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花落

45 肆伍 勇敢


快要放寒假了,学校里到处都流露出节前的喜气,那些外地的学生,已经开始购买回家的礼物了,抢订着永远都难搞的火车票。只有在这个时刻,苏妍才感觉到身为北京学生的优越感来。自从上次汪梅的生日后,苏妍和她的关系比其他人近了几分,看着汪梅哼着小曲,兴奋地收拾着行李,鼓鼓囊囊地两大包,全是给家里带的东西,苏妍和她开起玩笑来:“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干吗这么着急,像猴偷桃似的,一刻也不呆不住了?不是整天说北京好吗?”
    汪梅擦了擦汗:“哪儿好,也比上家好,东西买的太多了,不早点收拾不行啊,哦,对了,我们老家的烧鸡可好了,回来给你带两只。”苏妍笑着说谢谢。汪梅有点不解气地又往包里硬塞进去两本书,看到苏妍呆呆地对着书,一副神思悠悠的模样,不禁说:“其实,苏妍,别看你总是不言不语的,可我挺喜欢你的,安安静静的,我妈老说我跟男孩子似的,说我疯,可我就是静不下来,让我不说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苏妍听到她如此的表白,微微一楞,随即又见她说的有趣,微笑着说:“你的性格也挺好的,开朗、活泼,朋友也多,挺让人羡慕的。”
    “是啊,所以我说你啊,文静的都有些忧郁了,好象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唉,真想问问苏妹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那一江春水向东流。”汪梅笑了,苏妍也静静地笑了,两个人笑得暖暖的。
    汪梅继续说:“你笑起来,比蹙眉时好看。”
    苏妍有点不好意思:“好啦,快收拾吧,这点才情全都发挥在这了,考古文时,急的那样,都快佛跳墙了。”汪梅傻笑着白她一眼,继而想起什么的说:“那天在迪厅里挺野的女孩,是你什么人呀?”苏妍谨慎地问:“怎么了?我的高中同学。”
    “那天,我去歌厅找一个朋友,看见她了,穿的别提多惹人了,喝的醉熏熏的,最后耍起酒疯来,拿杯子把人家的电视都砸了。”
    苏妍面色凝重起来:“你没看错吧?那么黑的地方,你能记住她的长相呀?”汪梅肯定地说:“当然,我这人向来过目不忘见过的人,况且,她长的挺漂亮的,这么扎眼的人,我更不会记错了。”
    苏妍心里又沉重起来,漂亮的女孩,是会给人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尤其像许宁那样的,汪梅的话应该不会有错,她沉闷着,再也没心情干任何事了。坐了一会儿,心不能安,吊在那里的难受,于是跑到楼下去,拨通了许宁的电话,学校里依旧是没人,她犹豫了一下,现在正是下午,明知道许宁家里不会有人,可还是无奈地拨通了号码,响了两声,居然有人接听:“喂?”苏妍凝在那里,意想不到的会是他,这真意外,也令人诧异,稍微镇定一下情绪,缓缓地说:“是我,苏妍。”
    她没有叫他叔叔,有意地避开这个字眼,静等对方的反应。那边停顿了几秒钟,可能同样感到意外,但很快他说:“哦,你好,许宁应该在学校吧!”他不认为她除了许宁还能为了什么打来电话。
    “哦,是吗?那我再打给她好了。” 虽然无话,但苏妍没有收线的意思。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他没话搭拉着:“嗯——身体还好吧,哦……不要再生病了。”空气里跳跃着不规则的元素,苏妍不能确定,他是因为出于礼貌的应酬无话可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矜持,她实在不想放弃这次通话的机会,也许,命里注定的,她无法摆脱他。
    “我,我很好,你呢?”她第一次这样主动而温柔的问候他。他应该可以感觉到她语气里与以往的不同,很谦和地:“挺好的”
    再次的停顿后,舒展了一下口气:“你呢,都好吗?快放假了吧?”苏妍心内一阵委屈,他明知故问,她如何能好?不禁撒起娇来:“不好!一点都不好!”她觉得今天有点放纵自己,可是,在他面前,她不自觉地就做到了,如同变成另外一个人。在她的娇情中,他自故地笑了笑,已打算收线了:“那好,改天再……”苏妍不打算放过,对他的态度有些恼,忽然说:“喂,我,我——”
    “怎么?”他等着。
    “我,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说吧。”他大方地。
    “电话里说不清,能和你见个面说吗?”
