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浮生一梦

第54章


  
  一抹瑰丽如古玉的青色迷离飘过,玉簪落地,惊起细尘,却依旧完好无损。
  
  你,终究还是不忍,还是止步相救。
  
  一声叹息响起。
  
  轻轻的,浅浅的。
  
  无奈,悲悯,而怜惜。
  
  如风一般,拂过心尖。
  
  “我又任性了是不是?”
  
  “我答应过你,不再任性,不再伤害自己,会一直快快乐乐的,可是……”十指深深插入土里,我嘶声哭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肯回来才肯见我……你告诉我,除了任性除了伤害自己我还能做什么?你不在身边,我要怎么快乐?我只想见见你……求求你……你出来好不好?流觞,你出来啊!”
  
  凝眸处,一抹雪白若隐若现。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为什么又要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过得很不好……”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一个人,想到痛入骨髓恨不能忘却?你有没有深夜痴痴仰望飘若孤魂,只因脑中闪过他的一个眼神?你有没有在繁华三千中骤然疯狂,只为追逐一抹缥缈的影像?
  
  泪,如雨下。
  
  淋湿了浓如春醪的过往。
  
  琴音伴着叹息蓦然响起,快乐安然的曲调,却浸染哀伤的味道。
  
  看不到十指如玉翻动,看不到古弦如波轻颤,却感觉漫天月光洒下来,铺了一地。
  
  玲珑如月的花儿从盈盈清华中苏醒过来,悠悠盛放,漫过千山万水。
  
  流觞一曲,曲如流觞。
  
  未饮已醉。
  
  一抹素白随着曲声遥遥飘过来,宛若飞雪舞落。
  
  如水一般的柔软覆上肌肤,丝质顺滑,我怔怔地望着飘入手中的雪色丝帛,视线逐渐清明。
  
  浓黑的墨迹,洇入雪中。
  
  “孤冢魂断,经年情凉;
  
  相忘相绝,莫执莫念;
  
  流觞一曲,慰卿痴狂。”
  
  纯净雪白中,浓重的黑色,触目惊心。
  
  一字一字,断情绝念!
  
  恰似千万刀剐尽血肉,心捻成灰。
  
  痛。
  
  只一瞬便延至全身,攫取骨血。
  
  然后,似乎不痛了。
  
  心空了,身空了,什么都空了。
  
  人仿若飘落的那一枚枯叶。
  
  死去的、碾作尘土的枯叶。
  
  “孤冢魂断,经年情凉,相忘相绝,莫执莫念……相忘相绝,莫执莫念……”我抖着身子,颤颤地重复着,“流觞一曲,慰卿痴狂……”
  
  千般痴缠,万里相寻,最终,却只换来这样一句,这样一曲。
  
  是不是我追逐和执着的,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是不是我拼尽所有,都再也换不回你的一次伸手相扶?
  
  “为什么?为什么只此‘流觞一曲’?我为你寻药三年跋涉千里,为你受尽折辱伤人伤己,难道就只换来这一曲?”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流觞,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曲声未绝,袅袅如水,哀伤却渐渐浓了。
  
  经年孤冢魂断,樽前酒冷情凉,只此一曲慰痴狂。
  
  “我不要听不要听……流觞,你出来啊……”一点一点绝望地朝那抹迷离的雪白爬去,“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你不是说这一生老天爷欠我的都由你来给吗?难道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难道你一直在骗我?我不信……”
  
  “求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
  
  就算要沉到那黄泉之下,化作一缕孤魂,也让我再见你一面,成全此生最后的信念。
  
  或许那样,我就能不再痛,不再伤,不再执着,安心归于尘土。
  
  又是一声叹息。
  
  那一抹雪白似乎就在眼前。
  
  无力地抬手,触及的,却始终是虚空,悲凉的虚空。
  
  爱得这样卑微,是不是还不如不爱?
  
  忽又忆起八岁那年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还有莫名其妙的落荒而逃。
  
  孤冢魂断,经年情凉。是不是早知会有今日这般凄怆结局,所以当初才宁愿不遇、不识?
  
  依柔姐姐曾说,爱要沉而不堕,才经得住宿命那翻云覆雨意,才能在荣华谢尽、人散情凉之后,安然退步抽身。
  
  可是,给了的心,要怎么收得回?
  
