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43 最遥远的距离


文谦在城外转了一圈,依旧找不到杜若的身影,只好又回周宅。傍晚时分,司空纯给他带来了一片衣袖,上面用血写着一首词:凤髻金泥带,
    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
    笑问: “鸳鸯两字怎生书?”
    文谦一看,痛彻心扉。这字迹歪歪扭扭,正是杜若特有的笔迹。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杜若奋力撕下一片衣袖,用带血的瘦长手指艰难地在衣袖上写字的样子,一定是一边写一边哭,字迹上还有一些氲开的血迹。
    文谦问:“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司空纯道:“城东三十里处。但是,门主,我们的人手不够,属下怕找到夫人的时候已经,已经--”
    文谦解下自己的令牌扔给司空纯道:“你用我的令牌叫灵蛇调动所有的人,往城东方向找夫人!一有消息,飞鸽报信!”说着,又出门上马。
    司空纯拿到令牌,不露痕迹地笑了笑,看着文谦上马离去。她细细把玩着手里金黄的令牌,凭这枚令牌,可以调动暗夜门所有的人。上至各位长老,下至各位隐者,从此,暗夜门的兵力不再是秘密。她松了一口气,完成这个任务,她就可以和黄虎一起离开暗夜门了!
    一个黑衣人进来,下跪道:“隐者,属下在城西五十里处发现黄虎和玉兔的尸体。”
    司空纯一听,手里金黄的令牌铮然落地,她颤声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黑衣人道:“城西五十里处发现黄虎和玉兔尸体。”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浑身颤抖着,面色苍白,下意识地咬着嘴唇,任凭浓浓的甜腥味涌进她嘴里。
    黑衣人训练有素,一直低着头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到一声柔媚的声音将司空纯的魂魄叫归位。
    “隐者,门主回来了吗?”灵蛇进来问。
    司空纯求助地向灵蛇道:“他说黄虎和玉兔都死了,这不是真的,对吗?灵蛇,这不是真。”
    灵蛇诧异得上前,捡起地上的令牌,蹙眉道:“黄虎和玉兔背叛门主,门主自然要清理门户。门主的令牌为何在这里?”
    司空纯点头道:“原来如此!”她凛然高举令牌道:“门主命你调动暗夜门里所有的人去城东找夫人。一有消息,飞鸽报信。”
    灵蛇跪下道:“属下遵命!”
    司空纯神色不变,面色如常地看着灵蛇召集而来的人,暗暗把他们的代号都记下来。灵蛇布置完毕,和司空纯道:“黑龙去了城西还没回来,我先去和他会和,然后一起往城西找去。”
    司空纯点点头:“这样最好,记住,不要离开黑龙。”
    灵蛇幸福地一笑,起身出去。
    司空纯提笔在一张薄薄的丝帛上写下一些字,塞进一个小筒,系到一只灰鸽子脚上,然后放飞它。接着,她有另外写下一些字,放到另外一只鸽子身上。却没有放飞,而是又将鸽子关进笼子。
    第三天,文谦接到司空纯飞鸽报信说找到杜若留下的一封信,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周宅。他满眼血丝,胡子拉杂,形容消瘦。还没进门,他就喊:“司空纯,出来。”
    司空纯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全身上下是一律地白,连头上带的都是白纸花。竟然是一身热孝的打扮,难道是丫头出事了?文谦头脑一大,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司空纯将一封信递过去,道:“门主,这是夫人的绝命信。”
    文谦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迟疑地伸手去接过那封信,捏着薄薄的信,却没有勇气打开。
    司空纯看到文谦如此,抽出两把峨嵋刺,一上一下,往文谦的心口和小腹刺去。
    文谦几乎本能地一手打掉伸向小腹的峨嵋刺,身子一侧,同时反手一掌,直击司空纯的胸腹。十几年的杀戮生涯锻炼出来的应急本能救了他,但是他比较精神不集中,体力透支,刺向心口的峨嵋刺只是偏了一下,仍然深深刺了进去,直至没柄。
    司空纯本身就经不起文谦全力一击,萎靡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她突然绽放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无力的手臂艰难地伸向空中,喃喃道:“生不离,死不弃,黄泉路上两相依。黄虎--”带着最后的一抹微笑,司空纯的手重重落地。
    文谦颤抖着手,既不关心司空纯的死,也不关心还插在他身上的峨嵋刺,只是慢慢打开信封,慢慢展开。居然是两张白纸,文谦满身是血的哈哈大笑,欣喜若狂——还好不是绝命信。笑了几声,触动伤口,从口里吐出几口血。
    “来人啊!”府里只剩下一众的丫环。看到文谦若同恶魔般的狂笑,都不敢上前。这时,李寄怯怯地上前下跪:“奴婢,奴婢,在。”
    文谦看着李寄,说:“去城西的林府,把黑龙和灵蛇给我请过来。”
    “是!”李寄应声起来,跑着出门。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一转眼,七天都过去了。暗夜门的人搜遍了附近三百里地,依然没有杜若的消息。
    灵蛇端着药进来,看着文谦又握着杜若的那片衣袖发呆。她微微叹息,上前轻声道:“门主,该吃药了。”
    文谦问:“有没有夫人的消息?”
