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247章



今說文武衙門要失單,若將幾件好的東西開上恐有礙,若說金
銀若干,衣飾若干,又沒有實在數目,謊開使不得。倒可笑你
如今竟換了一個人了,爲什麽這樣料理不開!你跪在這裏是怎
麽樣呢!”賈璉也不敢答言,只得站起來就走。賈政又叫道:
“你那裏去?”賈璉又跪下道:“趕回去料理清楚再來回。”
賈政哼的一聲,賈璉把頭低下。賈政道:“你進去回了你母親,
叫了老太太的一兩個丫頭去,叫他們細細的想了開單子。”賈
璉心裏明知老太太的東西都是鴛鴦經管,他死了問誰?就問珍
珠,他們那裏記得清楚。只不敢駁回,連連的答應了,起來走
到裏頭。邢王夫人又埋怨了一頓,叫賈璉快回去,問他們這些
看家的說“明兒怎麽見我們!”賈璉也只得答應了出來,一面
命人套車預備琥珀等進城,自己騎上騾子,跟了幾個小廝,如
飛的回去。賈芸也不敢再回賈政,斜簽著身子慢慢的溜出來,
騎上了馬來趕賈璉。一路無話。
到回了家中,林之孝請了安,一直跟了進來。賈璉到了老
太太上屋,見了鳳姐惜春在那裏,心裏又恨又說不出來,便問
林之孝道:“衙門裏瞧了沒有?”林之孝自知有罪,便跪下回
道:“文武衙門都瞧了,來蹤去迹也看了,屍也驗了。”賈璉
吃驚道:“又驗什麽屍?”林之孝又將包勇打死的夥賊似周瑞
的乾兒子的話回了賈璉。賈璉道:“叫芸兒。”賈芸進來也跪
著聽話。賈璉道:“你見老爺時怎麽沒有回周瑞的乾兒子做了
賊被包勇打死的話?”賈芸說道:“上夜的人說象他的,恐怕
不真,所以沒有回。”賈璉道:“好糊塗東西!你若告訴了我,
就帶了周瑞來一認可不就知道了。”林之孝回道:“如今衙門
裏把屍首放在市口兒招認去了。”賈璉道:“這又是個糊塗東
西,誰家的人做了賊,被人打死,要償命麽!”林之孝回道:
“這不用人家認,奴才就認得是他。”賈璉聽了想道:“是啊,
我記得珍大爺那一年要打的可不是周瑞家的麽。”林之孝回說:
“他和鮑二打架來著,還見過的呢。”賈璉聽了更生氣,便要
打上夜的人。林之孝哀告道:“請二爺息怒,那些上夜的人,
派了他們,還敢偷懶?只是爺府上的規矩,三門裏一個男人不
敢進去的,就是奴才們,裏頭不叫,也不敢進去。奴才在外同
芸哥兒刻刻查點,見三門關的嚴嚴的,外頭的門一重沒有開。
那賊是從後夾道子來的。”賈璉道:“裏頭上夜的女人呢。”
林之孝將分更上夜奉奶奶的命捆著等爺審問的話回了。賈璉又
問“包勇呢?”林之孝說:“又往園裏去了。”賈璉便說:“
去叫來。”小廝們便將包勇帶來。說:“還虧你在這裏,若沒
有你,只怕所有房屋裏的東西都搶了去了呢。”包勇也不言語。
惜春恐他說出那話,心下著急。鳳姐也不敢言語。只見外頭說:
“琥珀姐姐等回來了。”大家見了,不免又哭一場。
賈璉叫人檢點偷剩下的東西,只有些衣服尺頭錢箱未動,
餘者都沒有了。賈璉心裏更加著急,想著“外頭的棚杠銀,廚
房的錢都沒有付給,明兒拿什麽還呢!”便呆想了一會。只見
琥珀等進去,哭了一會,見箱櫃開著,所有的東西怎能記憶,
便胡亂想猜,虛擬了一張失單,命人即送到文武衙門。賈璉複
又派人上夜。鳳姐惜春各自回房。賈璉不敢在家安歇,也不及
埋怨鳳姐,竟自騎馬趕出城外。這裏鳳姐又恐惜春短見,又打
發了豐兒過去安慰。
天已二更。不言這裏賊去關門,衆人更加小心,誰敢睡覺。
且說夥賊一心想著妙玉,知是孤庵女衆,不難欺負。到了三更
夜靜,便拿了短兵器,帶了些悶香,跳上高牆。遠遠瞧見櫳翠
庵內燈光猶亮,便潛身溜下,藏在房頭僻處。等到四更,見裏
頭只有一盞海燈,妙玉一人在蒲團上打坐。歇了一會,便噯聲
歎氣的說道:“我自元墓到京,原想傳個名的,爲這裏請來,
不能又棲他處。昨兒好心去瞧四姑娘,反受了這蠢人的氣,夜
裏又受了大驚。今日回來,那蒲團再坐不穩,只覺肉跳心驚。”
因素常一個打坐的,今日又不肯叫人相伴。豈知到了五更,寒
顫起來。正要叫人,只聽見窗外一響,想起昨晚的事,更加害
怕,不免叫人。豈知那些婆子都不答應。自己坐著,覺得一股
香氣透入鹵門,便手足麻木,不能動彈,口裏也說不出話來,
心中更自著急。只見一個人拿著明晃晃的刀進來。此時妙玉心
中卻是明白,只不能動,想是要殺自己,索性橫了心,倒也不
怕。那知那個人把刀插在背後,騰出手來將妙玉輕輕的抱起,
輕薄了一會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時妙玉心中只是如醉如癡。
可憐一個極潔極淨的女兒,被這強盜的悶香熏住,由著他掇弄
了去了。
卻說這賊背了妙玉來到園後牆邊,搭了軟梯,爬上牆跳出
去了。外邊早有夥計弄了車輛在園外等著,那人將妙玉放倒在
