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

第三十一章
    深深的夜，不眠的城，雨雪纷飞，冬已至了。
    同一个故事总能牵引出很多的人，没有男女主角，每个人生活在自己的情节当中。有时候想想，九年后的重聚也不过是对过去单纯美好生活的悼念罢了，人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总是停留在记忆当中。
    世纪酒店是A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匆匆，有时候我们总是想，每天的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们都在追赶着时间，赶上了，又能得到什么呢，金钱，权益，美色，最终都是浮云。
    凌慧靠着二十一楼总统包房的落地窗坐着，再高的楼也让人看不清自己的高度。她做错了什么，只是控制不住的内心，只是想和靳颜曦一样任性，只是羡慕着她的世界，只是不知为何看不清身旁的温暖。景扬在她耳边低沉地说“让我照顾你”的时候，她以为，她找到了全世界。而初恋又那么美好，即使单恋，在景扬身上越来越能够联想到方宇凡的时候，她无比愧疚，好在景扬似乎并不在乎。
    他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明明才说过不再管她的事情，结果还不是一样回来？
    “陪我参加程涵的婚礼吗？”凌慧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有靳颜曦过去的影子了，那么骄傲，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周围人对她的关心。
    景扬保持他一贯的冷冷地作风，他把凌慧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拉上一层被子给她盖上，虽然暖气是开足了的，但是景扬向来担心凌慧的身体。
    “扬，你还没有答应我。”
    凌慧似乎听到景扬冷哼一声，然后他温热的大手搭在她的头上。“慧，N镇的记忆对你们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凌慧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对方宇凡是种希冀，对靳颜曦而言虽然说似乎想要极力摆脱，但是如果影响不大的话何必摆脱那段记忆？
    “慧，参加婚礼之后我们就回来做手术好吗？”无论是什么病，早一天手术总是让人安心，即使手术的成功概率也不过那么一点，至少还有希望。
    “嗯，好，我听你的。”凌慧把景扬的手臂拉过来贴着自己的脸：“至少程涵曾经是最喜欢我的那个人啊。”景扬低下头，惩罚式地啄了一下她的脸，在自己面前提到曾经暧昧不明的男人，任谁都不会大度接受。凌慧却恶作剧地笑开了眼。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城市山庄，依旧是灯火通明。
    靳颜曦的部分设计稿完工，提交给何丹审核。家里多出了两个人让她有些烦躁。文欣儿对于她来说是过去几年里另一个方宇凡存在的证据，而杨箫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有故事，总是会吸引到她。方宇凡坐在床上也同样弄着电脑，但是她知道他在玩纸牌，还因此狠狠鄙视了他一顿。
    “方宇凡！”终于忍受不了了，凭什么她还在加班，那个人就能够无聊的玩起游戏了？方宇凡淡淡地抬起头，看到近乎愤怒的靳颜曦，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玩游戏。
    靳颜曦站起来，直直走到方宇凡面前，“啪”一声合上他的那台手提。
    “方宇凡，明天下午的飞机，你应该没有问题吧？”她是在关心方宇凡啊，怎么那么不领情的。刚从美国回来，生物钟应该调不过来吧。
    “嗯。”
    这么不冷不热让她还真是很不习惯,仿佛变成了个陌生的不能够接近的方宇凡，和所有印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那么一瞬间，靳颜曦想到如果不是和方宇凡走到了这一步，他对自己是不是会变成冷漠疏远了呢，那么她该怎么习惯那样的方宇凡？
    靳颜曦拉开被子一头钻了进去，将米黄色的棉被拉过头顶，被子略为冰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颜颜……”方宇凡将被子拉下，在刚好让靳颜曦露出头的位置掖好被角。
