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上，妖徒有礼

        “当年炎帝同婢女有了私情，无人得知。那婢女不忍炎帝为人诟病，带着孩子离开了炎帝。婢女并未告之那孩子真相。几番春秋轮回，炎帝后人唯独剩下一人，为荒冥岛火狐族收养。”
    荒冥岛……龙吟的脸刷一下白透。他便是在荒冥岛长大的。满山的火狐，唯独他与众人都不同。养父母只说在荒冥岛入口捡到他，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的与众不同让他自小没少受众人白眼。所以他幼时入方寸山学习，他发了誓成为最优秀的仙人。他一直认为，除了荒冥岛上的二位养父母，方寸山才是他的家。
    他努力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徒弟，可是他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到头来，他叛了方寸，他最重视的家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你说的，是我？”
    “是，你便是炎帝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唯有你和你的王后，才能破九离血咒。如今这世上，能与你灵肉相通，有资格成为你的王后的，只有玉雅一人。因为她便是由你的灵，你的肉再铸而成，最重要的是，你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她一人身上，世间暂无人可替代。”
    刘三界的眼缓缓落在玉雅身上，“能不能救得成你的三哥，端看你愿不愿嫁给炎魔陛下，同他一同破了这九离血咒。你三哥的魂，如今全在你的手上。”
    “你究竟是何人？”玉雅沉声问道。眼前的老人家似乎再便是当初对他说的那般，只是知道些失传阵法的高人，而是躲在整个盛世之下的一个角落偷窥繁华的隐士。有起死回生的强大医术，熟知各种为人不知的远古秘辛，虽毫无法力，看上去像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可翻云覆手间，便能引发滔天巨变。
    “我只是一个活得久了，什么都知道一些的老人家。若是你信我变信我，若是不信于我又有何损失。”刘三界暗哑地低声笑道，“你们出去吧，老人家话说多了，也累了，需要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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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担心……”龙吟站在玉雅身后道，“许是刘三界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若我真是炎帝后人，许是我一人便能破了那九离血咒。什么王后不王后的，我随便找个姑娘成个亲，也就有了。那崆峒印我总能为你夺回来的……”
    玉雅仰着头接飘扬在空中的梅花，风一吹，梅花飘满头，竟不知眉间的梅花是烙上去的，还是真梅花。只是她身形单薄，在满面的灿烂中，竟像是虚化的人，眨眼间便可能消失。
    “从小母亲便给我说过，炎帝与其妻听沃的爱情世间女子都奢望得到。炎帝专一，听沃痴情。炎帝曾对天发誓，他愿舍弃他所拥有的一切，换听沃一世长安。所以，刘三界说的应该是真的。炎帝后人及其灵肉相通的王后……造化弄人，炎帝大约也不会想到，他的后人如今已经变成了魔道之主。”
    她生生吞下后半句。这世界，真是叫人失望呢。即便是炎帝这一对夫妻的典范其实也有罅隙，龙吟便是活生生的证据，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里最大的污点。
    “许是这天下本就应该是我的。”龙吟似乎毫不在意这些，道：“以炎帝之名夺回这天下，这理由真是名正言顺。可若是如今的天帝知道我的存在，只怕那时就不是将我封印那样简单，而是将我挫骨扬灰让我永不能出头了。”
    因缘早就注定，冥冥中，天帝便以他为敌。姻缘早就注定，似乎连她，也本该就是他的。十万年前，他勉强了她接受自己的感情，两人就此错过了十万年，如今他再不愿意勉强。她心中的症结，他如何能不懂。
    “若你能成为我的王后，我将是那个最高兴的人，可我不愿意逼你。玉雅，一切于你。若你愿意嫁给我，救了你三哥之后，去留由你，我绝不强求。”
    玉雅一人在房中时，反复想着龙吟最后的这句话。抉择，最难做的抉择。
    是不是弥留之际那渐行渐远的泛行于三生河上的旅程便是她与君棠最后的告别？一梦到白头的想法竟是奢侈的念想。
    龙吟……用情至深的龙吟。她一声长叹。
    感情是笔糊涂债，究竟是谁欠了她的，她又欠了谁的，谁能说清楚。
    门笃笃作响，她打开门，龙吟举起的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以为你睡着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有事儿吗？”玉雅正要问，龙吟将藏在身后的东西举到玉雅的眼前说道：“你的东西，放我身边很久了，一直都没还给你。”
