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良夫

    
    据说每年的烟花会，最后总会放出代表意义的大烟花，在天空画出平安图腾，以示官府爱民之意，严小夏听说之后便心里痒痒的，她可从未见过大到像传说中那样的烟花，不趁着在这里过过瘾怎么是好？
    英慕华将她的肩膀上不知从哪儿沾上的灰尘拍掉，才回答她道：“仿似近亥时便开始放了，略等一等吧”
    严小夏一向耐心不好，等得心焦至极，索性坐在岸边靠着身后柳树干，要打起盹来。
    还又拉了拉小妮的袖子含糊道：“到了快要点烟花的时候，记得叫我，可不要让我误了时辰。”
    小妮见她这就睡去，欲哭无泪的看向英慕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英慕华连忙拉起她，也是无奈至极：“你这样子还不如回去睡了，何必在这里受凉。”
    绕着河岸溜达着，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英慕华：“绸缎庄的生意可好？”
    英慕华点头：“很好，有盛子照料着，这些日子也算是红火。”
    “盛子如今可也算是个掌柜的了，是吧？是不是也好找个媒婆说门亲事了？”严小夏扭头，对着盛子挤了挤眼睛。
    盛子连忙急了起来，正要反对，却听英慕华在前面应了一声，又见他点头赞同：“盛子也不小了，跟着我们已两三年了吧？是要找人说门好亲事了。我听说家悦酒楼的千金，倒也不错。”
    “老爷，我一个下人，怎么能高攀别人家千金，还是不要耽误别人。”盛子好不容易插上嘴，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严小夏却就立刻跳了起来，指着英慕华的鼻子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听说他家千金不错？从哪儿听说的？你怎么会没事听说这个？什么人在你面前多嘴说别的姑娘？难不成你要娶新妇进门？”
    这一连串问题像是连珠炮一般从她的嘴里跳出来，让英慕华霎时发懵起来。
    “你说不出答案来了？你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了是不是？你让我怎么办？我跟着你做牛做马劳心劳力的，我从二八年华一下子就跳进了奔三****，你让我怎么办？难不成你要让我做下堂妇好娶别人算数么？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啊”严小夏差些就要学前些日子在前街看见的王大婶那样躺在地上撒泼打诨起来。
    盛子和小妮都各退一步，额上皆是掉下一滴冷汗。
    英慕华则是愣在当地，半晌才呐呐吐出一句话：“今日这出，又是哪个大婶教你的？”
    严小夏顿时收起方才的泼妇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大婶，她说男人都是花心的萝卜，没事总是要让男人收收心才好。”
    “这就能让男人收心了？”英慕华瞠目结舌，他无奈道：“前日李家巷的大娘教你的那招还不够使？怎么又学了这么一出？”
    “王大婶说，多学点好，不怕男人跑。”严小夏对他挤眉弄眼。
    英慕华只得道：“我又不会跑。”
    “可是......”严小夏将剩下半句话噎进嘴里，仍是不正经的样子对他道：“可是呀，王大婶李大娘都说了，一看你就是个桃花眼，招女人哪我不得不防呀”
    英慕华只好苦笑。
    其实严小夏内心隐忧未能说出，她侧过身子朝对岸指去：“快看，是不是要开始放了？”
    这一下，连小妮盛子都吸引过来，一齐兴奋的叫了起来。
    只有英慕华，浓眉微皱，看了一眼严小夏的侧脸，几不可闻的叹气轻声出口。
    他转脸去看开始要放的烟火，自然没有注意到严小夏听到他的叹气声后，脸上表情凝住的样子。
    严小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想说出口去问。她害怕这美好的日子要到头，一切便成了空，于是将所有都掩藏在每日的嬉笑中，以为不触碰，便仍是完美的泡泡，不会破裂。
    她看着那绽放硕大的烟花，声音轰然，闪到空中慢慢凝成平安两字。
    忽然想起那一年去送子观音庙，遇见卖玉的李天木买回来的平安符。她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英慕华腰间系挂完好的玉符，便又有些欣慰，虽然上面红绳好像已经有些开始褪色，但他总还是挂着，算是将她的心也一直放在心上。
    虽然，他们心中还有一个心结。
    她的目光再转向烟花肆放的空中，那里正是刺眼的光芒映射出隐隐四个大字：子孙满堂。
    严小夏的心一沉，她顿时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情。但是看着另三个人仍站在那里痴痴看着天空，又觉得自己好似格格不入一般，便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一步一步向后走去。
    她一直晓得英慕华想要一个孩子，却不晓得为什么，总是没有成功。不管是当年去松子观音庙并不诚心的求子，还是这几个月来被各大街的大娘大婶超她怀里塞补药，总是如同一根刺一般的扎在她心里。
    他想要孩子，而她不能给他，这几年各处颠簸，也不能算作是所有原因。但是她确是不能成孕。想起那日长街的杨大娘问她，是不是要给英慕华纳个妾时，心里当时的震撼，甚至连苦水都要从胆里吐出来了。