    “别叫我起来，我已经刷牙了！”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怔了一会，这句话不是没有听到靳颜曦说过，反而这是她的口头禅，每天晚上喜欢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听电视里说话，当爸爸催着起来刷牙才能睡得时候，靳颜曦总会嘟着嘴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继续睡。而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在床上躺得安安稳稳的，她不知道是谁把她抱回房里，也许是爸爸，但是有些时候她又感觉不是爸爸的气息，可无论是谁，都未曾吵醒过她。
    方宇凡脸一红，很快便又隐去了，所以靳颜曦并没有察觉。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颜颜，很快咱们五个人就能够重逢了，其实当莫徵先离开之后，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聚在一起了。颜颜，你别再纠缠于过去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行吗？”
    不用明说都知道方宇凡在说的什么事情。靳颜曦瞪了一眼方宇凡，过去那么久了，他怎么还在纠结与她和凌慧之间的事呢？不过话说回来，过去那么久的事，她仍旧不想提起，算是半斤八两了。靳颜曦翻过身背对着方宇凡，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但是关于这个问题，她真的不想再提了，谁对谁错，对于两个陌生人之间应该就无关紧要的。
    想了想，还是开口转移了话题：“方宇凡，程涵能把莫徵找回来吧，我都忘了莫徵是怎样的人了。”其实怎么可能忘呢，莫徵是五个人当中喜欢充当老大的那一位，因为年龄的确是最大的，所以他总说自己会保护好另外的四个人，颇有老大哥的气质。
    “嗯。”
    靳颜曦只觉得身旁的床垫微微弹起，方宇凡走出了房门。她似乎感到方宇凡在生气，但是又不太清楚或者说是完全不知道他在气的什么。他和文欣儿一起走出来的样子突然晃过她的眼前，这是什么人啊，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么？
    客厅里空无一人，估计大家都在房里睡下了。方宇凡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也许是时差真的没有来得及调整，所以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却没有一丝睡意。他走到大阳台，就是靳颜曦和杨箫忱聊天聊得很开心的那个地方，倚在了靳颜曦不久前靠着的地方。云更厚了，星星忽明忽暗的，月明星稀，可月未明也不见得星星就会灿烂。
    莫徵，莫徵……他怎么忘记了，靳颜曦归根结底是个优秀的女孩儿，这九年里，为什么会没有个爱她的人——爱她的男人，陪在她的身边呢。大概从很久很久以前，没有个具体的时间，那个时候，靳颜曦的存在感就已经足够强大，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的，至少对莫徵而言也应该是这样的。
    “宇凡，羡慕你啊，幸好我还算聪明先走了，以后小曦就交给你了。”将莫徵送到机场的时候，他抱住了方宇凡，像亲兄弟那般。莫徵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却比谁都细腻。他也足够隐忍，大概除了同样心思缜密的方宇凡，还没有谁看出他对靳颜曦的心思。莫徵也的确够聪明，他也比谁都先看出了靳颜曦对方宇凡的依赖，或许也看出了方宇凡对靳颜曦的感情，所以人家两厢情愿，他及时推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现在多好，听说莫徵有了女朋友，对方是个陶艺教师，温和的性格，和靳颜曦完全不同的感觉。为什么莫徵会喜欢上那样传言中那么温柔的女人，时间才能够给出最好的解释。
    “宇凡，我们五个人太过依赖彼此了，现在我先走了，会不会不习惯？可是也许有一天大家都走了，会天崩地裂吗？”莫徵不担心方宇凡或是程涵，甚至不担心凌慧对分离的接受能力，进安检的前一分钟他笑得跟靳颜曦一样没心没肺的，又有些不同——他的笑容明显没有到达眼底，反而让方宇凡看出了一些哀伤和不舍。
    如果莫徵一直留在靳颜曦身边，她会不会就不那么无助了？今天的情景大概需要大调一番。
    “方宇凡……”靳颜曦微微的鼻音吓了他一大跳，大半杯的热水差点倒出来。
    方宇凡转过身，嗯，幸好这个女人还知道出来披上一件大衣。
    “怎么了？”
    “喝水。额，刚好。”方宇凡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水杯就被靳颜曦拿了过去，她将杯中的水全部喝下，然后把空杯还回方宇凡的手中，用手背擦了擦嘴。
    “方宇凡，我也睡不着。觉得蛮兴奋的，没想到程涵就要结婚了呢。”
