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四方

  身上突然点点冰凉，是天上淅沥下起了小雨。
  爹又睁开了眼，可是那眼里已经没有了神采，他气若游丝的又唤了一句：“阿花……”
  “爹，我在！”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我、我……的……床下，藏着个布包……里头有、有很多银子……你去拿来做、做嫁妆……找个好人……嫁了吧……”爹残喘着说，“原谅爹……不能……”还未说完，爹的头重重一垂，没了声音。
  我的心阵阵钝痛，痛得弯下腰来。眉间随着我的悲怆突然剧烈的发起热来。
  “阿花——”一双手温柔的贴上我的脸，我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来人。“别哭。”他轻柔的擦去我的泪。
  我用力的抓住他的手：“救我爹！你是妖，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快救他！”
  青璃悲悯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救他！他是我爹啊！”我尖叫着，指甲深深掐入他肉里。他俯身将我抱住，安抚的拍着我的背叹道：“他魂灵尽散，即使我有通天法力，也救不活他。你，还是节哀吧……”
  我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宣泄着心中的悲痛、不甘、绝望。
  
                  第二十五章 殇
  把爹和旺财的尸体搬回家，我用着干净的汗巾轻轻的给他俩擦拭身体。汗巾擦过爹年老了依旧健壮的皮肤，擦过旺财惨不忍睹的身躯，擦过那些细密的的伤口，我仿佛能看见那些蛇在咧开嘴冲着我笑。默默的、仔细的把爹和旺财擦干净，身旁盆子里的水早已变成了浓黑的血水。
  将水倒掉，我给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替他梳理好头发，剪好指甲……
  “阿花……”青璃终究看不过去，按住我的手不忍道，“早些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见死不救的人没资格说这话。”我冷冷的说，扫开了他的手。
  “我……”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松开我长叹。
  我握着爹的手笑道：“爹，我跟师兄的生辰就快要到了呢，上次去看师兄时，他答应了我会回来看咱们，您高兴么？”爹的手指僵硬冰凉，我将脸贴在他掌心里，哽咽道：“很久没见到师兄了，我知道您很想他，可是您怎么能抛下我独自一人去见他呢？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啊……”
  “够了！”青璃突然低吼一声，将我拉扯起来，“人都死了！你再说什么他也听不到！更何况你觉得他愿意你也去死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擦掉眼泪，恶狠狠的瞪着他，“我们生是一家人，死自然也要在一起！你一介外人，凭什么插嘴过问？”
  他气得手都抖了，死死抓着我：“你若觉得死更舒坦更开心，那你就去死啊！去跟他们团聚啊！”
  我被这话刺痛心脏，大力挣脱开他，冲到桌前抓起剪刀就要朝喉咙刺去，他急忙上前夺下我的剪刀，用力将我抱在怀里，慌乱道：“我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我求你好好活着，行么……”
  我靠着他痛哭失声，“老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让我来到这世界，却连让我为爹养老送终的机会都不给？要生生拆散我们一家人……”
  “天道轮回，别无他法。”他叹道。
  “那又何苦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来，我便不会如此难过了吧……我宁愿在现代过着忙忙碌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也不愿承受这样的痛……”
  “如果真的很痛，便让我帮你抹去过去的记忆罢，记不得，就不会痛了。”他沙哑的道，“痛苦的记忆背负得太多，就会看不到前方的路，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走。这样瞧不到希望的人生，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好……”
  我的心猛然抽痛，伸手紧紧抱住他。“别说了……”
  他的手抚上我后脑，“忘了罢……”
  “不，不要！”我哭道，“我冷静，我听你的，不要让我忘了他们！求你……”
  “唉……”他轻抚我的头发，“将你爹和那只狗烧了吧，他们体内有剧毒，尸体不宜搁置太久。”
  “好……”
  将爹和旺财的尸体焚化那天，山下的村民们都来了。他们帮我搬柴火，帮我将爹和旺财的尸体搬到柴火上，帮我备好红烛纸钱。他们默契的没有询问爹的死因，只关切的拉着我嘱咐我不要太过伤心，要好好过日子，好让九泉下的爹安心投胎。
  是啊，我要好好活着，找到那个棕发男人，杀了他替爹报仇。我怎么能死呢？
  “阿花，点火吧。”村长将火把递到我手中，痛声道。
  火光摇曳，我看着柴火堆上的爹和旺财，脑中回想起往昔生活中的那些片段，只觉得心中缺了好大一块。
