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

第25章


几个医生正在紧急地抢救苏父,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手术室的那道门仍然紧闭,不断有医生、护士紧急地跑进去,却不见一个出来。
夏之恺与那两个警员送段允焰的尸体回去了,现在只剩苏滟与陈声候在手术室门口。
苏滟坐在地上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那道门,默不作声。
而陈声则在走道里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停在手术室门口向里张望。
走道尽头的电梯叮的一声开了,臣父与任妈妈两人着急地往苏滟这边走过来。
苏滟被脚步声惊动,缓慢地转过头看着来人,目光却在见到臣父后一凛,倏地站了起来。
陈声在看到臣父的装束后也是十分震惊,停下脚步看着他们走过来。
臣父神色黯然,一身黑色西装,胸前的口袋别着一朵素白花朵,手中紧紧地抓住一张纸,与任妈妈快步走过来。
看着臣父一身黑色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苏滟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一步,靠在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臣父在离苏滟与陈声三步之遥时站定,看着脸色苍白的苏滟红了眼眶。
陈声对他深深一鞠躬,到一边的休息椅上坐下,长出一口气,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苏滟摇晃着上前一步,对臣父深深一鞠躬,双手撑在膝盖上久久直不起身子。
任妈妈走到苏滟的身边,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眼眶也开始泛红。
臣父吸吸鼻子,仰起头不让泪水掉落。他把手中的纸张递到苏滟面前,颤声说道:“晨儿,走之前醒来…说…一定要把这个给你。”
苏滟依然没有直起身子,只是伸出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臣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接过纸张后就转身离去。
苏滟仍然躬着身子,双手保持着接纸张的姿势。有水滴从她的一头长发间滴落到的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渐渐地积成两汪水滩。
半晌,苏滟才颤抖地把那张纸放到面前,一看之下,浑身就是狠狠一颤。
任妈妈看得心疼,揽着她痛哭着说:“阿滟,节哀顺变吧!”
苏滟浑身颤抖,紧紧地攥住那张纸。良久,她才痛哭出声,喊了一声:“干妈!”
任妈妈拼命地点头,抱紧了她。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这一盏红色的灯让人触目惊心。
走道尽头的落地窗外,树木的枝条被风雨摧残得噼啪地断落。风雨俨然成了这一夜天地的主宰者。
7
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苏滟在任妈妈的陪同下走向走廊尽头的停尸间。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折射出苏滟与任妈妈悲戚的面容,雪白的墙壁一直向前方延伸,让人有走入天堂的错觉。
尽头那道白色的门紧紧地关闭着,苏滟觉得离它每进一步呼吸都会沉重一点,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走到那里。
任妈妈紧握住她的手,暗暗地以自己温暖的体温给她以支持。
终于,两人走到廊道的尽头,迟疑了一会,苏滟亲手推来了那道门。
冷冰冰的停尸间里冷冷清清,臣晨全身盖着白布躺在中间的床上,胸口没有了起伏。臣氏夫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色木然。
看到躺在床上僵直的臣晨,苏滟颓然跪在门口,忍不住掩面痛哭。
任妈妈走到床边鞠了三个躬,又走到臣氏夫妇面前鞠了一躬,带着哭腔说:“请,节哀!”
臣氏夫妇双双还了礼,臣妈妈沙哑地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苏滟擦了擦泪水,也对着中间的床鞠了三个躬,又向臣氏夫妇鞠了一躬。
待到臣氏夫妇还了礼,苏滟轻声问道:“臣晨,什么时候走的?”
臣妈妈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下午4时28分。”
苏滟一怔,这正是她在梦华乐园晕过去梦见哥哥、臣风和她的时候。
苏滟咬紧下唇,泪又开始簌簌落下。
原来,臣晨说的那句“再见”是真的再也不见!
“阿姨!”
苏滟跪倒在臣妈妈的脚边拼命地磕头,哭着说:“是我不好!是我害死臣晨!是我的错!您们骂我、打我吧!罪魁祸首是我!”
“阿滟!”
任妈妈着急地看着她把头狠狠地撞到地板上,伸手制止她。
一直不作声的臣父有点讶异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臣妈妈赶紧蹲下拉起她,看到她的头已经嗑破了皮,开始流血,心酸地道:“苏滟,你这又是何苦?”
“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错!您们责罚我吧!”
苏滟泪下如雨,看着三个大人说道。
臣父看出端倪,厉声问道:“你这是从何说起?”
苏滟没有被他的严厉吓倒,反而是吸了吸鼻子,勇敢地看着他们,说:“为了我哥哥们去了梦华乐园找许愿池,是我害死他们!臣晨为了去找臣风哥哥而遭受不测,也是我害的!任珈弋为了帮我而受害,也是我的错!妈为了救我而丧命,还是我的错!是我!是我!都是我!”
“啪!”
