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上,妖徒有礼

33 与君同


        恰逢集市,那日镇上十分热闹。龙吟难得大大方方地站在街头看到这样的景象,顿觉有趣,拉着玉颜在人群里穿梭,时而站在杂耍的摊子前大声喝彩,与方才还矜持有礼的模样判若两人。
    玉颜倒似习惯了他的变化,也饶有兴趣地跟着他。到最后,龙吟玩心大起,竟然跟着那杂耍的人比试去了。
    玉颜不由摇头,见周围的人兴奋地大喊为龙吟助阵,龙吟越发像个顽皮的男孩,卖弄着本事。
    她咧开嘴,心里也难得这般高兴,若不是人太多,她也忍不住吆喝两声。边上的书香,却拽着她的手道:“小姐,那好像是君公子……”
    她一回头,就看到人群中的君若宇,清瘦了许多,目光灼灼地穿过人海,带着些许的探究,与她四目相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话一瞬间击中她的心脉,一阵不安与羞涩在四肢游走着。她静静地等着那人走近,暗暗绷住脸,唯恐泄露了一丝的心事。
    他走到她的面前,淡笑问道:“姑娘怎么也在这里,近来身子可好?”恰如普通朋友间的问候,无一分逾越的暧昧。
    玉颜心里的紧张渐渐散去,脸上牵出恰如其分的笑容,“当日多亏公子照顾,玉颜还未说过一声谢。此刻见公子无恙,玉颜也便放心了。”
    “姑娘客气了,好好休养才是,街上人多,莫要被贼子盯上。”君若宇温雅答道,二人寒暄了两句,君若宇便称有事,带着侍墨匆匆离开。
    龙吟同人玩的一身汗,凑到玉颜身边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片人海,她也不知望着谁发怔。没来由的失落袭上心头,那日她分明察觉到有温热的唇在脸上游走,莫非全是梦不成?
    玉颜收回视线,一回头,差点又与龙吟撞了个正面,不由嗔怪道:“哎呀,怎么总站人后吓人呢?”
    “有没帕子,给我擦擦。”龙吟说道,玉颜摇摇头,从袖中拿了帕子正要塞到他手里,龙吟已经抓着她的手将脸往上蹭,一副十分称心满意的样子。
    ******
    那几天,龙吟来的越发勤快了。到后来进了门直接丢了金锭子给老鸨子然后直奔玉颜处。玉颜反倒见怪不怪。见他来了,两人就酌酒聊天,玉颜倒也图个轻松自在。
    她渐渐习惯了龙吟的存在时,龙吟却告诉她,他的兄长们见他多日往外跑,要禁他的足几日。走之前,他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老鸨子这几日会有大灾劫。让她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
    果不其然,他走后不多时,从李鸨子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呼天抢地的哭声。书香惊慌地跑到她跟前说,“小姐,李妈妈像是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了,这会在大厅里哭着呢。”
    她想起龙吟的话,心咯噔一跳。赶到大厅时,那老鸨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嚎哭着:“哪个杀千刀的混蛋东西祖宗十八代不积德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腌臜东西,就连勾栏里的卖身血汗钱也偷啊……”
    老鸨子颠来倒去都是骂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玉颜能听懂的。玉颜抓了个人,仔细问了才知道,老鸨子今早起来,习惯地去她的小金库点钱时,发现整个金库被人搬空了,所有的金子银子全部都换成了石子堆在那。
    也不知道是哪个风雅的贼来逗弄她,那些首饰什么的,偷了也就罢了,偏偏还都用石头打出了原本首饰该有的样式。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凉凉说了一句,“妈妈,这小金库可就你有钥匙,旁人也进不去。我看着是不是闹鬼了,还是神仙将你的金银首饰都变做了石头啊……”
    勾栏里或多或少都有逼良为娼的事儿,李鸨子也少不得做了许多。这揽芳苑上下,有多少人是咒着她过日子的。如今冷眼旁观,都说是上天开眼做了好事。
    玉颜定定地站在人群里,老鸨子坐在地上哭着,看着玉颜模糊不清的脸,哭着爬过来抓着她的裙脚嚎哭:“女儿,妈妈幸好还有你,只要有你,妈妈就能东山再起呀……”
    两年来因着玉颜风光无限的李鸨子决计想不到,两年前因着她起高楼,因着她风光尽,这一日,也恰恰因着她,将自己的一生都断送了。
    她还未嚎哭完,从门口突然齐刷刷进来了许多官兵,从那一刻起,老鸨子李氏的揽芳苑正式落了锁,几年谋划辛苦事,一朝繁华尽。
    “冤枉啊……”李氏惊呆在地上,就连喊冤都忘了带上嚎哭的气力。
    “李氏,这张纸上都是被你逼良为娼的姑娘的名字,更有被你害了命的清白女子,这么多条人命,你自己慢慢与丞相大人解释吧。”
    面相恶狠的官兵那一声义正言辞地解释回荡在揽芳苑的,李氏似乎在众人嘲讽的笑中看到了自己的生命的尽头……
    “小姐……”一向顽皮的书香乍然遇到这样的场面,有些惊呆了。攥着她的手,掐地她生疼。
    她看着地上失了魂魄的李氏,突然提了裙角往外狂奔而去。
    一路奔到观天井前的小巷,她反倒不着急了,平缓了呼吸往里走。井边就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正望着井里发呆。听到声音回过身来看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看井里自己的倒影。
    “我醒来之后就有人告诉我,这井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所以我常常来看,总是想着有一天,这井就能告诉我,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
    “君公子。”玉颜打断他,“微服私访的君丞相……可是你?”白衣卿相,年纪轻轻位居高官,两年前回乡祭祖,因身体不适,当今圣上却不许他辞官,只等他病好归朝。这些都是书香当作谈资告知与她的。
    君若宇身形未动,招呼了她上前,两人并肩而立,在井中的倒影也仿若秀美的人物画。
    君若宇指着井中的自己说:“两年前我回家祭祖摔伤了脑子,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们说我是丞相,我也记不得,索性不做那劳什子的官,在这休养。过去是什么样子的,现在都是任别人勾绘给我听的。”
    “玉姑娘你看,这井中却是现在的自己,是我在勾绘的自己。我一直在想,过去,对于我而言,当真如此重要吗?”