    他微微沉吟了数秒,苏妍听到自己的心又开始乱跳的声音,怕他拒绝,那她真的要死了,还好,他很快地说:“好吧,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这个回答,令苏妍有些满意了,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于是说:“不了,还是我去找你吧。”他答应了。放下电话,苏妍暗暗地激动,成功了,她主动约了他,他答应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虽然他有几分勉强。
    她步履轻松地回到宿舍里,换了件衣服,请了假,嘴角上始终荡漾着微笑,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街上的人也不像以往那样惹人讨厌,他们平庸的不能体会出她此时的心情,可她谅解着一切,只觉得自己和别人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她同他有个约会,她比世上所有的人都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就连公车上小孩子的哭闹声,她都宽和地笑笑,抬眼望去,天怎么会如此的蓝,风怎么会这样的柔!
    门开了,一个英挺的身影映进苏妍的眼帘,他穿着一件款式新颖的深蓝色毛衣,V型领口白色镶边,衬托着他那张原本就洁净、雅人的脸,天生的一双温柔含情的眼,短暂的一瞥,脉脉中无限温婉。任何人在他面前,会不自觉的相形见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迷人的人。一刹那,苏妍的眼眶微红,要投入到他怀中的冲动,势如待发的不可阻抑,她拼命克制,忍受着那份刻骨的痛,这使她变得异常的情绪低落,全没有了路上的轻松与欢畅,没有见到,渴慕着,见到了,又无限伤感。
    “喝什么?矿泉水还是可乐?要不来点果汁吧!”他从容的招呼着,可她什么也不想喝,为了不拂他好意,要了杯水。他很自然地为她将瓶盖拧开,她接过来,碰到他手,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迅速地瞟了对方一眼,斯艾艾的。
    屋内很安静,他微微不自然招呼她随便坐,转身向书房走去,边走边说:“等我一下,正查着东西……。”苏妍逶迤地跟进去,看到书桌上开着电脑,周围一堆堆凌乱的纸张,想是他正忙着工作便被她打断了。她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突然,苏妍看到了那本许宁的像册也摊展在桌上,他边整理边客气地说:“没关系,不过最近确实事太多,公司里根本无法静下,所以跑回来……”他自顾自地说着,顺手合上像册,很快的放回中间的抽屉里。
    明显的,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显得有些疲惫。
    她带着几分不安,沉默着。跑到这里,坐在他的面前,想说的实在太多,一齐堵涌在喉咙,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傻望着他,有些拿不住自己来到许宁家,究竟是对还是错,算不算是对许宁的一个背叛。苏妍斟酌着,既然不想说,她又何必非要来找他呢?他优雅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微垂着眼,随意地翻弄着手边的纸角,静静地,不说一句话。
    苏妍轻轻地咳了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在迪厅里碰到过许宁。”她停住,静观他的反应。他平静的望着她。苏妍只好继续说:“她,喝了许多酒,我觉得,许宁现在过得很不开心……”
    她等了等,见他没有应话,只是微蹙着眉。她咽了咽口水:“我在学校总找不到她,所以就,我想,那件事对她影响很大,我很想帮她,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我……我……”她有些支吾,“我给孟老师写了封信,但是他没有回音…….”
    她越说越乱,快要抓不住主题了,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她乱了方寸,看来,这件事不像当初设想的那么的简单。他的眼中闪出厉光来,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想解释清楚,可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地掷过来:“写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和许宁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质问。
    苏妍硬着头皮赶紧说:“不,你不要生气,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为了许宁,真的……。”
    “苏妍”他打断她,“你觉得这样做就可以帮助许宁了吗?许宁不好,自然有我来管,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会保护好许宁的,还有,谢谢你那天照顾许宁。”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苏妍楞住了,他都知道?连她照顾许宁也知道?她有些想不明白,忽然脑中闪现出那两个男人的影子,保镖吗?苏妍很是诧异,他居然采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的女儿。
    他沉着脸说:“许宁现在不开心是必然的,治病嘛,总要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是蜕变。她会好起来。关键是不能重蹈覆辙,再犯第二次错误,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地给那个人写信,你……”
    他懊恼地说:“你这样做实在是……,那会让我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的。”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谴责的目光打到她脸上,他还从未如此的对她动过怒。
    苏妍涨红了脸,挺了挺背,不服气地说:“痛苦地过程?蜕变?可是,她如果永远都痛苦怎么办呢?她要变得更糟糕了呢?她学会了抽烟,还常常把自己喝的烂醉,穿着露着肚脐的衣服,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跳舞,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却又不知道珍惜,她是在笑,可是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眼泪,那些保护她的人,只能保护她的身体,却保护不了她受伤的心,她变了,我都快不认识她了,请原谅,我是有点多管闲事,可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因为,许宁和孟林是真心相爱的,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非要他们天各一方呢?难道现在一塌糊涂的许宁会比那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天真少女会更好吗?”
