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良夫

    
    严小夏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算是吧！不过运气差了一点，还没卖就一把火没了。”
    “是很可惜。”刘公子问她：“这起火可与房子所说的冬暖夏凉有无关系？”
    严小夏摇摇头：“官府还未曾定案。据说有人恶意纵火。当初建房的时候，我是很要求安全的，绝不可能是因为房子本身的问题。”虽然她知道这确实是人为，可又没办法还真的说出来，她不想再跟朱家扯上任何关系。
    刘公子听到她的回答，随即站住脚，也不再往前走，只是盯着严小夏问道：“这房子怎么冬暖夏凉法？英夫人可知？”
    “刘公子，这房子已经烧了，不会再冬暖夏凉了。”严小夏对他强调着，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而来。
    “可是这建筑的底子还在，为什么不能再建一幢？”他紧盯着严小夏的眼睛，像是要问出什么来一样。
    严小夏笑了一笑，道：“这我倒是不知了，原这冬暖夏凉的法子也不是我和我相公平白想出来的。是有高人相告，得了这么个法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姑且一试罢了。现下房子都烧了，我们又何必为那些不知真假的东西再劳费钱财。”
    刘公子见她拒绝的明显，便也不好相逼，只是转了话题问道：“这房子，英夫人准备多少价钱卖？”
    “反正房子在这，也烧成这样，我自然不好狮子开口。还是要看刘公子有多少兴趣了。”严小夏不好将价钱说死，只好探探他的口风。起码先看看他愿意出到多少，再讨价还价吧？
    做生意的，都喜欢占据主动。对他们来说，占据了主动，是对自己有利，可以掌控整个生意流程以达到空间平衡。
    严小夏不需要，她希望交易能够迅速的完成，这就算做双赢局面了。所以她愿意把主动权交给刘公子，让他觉得自己能够掌控，进而尽快的对严小夏提出他所想要的条件，这样子，就可以省略掉两方互相试探的步骤了。
    她趁着刘公子还在看房子，悄悄拉了王大字站到一边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啊？”
    王大字今天好像一直都在流汗，他不断用袖子揩着额上的汗：“我也不晓得。昨天他来提货，我就顺便说了我看的这几家房子。他听了就要求来先看看你家的。大概是想买吧。”
    “就要看我们一家的？”严小夏疑惑地问。
    王大字点点头，他声音渐低了下去：“我看他们的生意，大的很哪，可不是一般人做的。可能是想着这房子大，再建也不难。”
    严小夏想起方才那个刘公子的问话，又道：“那我们家房子冬暖夏凉，可是你说的？你怎地知道？”
    “我哪儿知道呀？”王大字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刘公子：“我也是刚听他说。不过要是你房子还真有那奇效，倒真能卖个大价钱。亏了，亏了！”
    这惋惜声当然是为了烧掉宁园的无名火，可是严小夏突然觉得，火还真是烧对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回头看他们当初要卖掉建好的宁园，那真是一个幼稚兼错误的举动。
    每个社会时代，都有它所不能容忍的产物。伽利略如是，这座房子也是。虽然这个冬暖夏凉的房子看似平淡，好像很容易让人接受。可是大家接受了，羡慕了，就会有有心人去想，这个幕后设计者是谁，这个人还会做些什么别的。
    就好像墨家说起来是很多人做木工的，但其实整合起来，就是一个大的军师团队。他们可以做战争需要的任何东西，他们可以设计研发新物种，让人艳羡的同时，却也是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虽然严小夏自认这个房子原本的想法简单，可是卖的时候传出的声势太大，真是有欠考虑。当时她只想卖出高价，可是没想到这就会引人注意。
    还好这把声势的火，涨得快，却也因为另一把火，消得快。现在想来，真是虚惊一场。若真有人上人问起朱康耀，这房子到底是谁的，难道他还能不供出他们？
    再若真问起她严小夏的设计源头，难道她还真能说是凭空想的？
    她简直无法深想下去，这样的后果是什么样子，怕是英慕华也从未想过。因为他不知道这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他太相信她的言辞，所以根本不会怀疑。
    可是别人呢？
    严小夏的目光看向那个正捻起一块青砖察看的刘公子，这个人的来意呢？真的有这么简单？
    她走上前去：“刘公子，不如再进去里面看看，那边还有些是完好的。”
    他点点头，又似不经意问道：“方才英夫人说这地下最好不要改动，意思是？”
    “地下是当初建筑的一部分，建造的时候，是从地下进热水，在管道里流通，可以在本来就防冷的房间里制造热度。但是现在管道有一部分已经坏了，所以这个不能用。但是如果在重建的时候还加入管道，应该可行。”严小夏的解释很明了，她紧盯着刘公子的反应，却见他并无异常，只是哦了一声就向前走去。
    严小夏心中一紧，如果他真的对这些显露出感兴趣，那倒是正常了。有哪个人不会在针对这个问题上问几句，好知道自己房子是否也可以真的实现那个功能。可不正常的是，刘公子他朝着这房子而来，明明对这些很感兴趣。
    现下却根本不准备继续问，那是否说明，他已知晓建筑的部分缘由，还是他笃定自己不用提示就也能建造出想要的冬暖夏凉？