    方宇凡拉着真的是一脸兴奋的靳颜曦回到卧室，眉头也皱了起来。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指向12，分针超过了12，这个点够晚了，靳颜曦又没有什么生物钟得调回来，该是睡觉的时间了。闹钟前有本哲学书，是一些哲人如叔本华黑格尔的语录集之类，某此方宇凡心血来潮的时候买下的一套西方哲学系列，大概是刚刚靳颜曦无聊至极又睡不着觉起来翻看的。
    顺着方宇凡的目光，靳颜曦拿起那本书，旁边还有一支铅笔，显然靳颜曦看书时候喜欢写写画画的习惯没有改变。她指着其中一句话说：“瞧瞧叔本华说的，‘心性不高的人幸福和快乐的唯一源泉是他的感官嗜好，充其量过一种舒适的家庭生活，与低级的伴侣在一起俗不可耐地消磨时光’，嚯嚯，心灵上的幸福是我的追求目标！”
    方宇凡盯着她的脸，最终吐出两个字：“睡觉。”
    想一想又捏住靳颜曦的脸蛋，恶作剧地在她耳边幽幽说道：“其实做一个心性不高的人我也还挺满足的。”
    心性不高的人，与低级伴侣在一起……
    在靳颜曦发狂之前，立刻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生活真的也是很幸福的，叔本华也许并未体会得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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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方宇凡就将杨箫忱和文欣儿送到郊区的别墅去，杨箫忱喜欢清静的生活，郊区是刚刚好的地方，而文欣儿此次回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和经纪人联系，方宇凡怕她自己一个人始终是不便的，所以也送到别墅去，至少还有保姆照顾着。
    文欣儿看着靳颜曦，眼里再没有撕心裂肺的疯狂，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看得靳颜曦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杨箫忱更加诡异，目光里带着点让靳颜曦头皮发麻的温柔，一个早餐让她迟到是难以下咽。
    “颜颜，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些。”杨箫忱和她道别，语气就像是暧昧不清的。文欣儿一脸古怪表情的看着两人，手里把提包抓得紧紧的。靳颜曦该庆幸，世界上还没有目光能够真的将人杀死，不然她估计会死无全尸。
    将他们送到电梯前，电梯门合上之后，一直没有说什么话的邵淑华突然开口：“箫忱这个孩子……”
    “嗯？妈，您说什么？”
    “哦，没，没有什么……”邵淑华掩饰住内心所想的，“小曦啊，行李装好了吧，今天下午的飞机咱可不能迟到了知道吗，你现在还是不是拖拖拉拉的了？”
    程涵的邀请函里自然也将看着他长大的方妈妈算在内了。
    “妈，我什么时候拖拖拉拉了，我现在就收拾去行了吧？”
    撒娇的感觉其实还是不错的，靳颜曦喜欢那个不错的感觉。又是一个晴天，今天晚上就能够见到程涵莫徵了——虽然也会见到凌慧。
    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其实花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是早已轻车熟路了。她想也随便帮着方宇凡收拾，但当她将一堆衣服扔在床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怎么了解方宇凡的爱好习惯，那么多可供选择的衣服，到底收拾几件好？
    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床边继续翻开昨晚上没有看得多少的书继续啃了起来。靳颜曦发现在她读给方宇凡的那段话的旁边加上了注释和理解，方宇凡的字让她赏心悦目：“追求家的温暖是每一个人内心想要的幸福。”坚定刚毅，不容置疑。
    她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家，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颜颜，你需要搬家？”
    靳颜曦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方宇凡一脸戏谑的微笑，再看看一床乱糟糟放着的衣服，脸红了。
    “不搬，一辈子都不搬！”靳颜曦抬起头，他看见她的脸上充满了相信，这种感觉，真的令人愉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