着一种自信的诚挚。那么镇定自若光彩照人。
  “浅浅,你先起来。”沈辉伸手要去扶她。苏浅却趁着他伏低了身子,轻声耳语道:“那么多人,你就从了吧。不然我也太没面子了。”她语速飞快,仍是倔强地不肯起来,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还知道耍小性子威胁他,沈辉的唇不自觉地微微翘起,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出来,落到她洁白的裙裾上。苏浅清亮的眸子沉沉望定了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叫他无所遁形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沈辉回想着自己这一生为苏浅流过的眼泪。第一次,他还是青葱少年,以为急救室里的她就快要死了。第二次,苏浅这个害人不浅的抛下他去了美国。而今天,她当着数千人的面,跪下向他这个可能没有未来的人求婚。
  “好,我们结婚。”他终于说出这一句,声线却不稳,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低哑难继。模糊的视线里,她仰头看着他,眼波漫漫如水,没过他们相识至今流逝的所有年华,最后凝结成同样喜极而泣的琥珀一般珍贵的眼泪。
  她这才肯站起来。不少人竟然也受到情绪的渲染,一同跟着站起。一时间,全场掌声雷动。
  沈辉打开手中的盒子,灯光下两枚戒指相依相偎。竟然是最朴实无华的款式,简简单单的两个清润圆环,看在他眼中却无比光华璀璨。取出较小的那枚,内侧刻着“SS”,他们姓氏的首字母紧紧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倚靠着谁,却又那么密不可分。
  替她戴上的时候,沈辉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稳。苏浅取过他的那枚,套上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机指。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她心生庆幸。她自来不信神佛,这一刻却禁不住祈求天上所有神灵庇佑,能让她牵着他的手一直到老。她从十四岁开始就于千万人中认定了他,只希望上天垂怜,能够守住这个白首之盟勿失信约。
  苏浅忽然揽住沈辉的脖子,轻轻贴上他的唇。咸涩的泪水渗进她的唇齿,却又是甜的。
  这是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淡的吻,却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缠绵缱绻熨贴入心。
  直到苏浅站在酒店最高层俯瞰整个外滩的时候仍旧不敢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带着她逃了。
  脚下是一片绚烂盛景,不远处的琼楼玉宇灯火辉煌,如同一片跌落人间的琉璃塔。
  整个外滩像一幅流动璀璨的清明上河图,熠熠生辉,繁华厚重到近乎奢侈。
  一道落地玻璃将外头的十丈红尘、流光溢彩都摒弃在外,只把他们二人隔绝在这温馨宁谧的一方空间里。
  沈辉从后面拥住她,气息轻拂着她的耳廓,轻声道:“坏猫刚才叫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我怎么还有脸在那里呆下去。幸亏今晚就放假了,否则我回去上班一定会被人笑。”
  “不这么做的话,我没有把握你会答应。”一顿,她轻声道:“你记不记得从前大言不惭说过的话?”她边问边在窗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沿着他在玻璃上映出的轮廓画他英俊的侧脸。忽然想起从前在东岸上学的时候,她也在落满雪的窗前画过他的模样。
  “我不要脸的时候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句。”难怪都说当律师的最讲究策略,他终究还是对抗不过自己的心。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有自知之明。”
  “是不是我说这只猫除了我以外再也没人敢要?”他虽然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当时他说的原话是:“你去随便哪个论坛发个帖子征婚看看。第一,二十八岁。第二,留美法学博士。第三,不要孩子。看过第一条剩下一半人。看过第二条,剩下一半中的一半。三条过后,没人了,只有一个我。”
  苏浅还记得当时他的语气是多么有恃无恐,点点头,道:“不过现在第三条我打算取消了,应该还是有市场的吧。”她现在改变主意想要孩子了,一个他跟她的孩子。就算是讨债鬼她也认了。
  沈辉没有说话,却越发圈紧了她。他知道苏浅天性里是带着一点凉薄在的,她虽然自小被父母珍宠着长大,对孩子却没有多喜欢。而他自己却恰恰相反,因为从小没有家,所以才更加向往。
  半晌,他才避重就轻地道:“晚了。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是你答应娶我才对吧。”
  “说起来坏猫就该打。哪有女孩子买戒指求婚的,居然还当众下跪。”沈辉说这句的时候心中酸涩又起,这本是他该做的事,她却一声不响全都抢了去。
  “不用点苦肉计,你能乖乖就范么。”她可是从小就通读兵法,学过三十六计的。
  他还想接口,却见她忽然噤声,望着窗外一瞬间绽放的焰火。
  头顶的夜空划过一道道银亮的弧线,待升到最高处时,才倏忽爆开,像无数道金色的流星,散落在黑丝绒一般的幕色里。
  紧接着,朵朵光辉妍丽色彩斑斓的花,一簇挨着一簇,瞬间将上海的夜空掩映成最明艳的花园。
  这一场喷薄而出的灿烂,华美得近乎不可思议。
  层层叠叠的焰火,犹如繁花之上再生的繁花,将这座城市映照得炫目绮丽、绝色倾城。
  火光照亮他们彼此的容颜。 这一刻,苏浅想,如此的盛世繁华,若是无人共享,一定寥落至极。
  幸好,他们彼此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童鞋说女主假,不能触动内心,没有代入感。应该不是女主的问题,是猫猫笔力不够。今天放假,这章改了又改,猫猫尽力了。船开还是不开呢,这是一个问题。
  幸福
  “记不记得以前你来找我放烟花?”
  “当然记得。是你出国前一年的大年初一。你家门禁森严,你这个乖乖女不能跟我们一起混到三更半夜,所以我只能在凌晨的时候叫上许桦、邹玉他们到你家附近放烟火。”
  “嗯。当时我怕老爸不肯让我凌晨出去,就跟他说明年过年看不到了。他果然同意了。”
  “其实你老爸一直是最聪明的。我们两个小时候闹得惊天动地,他非但不像一般家长那样激烈反对,反而把我叫到你们家去。我们两个在他的监管下什么坏事都干不出来,照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时沈辉听苏浅说明年看不到烟花了,就想着等她回来再放。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七年。所幸,他还是等到了。
  “在我心里那一年的烟花比今天的还好看。”今晚的烟花虽然极尽绚烂却是放给芸芸众生看的,而那一晚的烟花或许寥落,却是专为她而灿烂的。苏浅却不知道,没有人像她一样,在沈辉眼中灿烂过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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