    她越发觉得这人来的诡异，更透着一股让人害怕的定力。
    “我出六千两。”那个刘公子突然转过身，对严小夏道。
    严小夏微微屏住呼吸，再缓慢的微笑出来，轻声道：“刘公子好眼光。”她本来以为现在这个价钱会跌到三四千两的程度，可这个人却出价整整高了一倍。
    “什么时候签契约书？”她迅速问，不管这个刘公子有什么居心，如果真正签下来了，那就什么问题也跟她没有关系了。
    刘公子却笑了出来，开口道：“鄙姓刘，刘青彦。此番是替老友寻个住处，那位老友是我忘年之交，就是有些腿脚不便，希望可以寻得一处四季入春的地方养着。可是，这偌大中原，却也不曾有这样的奇景之地。只得屈就，我看苏州山水如画，倒是近南，较北寒之地要好多了。可是，还是有些遗憾。”
    他定睛看着严小夏，慢慢道：“英夫人，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知英夫人意下如何？”
    严小夏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她却不动声色地笑道：“您说。如果是，我可以做到的，那我肯定是觉得和气生财比较好。”
    “英夫人，那个冬暖夏凉的法子。”他顿了一顿，接着轻笑道：“不怕笑话，鄙人也想要。”
    严小夏轻轻松了一口气，她随即面色难为：“那是我和我家相公在路过云山时，正好救了一位隐居的世外高人，他做为答谢，送给我们的。好歹算是一份心意，这……”
    刘青彦脸色倒是不变，只是微微提高声音：“英夫人，我既有所求，必然是要给英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如英夫人考虑考虑，若是愿意，可以到天悦酒楼找我。我们再接着谈。”
    严小夏只得笑了一笑，点头道：“我会和我家相公好好商量的。”边说着边站到一边，给刘青彦让出路来。
    他大步走出，王大字只好在旁边跺了一跺脚，在严小夏身边数落一声：“英夫人，你可真是！”说罢便也跟了出去。
    阿土本来一直在后面跟着，这时也不得不走上前来，担心地看着她问道：“夫人……”
    “我们回去。”严小夏渐渐收起脸上笑容，她也向外走去。
    阿土赶着车往家行进，似乎都能听到车内那个女子的呼吸声，缓慢而带着某种沉默的窒息感。他能感觉到，严小夏此时的平静，在心里却有着怎样万千的汹涌。她将这些一直往心里最深处按压，不想让它们露出头来。
    她的沉默，如同一只在暗夜行走的猫，俯着身子用那墨绿色的眼睛看着人一样。那种停滞感，在你的脖子周围，都能形成一个厚重的圆圈。
    到了家，严小夏只对小妮交待着做饭，便持续沉默着，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盯着油灯里那朵颤颤的烛花，一动不动。饭菜端上来之后，严小夏淡淡看了一眼，就道：“你们吃完便去歇了吧！”
    英慕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他进了屋脱掉外衣，叹了一声：“今日可算把养生斋的帐算完了。”
    “小妮呢？这么早便歇了？”等他挂好外衣，这才发现严小夏的不妥。
    几步走至她的身边，看她神色眉眼，全都没有平时咋咋呼呼的笑意，这才问道：“小夏，怎么了？”
    严小夏慢慢将头扭转过来，她都能感觉到已经僵硬的脖子几乎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看到英慕华担心的眼神，才觉得五神俱都归位，她抱住他，在他的脖子里发声：“相公，我搞砸了。”
    英慕华不知到底什么事，只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半晌才问起她来：“到底是什么事？”
    严小夏抬起头，将整件事始末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却只是得到他的轻笑声：“娘子，你将小事化大的功力可是越来越强了。”
    “你说什么？”严小夏一瞪眼：“难道你都不担心我吗？那个叫刘青彦的不知是什么来头，又不知是什么企图。谁知道他是不是坏蛋！”
    英慕华看到她恢复精力，又是一声笑：“他不是王大字介绍来的么？就算做再大的生意，也不过是一介商人。他的企图又说的清清楚楚，那个冬暖夏凉的法子，你就写给他好了。”
    严小夏看他一眼：“你不要卖给茹佳了？”
    “她最高也不过出到四千两，况且，我们也都不想与朱家人扯上关系，这正好是个机会。”英慕华好笑她还在吃那些无紧要的醋，不过也倒显得她更是可爱。
    “可是他虽然说只要法子，我还是怕。若到时候他要了之后又起事端，我们怎么办？他若是再让我做别的事情，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严小夏说出她的担忧。
    英慕华摇了摇头：“他一介商人，要的只不过是利益，若是我们将方子卖给他，他能够制造更多的利益，自然不会与我们为难。难道我们手里还有什么他可要的么？
    严小夏知道英慕华的理论，轻商。虽然他也知道商人的狡猾，却在骨子里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蔑，这并不是谁说几句便能消除的。她的担心，是害怕刘青彦会引出更多，而更让人害怕的人，这点，却并不能对英慕华明说。毕竟，她连到底法子是哪里来的都没办法真的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