  “魂断情凉……相忘相绝……流觞……流觞……”绝望的呢喃,如溺水者最后微弱的挣扎。
  
  许多脚步声渐近,似乎还有急切的呼唤。
  
  然,都渐渐消弭。
  
  眼前只余黑暗。
  
  铺天盖地的黑暗。
  
  依稀中,仍闻悠远琴音。
  
  曲调自弦上滑落,如澹澹月光漫过来。
  
  漫上裙裾,衣襟,青丝,眉目。
  
  然后,黑暗散去,一片清朗。
☆、并肩漫看月如水(上)
  
  【长安月下歌一曲,舞以歌名君知否?】
  
  一树白梅,花开如雪。
  
  月色清冷,花意幽凉。
  
  飘落的白梅细雨中,古琴横膝,十指如玉。
  
  一袭白衣,凝雪沾花,雪韵五分,花意五分。
  
  蓦然抬首,是绝世容颜,青丝如墨,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那一笑,可抵百年醇酒,醉万千红颜。
  
  我隔了落落飞花看他,有些怔忡。
  
  忽想起爹爹曾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忘却自己,倾尽所有。
  
  “怎么不说话?”开口是温暖含笑的语调,比那琴音还美好。
  
  “不是都说,人在抚琴时最忌打扰吗?”我轻声开口,似乎还有些呆呆的。
  
  他望着我,笑得别有深意:“原来你还知道这样的忌讳,我以前吹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难道琴和笛的区别就这么大?”
  
  我面色微窘,只得狡辩道:“以前……以前那是忘了,我一向记性不太好,你不知道吗?”
  
  “记性不好——倒真是个不错的理由,”他微微笑着,十指在细弦上灵活翻动,曲调似乎没受半分影响,“不过,你以为你站在那里像盯稀世珍宝一样盯着我,就不会打扰了吗?”
  
  我红着脸理直气壮地道:“谁盯着你看了?我是看这树白梅花开得很好,所以停下来欣赏而已,你又不是花,我看你干什么?”
  
  玉指一挑,顺弦一滑,一曲终了。
  
  他笑了笑,不再与我争辩,收了琴,衣袂飘风地走向一旁。
  
  旁边是寒白石桌,色泽氤氲朦胧似上好古玉。
  
  桌上有炉,炉中有火。
  
  红泥小火,闪烁摇曳。
  
  火上承着瓷皿,皿中冰雪尚未融尽,清滢中浮着点点素白。
  
  冰雪之中,搁着玉壶,雪颜青容相映,酿出无尽空灵清然。
  
  壶中温酒,酒香绵长,悠悠地逸散开,晕染了那人的绝世容颜。
  
  一恍神,他不知何时已到了眼前,握起我的手,微微皱眉:“怎么站在这风口?是不是又想吃药了?”
  
  我没有回答,只怔怔抬手抚平他的眉,“你皱眉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真是个傻丫头!”清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暗夜里闪烁的星点,他笑着牵我行至石桌旁。
  
  清幽微凉的酒香沾着冷梅芬芳沁入肺腑,我两眼放光地盯着青玉酒壶,兴奋地道:“这又是什么酒?”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离人醉’?”他饶有兴味地笑道。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看我了!这酒明明在火上温着,香味却依旧透着幽凉,‘离人醉’才不是这样的!”
  
  “你才饮过几次,就这么清楚了?”他浅浅笑着,如满目月光流泻,“这酒名‘青漓’。”
  
  “青漓?”我好奇道,“好幽冷的名字,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他点点我的鼻子,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江湖百晓生啊?这酒我也是第一次尝,是上次和问君楼主途经一处幽谷时偶然所得,‘离人醉’虽好,但终究易伤人伤心,不如这酒清凉无伤。”
  
  又是问君楼主,我再次忍不住询问道:“那位神秘的问君楼主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清眸中光彩骤盛,仿若月光绽放如花,他似是陷入极开怀的回忆里,微微一笑:“樽前谈笑,知己天涯,若未曾遇见他,此生不知该多寂寥。等到你十六岁……”他的神色忽然有了轻微的变化,“等到你十六岁……我就带你去见他,在此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他说完又暖如春风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别样的味道和蛊惑,让我一时无法看懂。
  
  “若未曾遇见他,此生不知该多寂寥……”我重复着他的话,心内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竟幽幽问道:“那如果……如果这辈子没有遇见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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