    流云扇下百宝穗儿，保人长命百岁。赠她扇子，赠她百宝穗儿的人以一招“扇舞春秋”取了她最亲的人的性命。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如今想来，那一招扇舞春秋依然带着血色的耀眼光芒，刺得她双目只想流泪。
    她哽咽地接过流云扇，低声说了声谢谢。
    “早点睡觉吧。”龙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从未想过要逼她，可原谅他的小私心，他必须要提醒她，在考虑嫁不嫁给他的时候，莫忘了他三哥是为何而死。
    她与他之间隔着一个亲人的命，这才是他最大的胜算。
    ******
    饮血涧自开立而来，从未有过魔后。自魔道之主炎魔回来之后，饮血涧迎来第二件喜事，今日，便是魔王迎娶魔后的大日子。
    龙吟一身大红的喜服，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可握在礼服底下的拳却全是汗。紧张，十分紧张。活了大几万年，成亲还是头一遭，对象更是心心念念了几万年的女子。
    看身旁，凤小楼一脸无所谓地哼着小曲儿，顾惊波依然一脸黑面地站着，无喜无悲。离他最近的燕飞绝捅了捅他的腰说，“喂，四弟，瞧你那点出息，成个亲而已，你紧张什么。”
    他恨不得捅回去，谁都有第一次啊，他就是翻天了，他也是第一次成亲，能不紧张呀！
    从玉雅的房间到大殿的宝座，一路铺满了梅花花瓣，恍若梅海。他翘首以盼，梅海尽头渐渐出现他熟悉的影子。凤冠下珠帘随着玉雅的步伐轻轻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珠帘缝隙中玉雅低着头，隐约能窥见新人的娇俏面庞玉雅走近时，步步梅香。
    龙吟头一回看到玉雅这番妆扮，看得都痴了，被燕飞绝再捅了一把，才回过神来，掩不住的兴奋往前牵过玉雅的手。
    这才发现玉雅的手冰凉地很，手心里也全是汗。
    魔道之主成亲，也不是简单的事儿，况且这还是饮血涧的第一位魔后，自然什么礼数都要求做足，排场要做大。龙吟说，这是他能给予玉雅这个新娘子新婚当日最大的荣耀，他要让玉雅成为魔道至高无上的王后，接受众人的敬仰。
    实际上，是龙吟念念不忘玉雅曾经差点嫁给君棠的事儿，势必要让这场婚礼的势头盖过那场的。
    所以，当时玉雅听到成亲当日的礼仪，她腿都软了。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只要走完最后几步路，同龙吟一同向魔神起誓共守一生，便可送入洞房了。
    “累了吧，一会就好。”趁着牵过玉雅的瞬间，龙吟安慰她道。
    两人并肩一同往王座上走，还未站定，便听到大殿外一阵喧哗。龙吟微微蹙了眉，凤小楼燕飞绝正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大殿门外一个侍卫便被人踢飞，重重落在梅花道。
    眼前的水晶珠穗儿在满室充足的光下反射出让人迷幻的光芒。玉雅却清楚地看到白衣君棠扇上染血，身上的杀气挡不住眼神里的惊愕。
    一个在高高之上的王座上，一个在那条路的尽头，相望无言，相同的是眼里的措手不及。
    “你……”君棠的声音突然止了。
    他们说玉雅死了，他不信。他亲自带进方寸山的徒弟，她怎么能说死就死。他拼了命一般从饮血涧的门口杀进来，只想亲自将她带回方寸山。
    她本就就在他身边呀。那个初见时傻傻呆呆的女孩，那个忐忑着小眼神将丑死的双鱼坠儿放在他手上的女孩，那个自进了方寸山就总是莫名其妙受伤，他却一直想护着的女孩。他曾经因为弄丢了她害她深陷魔窟而懊悔不已，她护着他一路跳入销仙窟时，他混沌中还想着，这样也好。
    有她相伴，他数万年的寂寞人生，总算不再清冷。
    可进到这饮血涧，见着满山的喜庆，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随意抓来的侍卫说，今日是炎魔陛下龙吟与魔后玉雅的大婚之日。
    炎魔，白冥启，龙吟。
    眼前的白冥启，原来就是龙吟，当日与他抢玉颜，当年害的羽灵魂飞魄散的白冥启！
    这身喜庆，刺得他眼睛发疼。
    曾几何时，他也站在那头，欢天喜地地等着他的新娘。
    她怎么能嫁给他！
    君棠蹙着眉，不过一个晃神，燕飞绝便以极快的速度杀到他面前。他堪堪侧开身子躲过他的剑，凤小楼已然绕道他的背后。
    “当我们都是饭桶吗？”顾惊波冷笑一声，加入战局。
    三对一，君棠面临三个绝顶高手的夹击，渐渐落了下风，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让他一直不服输的强撑着。
    片刻之后，紫珩紧随而来。同君棠一样，先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而后加入战局之后吼了一声：“你带小白鸦走。她脑子不清楚了，你也跟着糊涂嘛！打什么打，把人劫走了再说！你可别忘了，她曾经可是你媳妇儿！绿云罩顶这种事，我都替你丢人！”
    这方紫珩奋力缠着那三人，君棠直取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