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浮生一梦

第66章


  
  “咳咳……怪不得……怪不得后来王芸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每次我过来也总会遭人暗算……咳咳……”我喘着气,吃力地挤出一句话。
  
  “我们不能明目张胆要了你的命,可是有办法让你不痛快,若不是后来谢流觞知道此事出面威胁,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杜砚妍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后用力扯去,“你说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疼呢?”一支冰凉的金簪在脸上虚虚地划来划去,“还是,我将你这张脸毁了,然后送你去见他,看看他能不能认出你?”
  
  “你今日单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以泻多年愤恨吗?”我抬眼直视她,决定赌一把。
  
  她微微一怔,收了金簪,冷笑道:“碧笺笺,你果然一直在装傻。”
  
  我沉默不语,心下却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赌赢了。她一把松开我,面无表情地道:“不死青果和碧玉箫在哪儿?”
  
  我只得尽量拖延道:“你们让谢卓易容成流觞的模样也是为了骗我说出它们的下落吧?”杜砚妍冷哼一声,道:“他舍不得伤你,宁愿费那么多功夫去设一个局,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话刚落音,一个清淡的声音忽然在杜砚妍身后响起:“奴婢见过二夫人。”
  
  杜砚妍大惊,转身只见夏芷着一袭素色纱裙,屈身行了一礼,落落大方,举止娴雅。
  
  我暗暗疑惑:这夏芷的体态轻盈到了这种地步吗,走路都没声?还是刚刚我和杜砚妍都太投入了?
  
  “夏芷?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杜砚妍不悦道。
  
  “老夫人吩咐奴婢过来看看碧姑娘,说好歹老爷生前交待过,请二夫人手下留些情。”夏芷垂眉缓缓道,却是不卑不亢。
  
  “是吗?”杜砚妍盯着她,语声中带了嘲讽和轻蔑,“那要不要让你替我来问?”
  “奴婢不敢,”夏芷还是一副波澜不惊、风淡云轻的模样,微微垂头道,“老夫人还说,有事相商,请二夫人先过去一趟。”
  
  杜砚妍似乎很想发火,但最终还是忍住,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最好保证,我再来的时候,你已经想起了一切。”然后转身愤然离去。
  
  夏芷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随后也跟了上去。
  
  暗室中终于又陷入一片沉寂,我偏了偏头,牵动脸上和脖颈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杜砚妍下手还真是狠,再被她折腾两次,我就该直接去阎王那儿拜访了。也不知道风莫醉那家伙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想办法救我。
  
  凌乱的头发垂下来,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渐渐地越来越严重,像是要裂开一般。
  
  昏昏沉沉中,无数破碎杂乱的画面交错划过,色彩斑驳,光影迷离。
  
  白衣,紫笛,桃花,红线,眼泪,鲜血……
  
  “笺笺……笺笺……”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唤我,好像是风莫醉的声音。
  
  隐约中感觉手脚的禁锢被除掉,我伏在一人温厚的背上,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
  
  不知为何,此次梦中,再无清晰的画面,只有一片鲜血淋漓。我从彻骨的疼痛中醒来,睁眼便见依柔姐姐和谙谙围在床边,看着我,眼圈都红红的,也不开口说话。风莫醉则在一旁收拾他的宝贝银针,显然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很荣幸地享受了这位神医后人的绝世针法。
  “你们总算活着把我救回来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脸上已不似先前那么疼痛。见还是没有人言语,不由疑惑道:“依柔姐姐,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没……没事,回来就好……没事就好……”依柔姐姐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一片湿意,仿佛稍一摇动,泪就会落下来。
  
  素来多话吵闹的谙谙则依旧紧抿着小嘴,垂头站在一旁,我愈发奇怪了,茫然道:“谙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低着个头干什么?”
  
  “才刚醒,脸上的伤也没好,你就不能少问两句?”风莫醉收拾好东西,回身望着我道,语调也有些奇怪,虽然是斥责的话,却没有半分凌厉,反而透着莫名的温柔。
  
  “还有,这几天先不要出门了,你的身子需要静养,有什么想看的想玩的,我帮你买回来。”他缓缓走近坐下,抚着我的头温声道。
  
  我被他的突然温柔吓到,傻盯着他瞅了半天,迟疑道:“你……你脑子没坏吧?”
  
  他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道:“等你病好一些,我带你去洛阳玩,好不好?”
  