    更甚者，自从他们搬来的新邻居带着自家的两岁双胞胎来拜访之后，英慕华的叹气声日益可闻，她直想拽着他大吼，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开始为了这件事觉得疲乏倦怠，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恨不得能一下子生出来个三四五胞胎出来。
    她上了桥，听见英慕华在喊她，却懒懒的不想应。
    严小夏扭头看他，见他和小妮盛子三人都已在朝她走来，皱了皱眉还是打算不再等他们，朝着家的方向指了一指，示意自己先回去。
    刚转过身去一步未能踏出，就感觉自己眼前开始发黑，脑中晕眩，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待她悠悠转醒，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身旁英慕华带着担忧的声音道：“怎么还没醒？大夫说了这时辰是该醒了的。”
    “老爷别急，大夫说了没事，自然就是没事了。”小妮的声音里却有一丝喜气，严小夏又听下去，才知分明：“夫人现在怀的这个孩子，肯定是个男孩。老爷是担心孩子吧？放心好了，夫人身体虽然有些虚，可是大夫也说再补补，就完全没问题啊”
    孩子？严小夏脑中像是炸了一个烟花似的，差点一瞬间便坐了起来，她终于怀孕了？终于有孩子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怎么会？自己一点都没感觉到就已经怀孕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向床前英慕华看去，正看见他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药，道：“是啊孩子，她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带好孩子呢？”
    严小夏顿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起，登时就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拽起枕头就朝着英慕华扔去：“我带不了孩子你带啊有本事你怀一个试试，你生”
    英慕华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当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他见她转醒是喜，见她发怒是忧，一时间喜忧交加，竟不知是何表情。
    “你不就是想要孩子吗？那你娶我干嘛？你随便去大街上拽一个女人去给你生孩子啊？我才不要当做生孩子的机器，我才不要只给人生孩子用”严小夏话说到声音哽咽，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运悲惨。
    英慕华想起大夫说的有身孕者情绪不稳，连忙叫小妮将地上碎片收拾了，坐到严小夏床边，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你说话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不然我生下来孩子给你，我走好了”严小夏见他不出声，更是火大，当即便扯开身上被子要下床。
    英慕华却将她一把拽住，被子仍是压在她身上让她不能动弹。
    “你到底想怎么样？”英慕华沉声问道。
    严小夏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委屈道：“是你想怎么样吧？你看见邻居刘家的孩子就爱不释手，恨不得把他们吞下来吃进肚子里去，我知道你喜欢孩子，可是你怎么能这样？”
    “你怎么能这样不顾我的心情，我也想要我们的孩子，可是前提是我们的啊你整日那个样子，我不晓得有多难过，好了吧？现在我怀了孩子了，你高兴了吧”
    “你......”英慕华好似很是惊讶，他坐起身子，又看了严小夏一眼道：“明明那个抱住双胞胎不肯放手的人是你，一直说想要生一对双胞胎的人也是你，每天看见我就唉声叹气，仿佛我不给你一个孩子，是我的罪过一样。我以为是你想要孩子想的发愁，所以才更有压力。”
    “噶？”严小夏一滴眼泪在嘴角凝住不动，是这样吗？这几个月来闲来没事一直想要孩子的是她？因为无聊没事就拉着英慕华在屋里努力造人的人也是她？那她这一个月来的伤神难过是什么？都是怀孕造成的纯生理反应？
    她抬头看了看英慕华明显带着三条黑线的脸，缓缓将脸贴了过去：“相公，我们生了男孩，就叫英俊吧？明年生第二个男孩，叫潇洒好吧？”
    英慕华已经很是习惯她跳跃式的思维，而且又很是无奈的告诉她：“叫做英俊会被人笑话的，而且要是叫做潇洒，是要改姓萧吗？为什么？”
    “那不然叫做英伟？”严小夏的头靠在他肩膀上，笑的几乎要打跌。
    在他们的门外，一个微微侧着头好像是在偷听的年轻人，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只是个实习生啊这么难的任务都完成了，是不是该申请加薪？”
    说完他抬头看向蓝蓝天空，自己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身影就那样淡淡地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