    灵蛇更加温柔的说:“还是没有。”说着,对也在屋子里的黑龙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已经是文谦这几天唯一会说的话了。文谦的伤很险,离心脏只偏了一分,休养了几天,才下得了床。
    看到文谦喝完药,灵蛇向黑龙点点头,退了出去。
    初八的月半圆,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嘲讽地看着地上的一切。
    凤髻金泥带,
    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
    笑问: “鸳鸯两字怎生书?”文谦再一次看着衣袖上的雪诗,脑海中浮现杜若的一幕一幕:“公子虽名谦,但没有一点谦谦君子之德,学艺不精亦不能不耻下问。文者,出自文公也。卫国大夫孔圉聪明好学,更难得的是他是个非常谦虚的人。在孔圉死后,卫国国君为了让后代的人都能学习和发扬他好学的精神,因此特别赐给他一个“文公”的称号。后人就尊称他为孔文子。公子虽姓文,文公之风亦荡然无存,丫头为公子姓名一叹,白白污了这样的好名字。”这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慷慨激昂。
    “当今天下,天子不德,常年对高丽国作战。人民百姓苦不堪言,内乱四起。隋炀帝即位的第一年,迁都洛阳,命杨素营建东京宫室,又命宇文恺与封德彝等造显仁宫。每月役使二百万人营建洛阳;又征集各地的奇材异石,运送洛阳。农民被迫运输,千里络绎不绝,使许多人活活累死在路上。他下令在洛阳西郊建筑一座西苑,占地二百多亩,苑内有海,海中修造三个仙岛,高一百多尺,岛上建筑亭台楼阁,十分壮观。海的北面有龙鳞渠,渠水曲折流入海中,沿渠修建了十六个别院,建筑非常华丽,每院由一个妃子主管。整个西苑被点缀得四季如春,秋天,用彩绫剪成花叶,挂满树枝。冬天,他所到的宫院,池沼中的冰得赶快凿掉,用彩绸剪成莲叶荷花布置在上。”这时论天下时的滔滔不绝。
    “一愿父母安康,亲友平安;二愿芯雯顺利夺得花魁;三愿文谦,流枫,羽公子万事如意。”这是生日许愿的善良。
    “死文谦,还不快点上去。”这是挂在屋檐下的娇羞。
    “武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学习技法,而又抛弃技法,练习功法,而活用功法,练一技,修百艺,而成于自然。”这是和堂本一武辩论的勇敢。
    “不行,不准你们进去。”这是维护羽公子的奋不顾身。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这是小孩子般的淘气。
    “你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再报。但我自愿嫁给刘丰,请你不要自作多情。”这是为救刘风的舍己。
    “文谦救我!”这是生死关头的信赖。
    “为什么大雁秋天要飞到南方去? 因为用走的太慢了”这是措手不及的古灵精怪。
    “文谦,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这是惊世骇俗的告白。
    “你先送凤舒小姐出了天香楼,回头我再谢你。”这是无间的默契。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一千年以后。我们根本不合适。”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距离的残酷。
    “我乃九天玄女下凡,能知过去未来!”这是甜蜜的闺房之乐。
    “喝水!”这是她吃醋的开始。
    “文谦,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这是她对生的无限眷恋。
    “从此之后,我和你一刀两断。”这是她分手的决绝。而时到今日,他出动所有人马,还是不能找到她。
    “丫头,你在哪里?难道你真是仙女,回去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文谦才吐出了这么幽幽的一句。接着,他的泪就落下来。
    原本起身上前的黑龙一见到文谦落泪,僵在原地。小时候在暗夜门中训练,生存的压力让很多人都哭了。但是文谦没有哭,他和墨竹问到这个问题,文谦就说过,他只,在他妈妈去世的时候哭过一次。现在,文谦居然又哭了。灵蛇早就说过,就是找到夫人,以夫人的身子,最多挨得七天。而今天就是七日之期!
    杜若虚弱地躺在床上,这七天来,她是水米不入。芯雯只好用棉签沾些药和水,一滴一滴地滴进她口里。这样杯水车薪,只能让她苟延残喘到今天吧。今天连芯雯都不来了,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的,她并没有走,而是给文谦制造一个她已经走了的假象。她了解文谦,只有这样,才能让文谦找不到她。时间会让文谦忘记她的,更何况文谦身边还有玉兔以及更多的人。
    窗户没有关,半边月亮从窗口照进来。月光很温柔,杜若觉得很舒服,仿佛月光将她托起来般轻松。她觉得自己慢慢升起,慢慢升起,渐渐和温柔的月光融为一体。脑子渐渐空白。以前在电视和小说上经常看到说人死之前不是会看到一生的缩影吗,但是她怎么都看不见。可见电视和小说都是假的,信不得!这才是死亡的感觉吗?她既没有看到天使,也没有看到牛头马面。真舒服啊,就像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杜若舒展身子,她看到她的身子居然能无限地舒展开来,真正地和月光融为一体。不悲不喜,她的意识逐渐消散。
    在她逐渐消散的意识中却突然冒出这么一首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  用自已冷漠的心  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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