車上,反打起官銜燈籠,叫開柵欄,急急行到城門,正是開門
之時。門官只知是有公幹出城的,也不及查詰。趕出城去,那
夥賊加鞭趕到二十裏坡和衆強徒打了照面,各自分頭奔南海而
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還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
也難妄擬。
只言櫳翠庵一個跟妙玉的女尼,他本住在靜室後面,睡到
五更,聽見前面有人聲響,只道妙玉打坐不安。後來聽見有男
人腳步,門窗響動,欲要起來瞧看,只是身子發軟懶怠開口,
又不聽見妙玉言語,只睜著兩眼聽著。到了天亮,終覺得心裏
清楚,披衣起來,叫了道婆預備妙玉茶水,他便往前面來看妙
玉。豈知妙玉的蹤迹全無,門窗大開。心裏詫異,昨晚響動甚
是疑心,說:“這樣早,他到那裏去了?”走出院門一看,有
一個軟梯靠牆立著,地下還有一把刀鞘,一條搭膊,便道:“
不好了,昨晚是賊燒了悶香了!”急叫人起來查看,庵門仍是
緊閉。那些婆子女侍們都說:“昨夜煤氣熏著了,今早都起不
起來,這麽早叫我們做什麽。”那女尼道:“師父不知那裏去
了。”衆人道:“在觀音堂打坐呢。”女尼道:“你們還做夢
呢,你來瞧瞧。”衆人不知,也都著忙,開了庵門,滿園裏都
找到了,“想來或是到四姑娘那裏去了。”
衆人來叩腰門,又被包勇罵了一頓。衆人說道:“我們妙
師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來找。求你老人家叫開腰門,問一問
來了沒來就是了。”包勇道:“你們師父引了賊來偷我們,已
經偷到手了,他跟了賊受用去了。”衆人道:“阿彌陀佛,說
這些話的防著下割舌地獄!”包勇生氣道:“胡說,你們再鬧
我就要打了。”衆人陪笑央告道:“求爺叫開門我們瞧瞧,若
沒有,再不敢驚動你太爺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
沒有,回來問你們。”包勇說著叫開腰門,衆人找到惜春那裏。
惜春正是愁悶,惦著“妙玉清早去後不知聽見我們姓包的
話了沒有,只怕又得罪了他,以後總不肯來。我的知己是沒有
了。況我現在實難見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頭裏有老太太,
到底還疼我些,如今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了局!”
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著病人,三姐姐遠去,
這都是命裏所招,不能自由。獨有妙玉如閑雲野鶴,無拘無束。
我能學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這回
看家已大擔不是,還有何顔在這裏。又恐太太們不知我的心事,
將來的後事如何呢?”想到其間,便要把自己的青絲絞去,要
想出家。彩屏等聽見,急忙來勸,豈知已將一半頭髮絞去。彩
屏愈加著忙,說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這可怎麽好呢!”
正在吵鬧,只見妙玉的道婆來找妙玉。彩屏問起來由,先唬了
一跳,說是昨日一早去了沒來。裏面惜春聽見,急忙問道:“
那裏去了?”道婆們將昨夜聽見的響動,被煤氣熏著,今早不
見有妙玉,庵內軟梯刀鞘的話說了一遍。惜春驚疑不定,想起
昨日包勇的話來,必是那些強盜看見了他,昨晚搶去了也未可
知。但是他素來孤潔的很,豈肯惜命?”怎麽你們都沒聽見麽?
”衆人道:“怎麽不聽見!只是我們這些人都是睜著眼連一句
話也說不出,必是那賊子燒了悶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賊悶住,
不能言語,況且賊人必多,拿刀弄杖威逼著,他還敢聲喊麽?”
正說著,包勇又在腰門那裏嚷,說:“裏頭快把這些混帳的婆
子趕了出來罷,快關腰門!”彩屏聽見恐擔不是,只得叫婆子
出去,叫人關了腰門。惜春於是更加苦楚,無奈彩屏等再三以
禮相勸,仍舊將一半青絲籠起。大家商議不必聲張,就是妙玉
被搶也當作不知,且等老爺太太回來再說。惜春心裏的死定下
一個出家的念頭,暫且不提。
且說賈璉回到鐵檻寺,將到家中查點了上夜的人,開了失
單報去的話回了。賈政道:“怎樣開的?”賈璉便將琥珀所記
得的數目單子呈出,並說:“這上頭元妃賜的東西已經注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