苏滟的话一落,臣父扬手就愤怒地甩了她一巴掌。
“不要!”臣妈妈大叫一声,赶紧起身拉着盛怒中的丈夫。
任妈妈心疼地看着苏滟那被打得慢慢红肿起来的右颊,蹲下护着她。
“是我错!所有的不幸应该由我担当!都是我害的!”
苏滟还在大喊着,抱着任妈妈嚎啕大哭。
臣氏夫妇看着伤痛中的她,不忍地相拥着痛哭。
突然,在四人都沉浸在伤痛中时,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的人一惊,同时转头看着那扇白色的门。
8
那道白色的门被用力推开,着急地赶来的夏之恺喘着气走进来大喊着:“苏滟,快!叔叔,叔叔,不行了!”
他刚从家里赶来医院看看有什么能够帮上忙,岂知走到手术室门口医生就出来找家属进去见苏父最后一眼。
苏滟的泪在那一瞬间静止,整个世界似乎被按下静音键,她只觉得自己身处至静的地方,只是呆滞地看着夏之恺被放得很慢的动作与一张一合的嘴,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半晌,一切恢复过来,苏滟那仿佛被定住的僵硬身躯冲破一切障碍,只见她飞快地起身就往门外冲出去。
夏之恺看了看床上的臣晨,向臣氏夫妇鞠了一躬,便追着苏滟跑出去。
臣氏夫妇相依着坐下,默默地淌泪。
任妈妈向他们行了一个礼,悄然离开。
电梯还在底楼,苏滟转向一边的梯间拼命地往上跑,把身后的夏之恺甩下很远。
待到苏滟冲出梯间,奔向手术室时,看到陈声在一边与任珈弋的主治医生也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白医生在说着什么。
“爸!”
苏滟大喊一声,冲过去抓住陈声的衣袖焦急地问:“舅舅,我爸呢?”
陈声指指手术室,颤声道:“进去,看他最后一面吧!”
苏滟的身体一震,踉跄着道退几步,撞到夏之恺的身上。
“苏滟!”
夏之恺赶紧扶住她,喘吁吁地叫了她一声。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划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拖着四分五裂的尾巴消失在漆黑的天幕。随后,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滚过来,一声炸响震天撼地。
闪电与惨白的日光灯照着苏滟毫无血色的脸,使之显得更为孱白吓人。
在陈声与夏之恺都担忧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缓缓转身,木然地走入手术室。
手术室内还没有清理,充斥着一种消毒水混合着血腥与药水的味道,各种医用刀具、器材散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苏父就躺在手术室外间的床上,点滴瓶吊在床头的铁架上,但针管已经被拔掉了。
“爸!”
苏滟大呼一声扑到床边,抓住父亲的手,转头看着一边的白医生企求地说:“救我爸啊!求您们救他!为什么不救他?我爸还能救回的!”
叹息一声,白医生摇摇头,对她说:“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不!”
苏滟哭喊着扑到他的脚边,失声痛哭。
“还有救!血!对!给我那个人的地址,我去求他像救珈弋那样就我爸!我去求他!”
“苏滟!”
夏之恺看到白医生颇为为难的样子,急忙上前拉起她。
“阿滟!”
病床上,苏建联虚弱地喊了一声。
“爸!”
苏滟急忙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这才看清楚他的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被腐蚀得很严重,早就没有一处完好。苏滟看得触目惊心,泪又不断落下。
“别哭,坚强…点!好好…照顾自己!”
苏建联紧皱着眉头,说得甚为艰难。
“别再去…梦华乐园!”
“爸!”
苏滟哭喊着,泪不断往下掉。
“别留下我一个!”
“你妈,”苏建联痛苦万分,但嘴角却扯起一丝笑容,说:“和你哥,来接我了!”
“爸!”
苏滟大呼一声,用力摇晃着父亲的身体。
然而,苏建联的眼缓缓地闭上了。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苏滟喷出了一大口血,眼睛挣扎着闭上,身体渐渐地软了下去。
9
房间宽敞明亮,坐满一室的人,但却鸦雀无声。
雪白的墙壁,黑色的大理石地板,黑色的椅子上坐着一律黑色衣装的人。中间两幅大黑白遗照上是苏氏夫妇和蔼亲切的笑脸,白色的花圈自灵台向四周的墙壁蔓延开去。
家属席上只有苏滟孤单地跪着,一身素白的孝服映衬出她至为孱白的脸容。苏滟一直默默地跪在灵台边,不哭不言,脸上如冰如霜的清冷足以让人感受到她的哀痛。
她无声地向每个来凭吊的人还礼,她无声地往面前的火盆添加冥钱,她无声地做着一切,她无声地面对每张表示关切的脸。
是的,自从她的父亲去世后,自从她扑倒在父亲的遗体上晕过去后,她就无声了!她不开口,她不哭泣,她选择一种比薨哭还更令人担忧的方式。
静默寂然的灵堂里,气氛凝重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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