  我再次震住,恐慌了半天,小心道:“可不可以先找到流觞?”
  
  他脸色微微一变,别过眼不再说话。依柔姐姐忽哽咽道:“小笺,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闻言笑了:“好啊,好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真的很想念呢!我想喝你上次给我熬的那种青莲粥。”
  
  “好,我现在就去给你熬,顺便再做几道你喜欢的菜。”依柔姐姐笑着丢下一句,捂着嘴匆匆离开。
  
  “笺笺姐姐,谙谙去帮忙。”谙谙也带着哭腔跑了出去。
  
  “她……她们都怎么了呀?”我愕然目送两人离去,侧头对风莫醉道。
  
  风莫醉却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神色异样,好容易才张口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事。”
  
  我抖了抖,低下头,半晌,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风莫醉怔了怔,随即别过脸起身,嘲讽道:“你想多了,祸害遗千年,你这种又怕死又傻的女人,老天爷一定会多留你几年的!”顿了顿,复又接道:“何况你还欠了本公子那么多债,本公子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了的!”
  
  我撇撇嘴,松了口气,见他也要走,不由叫道:“你去哪儿?”
  
  “去帮你这个蠢女人再开几幅药续命!”他头也未回,径直掀帘出去,“记住我的话,不要出去乱跑,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软软靠回床上,猛然又想起一件事:他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还有我的白玉簪呢?他怎么没有还给我?
  
  思及此,我便躺不住了,稍稍梳洗一下也出了门。
  
☆、浮生一梦前尘远
  【浮生一梦前尘远,阿谁原是梦中人?】
  
  夏花将谢,盛容渐褪,淡了璀璨,淡了绚丽。
  
  过了碧竹林,隐隐有莲香逸来,在纱袖间暗暗浮动,仿若流连这最后一点年光。
  
  在眼中闪入那一抹鲜艳玫红之后,不由蓦然止步,心下的欢喜平和荡然无存。
  
  “碧姑娘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假山后,红裙款款而出,华贵逼人,隐在裙裾下的水红描花绣鞋时不时现出一点点软缎边。
  
  一步步,踏上石阶,踏上回廊。
  
  居高临下的姿态,眼角眉梢勾出笑意,盛气凌人的笑意。
  
  莫名的慌乱和恐惧忽然自心底滋生,仿佛那些蛰伏的异物开始蠢蠢欲动,欲破土而出。
  
  “你好像很怕我?”朱唇轻启,勾出一个看惯的弧度。
  
  我不愿与她纠缠,一言未发,径直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步下台阶。
  
  “碧姑娘回来之后还没有出过门吧?想不想知道这现在长安城里传得最热闹的事情是什么?”
  
  “无聊!”我稍稍顿了顿步子,又继续往前走。
  
  “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冰冷嘲讽的语调,带着浓烈的恨意和快意,重重击在心上,“疯了三年多,你也该醒了吧,碧——笺——笺!”
  
  “疯了三年多,你也该醒了吧!”
  
  “疯了三年多,也该醒了……”
  
  ……
  
  鬼魅一般的可怖声音,不断回响,不断回响……
  
  剧烈的疼痛胀满脑袋,很快肆虐至全身各处,撕扯着每一寸血肉,破碎的画面摇摇晃晃地冲过来……
  
  “你在说些什么?”颤颤地,握紧十指,想逃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三年前,长安第一公子谢流觞因病故去,碧家孤女碧笺笺伤心欲绝,思忆成狂,竟至疯癫……逢人便说,流觞公子没有死,还不远千里去寻什么药……可怜她小小年纪,竟痴情至此,也不枉当年流觞公子为她折尽清名……”不急不缓的声音,仿佛利刃在身上凌迟。
  
  “碧姑娘,我是不是该祝贺你,终于脱去了水性杨花的浪荡名声,换得无数赞誉?”
  
  怨毒的笑声不断,“寻药?神芝仙草、不死青果?一个已经化为白骨的人,你就算找来仙丹灵草又有什么用?他谢流觞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让你治?哈哈……”
  
  “碧笺笺,他死了!你那位无所不能的流觞公子,他已经死了!你现在一无所有!”
  
  疼痛欲深,脑袋似乎要裂开来。
  
  “你胡说!流觞没有死!他没有死!”豁地转身,嘶声大吼,“他不会死的!他永远都不会死的!你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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