    许延青从来不知道,这个一向看上去那么柔弱、沉静的女孩,口才会这样的好,她还挺厉害的,振振有辞的,说的既尖锐又咄咄逼人。哼,她凭什么可以这样同他讲话?凭什么?她敢背着他给那个孟林写信,差点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她还跑到这里,打抱不平似的教训他,凭什么?就因为他吻过她,看来,他无意间给了她太多,惯坏了她,这个小女人居然学会了在他面前有恃无恐了,甚至,还有点放肆!
    许延青忽然饶有兴味地重新打量她,因为有点激动的原故,脸红红的,眼里闪着灵动的光韵,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乌黑发亮的头发有一缕搭在上面,看上去更加的可人。他故意板起脸,冷冷地说:“好,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来,和我讲这些,我肯定要和许宁好好的谈,可是,请你千万不要再给那个孟林写什么信了,他们之间早就成为过去了,我实在不希望再掀起什么波澜了,还有,苏妍,我提醒你,你要真心帮助许宁,最好以后,不要再在她面前提那个孟林了。”
    “为什么呢!”她激动地站起来:“孟林哪里不好呢?就因为他是我们的老师吗?我认为这根本是一种偏见。他是个非常好的老师,课上的好,人品也好,有责任心,关心、爱护我们。同学们都喜欢他。而且,他那么有才华,如果说年龄上有差异,他只不过比许宁大8岁,年轻、富有朝气,喜欢他的学生不止许宁一个人呢!谁说老师和学生之间就不能产生真正的爱情?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人之常情啊!不应该受到谴责!”她微微喘着气,眼中焕发出光彩,希望能点燃另一个灵魂。
    “好了!别说了。他低呵住她,心中如同被什么狠狠地蛰刺似的痛,他真的生她的气了,咀嚼着她话里那些美好的字眼:年轻、富有朝气、有才华……,她在赞美那个孟林,她也懂得欣赏他。苏妍楞住了,诧异地看着他。
    许延青惊觉到自己失态,按耐住烦躁,郁闷地说:“你们这些女孩子,花样的年华,对爱情有自己的幻想和天真,有时简单的令人害怕,往往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就稀里糊涂地陷进去。孟林做为一名老师,他是成年人,面对你们的天真和烂漫,他完全有能力来思考、判断,决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怎么可以利用教师这个身份,随便地对自己的学生…..”他有点说不下去,实在是不愿再提这些让他愤怒不已的事,他也在疗伤。
    “不”苏妍辩解地:“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就因为孟林可以对自己负起所有的责任,他很清楚自己的选择,他爱的认真,也很辛苦,他也曾彷徨、挣扎过,但他没有退缩,他与许宁的爱不是鄙俗的,也许,他们没有做的发乎情,止于礼!可是,他们两情相悦,彼此间,无怨无悔,要的是一生一世的相守。我既是个旁观者,也是个见证人,我为他们感动,甚至,羡慕他们可以这样毫无保留的彼此拥有,”
    她不禁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无限伤感,轻轻地说:“而我却不能……。”许延青微微别过头去,空气里流动着异样,悬浮在阳光中的尘粒别有意味的缓缓的飘颤在彼此的感触里。
    “苏妍”他轻了轻嗓子,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明显的闪躲着刚才那些话里的余韵,另说着:“很多事情也许多原因造成的,孟林母亲的去世,使他从心里上已然无法再去接受许宁了,我更不能让许宁再受到新的伤害,事以至此,他们终究是没有结果的。”苏妍脱口而出:“如果你肯帮助他们,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觉得你可以帮助他们的。”
    她未免太天真了,故而,他奇怪地看了看她,强忍着不悦说:“我不会的,永远不会的。”苏妍极度的失望,看着这个在她眼中几乎接近完美的男人,如此固执而不近人情,许宁和孟林爱情中的那份美好不能打动他,他真的绝情。她还不能体会出身为父亲的那个他,她实在是忽略了许多,“你怎么能忍心看着许宁痛苦地过着每一天,孟林是那么的无辜,对他太不公平了,他是那么的优秀,你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接受他呢!
    许延青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他心中恼怒着那个名字,一次一次从苏妍嘴中说出来,他又一次呵道:“不要再说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要游说我吗?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对不起,你白跑了一趟。那个孟林对宁宁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还谈什么优秀!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气咻咻地说:“作为父亲,我不能原谅。”
    苏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着脸,带着破釜沉舟的架势,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可你却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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