  往后，我便要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了，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被噩梦惊醒时执起一盏灯为我驱散恐惧了；再也没有人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不辨是非将坏人教训一顿了。爹啊，我那护短的、溺爱的爹，往后没了阿花在身边，一定不要忘了在潮湿天气用热水给自己泡泡脚……
  青璃裹住我握着火把的手，轻叹：“阿花……”
  我闭上眼，手一扬，将火把扔在了柴火堆里。浇了火油的柴火“噼啪”一声，熊熊燃烧起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死死的捂住嘴巴，让自己忍住不哭。青璃将我拉到怀中轻轻揽住，低声道：“难过就哭吧。”
  闭着眼依偎在青璃怀里，我听着火烧声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周围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走光了，才开口道：“过后帮我把我师兄的坟挖开吧，我爹曾说过要和师兄葬在一起。”
  “好。”青璃答。
  那场火燃了三天三夜才将一切化为灰烬，后来，我到后山将爹和旺财的骨灰罐与师兄葬在了一起。
  看着孤零零的坟冢，我感觉一切又回到了远点。
  “你知道么，在没穿越前，我也是个孤儿。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因为脾气不好，也没人愿意领养我。好不容易一个人撑着长大了，却来到了这里。我以为是上天看我太辛苦，恩赐我一个幸福家，却没想到这份恩赐的时限竟然这么短……”我喃喃道。
  青璃抬头看了看天，苦涩的勾起唇角。“恩赐？他若有这么好心，我也不会……”他突然顿住，不再接着说下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他无瑕的侧脸，低声问。
  他侧过脸看我：“或许，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的缘故吧。”
  可怜人，可怜人啊……
  我抬手摸了摸墓碑，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人可怜。”
  “我有说我可怜你么？”他失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傻阿花。”
  我的心猛的一悸，抬头慌乱的看着他。他道：“回去吧，天晚了。”说完，牵起我下了山去。
  看着他轩然的背影，我恍惚觉得我们似曾相识……
  和青璃回到家，却在院门外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怔怔看着那个红衣少女，道：“玖姐姐……你怎么来了？”
  玖姐姐还是十年前的模样，一点儿也没变。唯一区别的是，她原本毫无神采的眼睛，现在有了生机。
  “我来带你离开。”玖姐姐道。“你爹曾和我有个约定。十年后他若逃不过天劫，便要我来照顾你。”
  我猛的一震。“你的意思是……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脑海中思绪电转，我不仅忆起十年前爹曾和玖姐姐在云浮谷中说的话，还想起事发当日爹的反常。我难以接受的后退，“为什么会这样……”
  “阿花……”青璃扶住我，担忧的皱起眉头。
  “你爹壬戌子，多年前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玖姐姐感慨道，“预知自己命运，对你爹来说一点不难。”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是躲不开呢？”眼泪又流了出来。
  “命运若能躲开，便不能叫做命运了。”玖姐姐道。“今夜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回大罗峰罢。”
  青璃听到这话，扶着我的手微微一颤。我抬起头看他，他张嘴想说什么，玖姐姐眼神一凛：“这是你爹的遗愿，丫头，你想拒绝么？”
  我心微沉，没有回答，而是侧身将玖姐姐和她相公请进了屋里。
  
                  第二十六章 决定
  夜里，我心事重重的趴在桌上，看着烛台出神。
  见到玖姐姐，我并不开心。或许是因为她要把我带走的缘故吧，我心中对她总有莫名的敌意。这是我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啊，承载了多少欢笑和回忆，纵使爹和师兄都不在了，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呢？如果那真是爹的意思，我只能感叹，爹太不了解我了。
  “笃、笃！”房门响了两声，玖姐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可以进来么？”
  我站起身去打开门，玖姐姐转着轮椅进了屋。她环视了周围一眼，道：“我就猜到你没有收拾东西。”
  “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关上门，我上前替她推动轮椅，闷声道。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可是这里太危险了。”她叹了一口气，“苍龙环再出，桃花山已然成了整个江湖的目标。不出两日，这里必然会涌入大批武林人士。”
  “苍龙环？”我微微一惊，我也曾在那棕发男子口中听到过这东西，“那是什么？”
  “是一个能让世人癫狂的东西。”玖姐姐道，“传说得到它，便能得到神兽青龙的力量，成为龙主，号召天下，天下无敌，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