    “两年前,你也从那山上受了伤,可是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揽芳苑的花魁。如果你愿意,你的过去可以是公主,也可以是谪世的神仙,也可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所以呢?”玉颜抬起头看着他问,“我的过去是什么,很重要吗?”他绕了这么一圈,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君若宇语一窒,又变得结巴了。
    “我……是的意思是……哎呀,我是想说,玉颜你……”
    “我怎么了?”玉颜靠近一步,逼问道。
    一阵馨香扑鼻,君若宇蹭一下脸到耳根通红,索性闭了眼睛一鼓作气说道:“玉姑娘的过去都在自己的一念,是什么,并不重要。可是现在和将来,我希望玉姑娘都能在我的身边。近日我就要归朝了,不知道姑娘是否愿意同我一同回京?”
    他睁开眼,看到玉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君公子的意思,玉颜不太明白。莫非公子身边少了个丫鬟?”
    君若宇叹了口气,眼里的黑眸深满着宠溺,替她拢了鬓边的发。
    “玉颜,如果我再晚一点,你是不是就被人带走了?那龙公子出手那样阔绰,看起来也比我年轻俊朗了许多,你是不是不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忘了过去,随时可能被圣上扫地出门的小官一枚?”
    “因为你在山洞里不小心轻薄了我?你就不怕你的娘亲再次打你的板子禁你的足吗?”
    “是啊,怎么办,你的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我还同你睡了一夜。更严重的是,我的娘亲说,我这么轻薄了一个姑娘,竟然还不将她娶回家,实在是禽兽也不如。若不是我那日有病在身,那板子就会落在我身上,而不是侍墨受苦了……”
    “所以你看,为了不挨板子,我只能有如禽兽了。”
    他就这样将一番禽兽话说地这样认真诚恳,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闪躲。
    *******
    着一身大红喜服,头上顶着沉重的凤冠,玉颜有些忐忑地坐在轿子中,听轿子外吹锣打鼓鞭炮声声,她忍不住想要撩起帘子的一角看看此刻的君若宇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喜娘早就告诫她,这手上的苹果是万万不能落地的,她死死攥着,糟糕,快喘不上气了,紧张……
    她也不明白,明明他说了那样的混帐话,她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细水流年,愿与君同。繁华落尽,愿与君老。她如此渴望与他地久天长,共此白头。
    原本还以为君家的主母肯定会不喜欢她,这门亲事必定也会告吹。可是意外的是,君家上下都出人意料的开明,君家老夫人甚至还十分喜欢她。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此刻仍似在梦中。
    嘴角噙着笑,她努力平缓自己的气息。轿子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顿了一顿,似乎不再前行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觉察不对,对着帘子轻声唤着自己的陪嫁丫头,“书香,怎么了?”
    外面安安静静,就连街上应有的人声也没有。
    眼前的轿帘兀然被风吹开,她看到四周的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所有的时光就凝固在这一刻,坐在马上的君若宇身姿挺拔的背影清晰可见。
    她与他们,像是被什么隔绝的两个世界的人。
    眼前脸如桃杏,皮肤白-皙水灵的男子颇为懊恼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云纹滚边的紫色缎子衣袍,口中咒骂道:“死白冥启,被压着了还让手下毁了我的紫金蚕丝大麾,我的衣服啊!我一定千百倍的讨回来……”
    见玉颜错愕地望着他,他更是悲从中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子的脸啊!老子就恨自己原本的这张脸,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似得。旁人看了没准以为我是勾栏里的小倌呢啊!一点都不霸气啊!伤我那么重,害我换脸都不能了,我恨啊我恨啊……老子醒了就得赶着来劫了你走,我容易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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