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秾李

第27章


  安诚一怔。
  语芊又举起相机拍着海景,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那个样子好丑,穿了套不伦不类的运动衣。其实那个时候我觉得她心里肯定是有你的,因为一个人愿意把另一个人的照片用做手机桌面,心里一定是有那个人的。只可惜,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又一阵海浪涌来,潮水舔舐着脚趾,很冰凉。
  安诚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心里像是也掀起了一片浪涌。
  他又开始想念那个人。
  晚上,窗外的海岸一片黑暗,依稀听得见海涛声阵阵。
  安诚接到少飞打来的电话。
  少飞的声音很急:“哥,我查到陷害我爸的人是谁了。”
  “是谁?”
  少飞顿了一秒:“柯谨年。”
  安诚怔住了。
  少飞犹豫了一会,将心里话一点点说了出来:“哥,你说,忻颜当初之所以会离开你而跟柯谨年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柯谨年拿这个事威胁她?因为我始终觉得忻颜不是朝三暮四的那种人,她对待感情一直很认真。”
  那一瞬,安诚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像是海水涌进了心里,又咸又苦。
  他忽然想起了她最近几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每一个表情。
  总是欲言又止,想上前,又不敢。
  总是在看到他的时候,踯躅着脚步。
  总是有一抹伤痛印在淡淡的眉眼里。
  对他说“你带我走吧”的时候,她既期待,又彷徨。
  他让她打掉孩子,她眼神里的痛色和无助糅合在一起,仿佛是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看似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实则常常被表情出卖。
  而该死的他现在才看明白那些表情。
  那一刻,安诚忽然在心里肯定,忻颜离开他,一定是因为柯谨年拿舅舅的事情逼迫她。
  那个女人,一向外表漫不经心,内心善良到蠢。
  他怎么该死地给忘了呢。
  挂断之后,安诚找忻颜的号码,翻通讯录的时候,整只手都在抖。
  电话拨出去,一声声长长的拨号音,他从没觉得时间是这样漫长。
  然而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耳边只回荡着拨号音,她始终没有接电话。
  安诚的心开始沉入黑暗。
  (二十五)雷阵雨
  S市下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雷阵雨。
  忻颜刚从超市买菜回来,举着伞,走在雨夜中。
  昏黄的路灯照在雨滴上,像是点亮了一盏盏温暖的小灯,让这个冰凉的雨天多了几分暖意。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和着雨水敲打在伞上的节奏。
  最近几天,她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安逸。
  谨年依然为了她和家里僵持不下,这几天有时会打电话给她,问候几声,听他的声音疲倦的很。
  忻颜也会劝一句:谨年,你为了我和家里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你不累吗?
  谨年说:为了你,再累我也要坚持。你等我,忻颜,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
  忻颜说:算了吧,谨年。等法院一开庭审理,我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下来,给我们之间的事情画一个句号。我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尊严,换你放我走,还不行么?
  谨年沉默了一会:你跟我在一起,就这么难?
  忻颜笑:难,尤其是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然后谨年就挂断了电话。
  他们的事情,又是这样没了个了断。
  就像这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手机响了起来,忻颜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忻颜姐。”
  忻颜最后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一面打着伞行走,一面接着电话,忻颜徐徐说:“我等你的电话很久了,薇薇。”
  薇薇轻笑一声,有些冰凉的冷意:“最近你过得有些辛苦吧?成为名人的滋味怎么样呢,忻颜姐?”
  “为什么你这么想将我逼上绝路?”忻颜的声音,没有质问,没有愤恨,只是很平淡的问句。
  薇薇又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为了忻悦。你和柯谨年害死了忻悦,她还那么年轻,你们最应该遭报应。”
  忻颜默然。
  耳畔只听得到噼里啪啦的零碎雨声。
  间歇有打雷的声音,闷闷的。
  薇薇最先沉不住气,质问她:“陆忻颜,你为什么不说话?没有脸面对死去的忻悦吧?”
  忻颜笑了一声,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忻颜说:“薇薇,害死忻悦的人,真的是我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心里最清楚吧?你之所以会报复我和谨年,是因为你心里始终对忻悦心存愧疚吧?当初要不是你让她冒名顶替我,忻悦也就不会死了,你这样想,所以就将错推在我和谨年身上,对不对?”
  薇薇那根神经蓦地崩断,她喊起来:“你胡说!是你勾引柯谨年,是你害死了忻悦……”
  “薇薇,”忻颜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看着眼前的雨帘,缓缓说,“忻悦的事情,我们都错了。陷在了自己打造的牢笼里,最终我们谁都没有获得幸福。该是时候把笼子打开了。”
  说完忻颜就挂断了电话。
  停住脚,站在路旁。
  沉默了很久,想起很多事情。
  高中放学的路上,她和忻悦、于薇薇三个人,手拉手走在校园前那条悠长安静的林荫道上。
  这里的夏天是很美好的,没有高照炎热的太阳,没有拥挤过往的车辆。
  背着黑色单调的书包,手里总会抱着两本装不下的书,迈着深深浅浅的脚步,踩着路边的石沿,三个人嘻嘻闹闹。
  她们最喜欢在路边吃热腾腾的大碗牛肉面。
  忻悦总是直接伸筷子到她的碗里夹走大片牛肉,笑嘻嘻:“姐姐最好了。”
  她从不在意,有时会多夹一片自己碗里的牛肉给忻悦。
  薇薇在一旁咬着筷子,偏头看着她,叹息道:“唉,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双胞胎姐姐就好了。”
  忻悦俏皮地摇头晃脑:“羡慕吧?我告诉你哦,有个双胞胎姐姐的好处可不止牛肉,要是哪天我不想上课了,我姐可以代替我去。我们是彼此的替代品。”
  忻颜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什么替代品。你就知道耍小聪明,先说好了,你要是不想上课,我可不代你去。”
  忻悦不满地撅嘴,对薇薇说:“薇薇你看,有个姐姐也没那么好么。”
  手机又响了起来。
  忻颜低头一看,是安诚。
  屏幕上闪动着他的照片,穿着红色的运动衣,袖子和裤腿都短一截,他的笑容很闪耀,仿佛是涂了层蜜一样的阳光。
  她望着那照片,失了神,连电话都忘了接。
  远处驶来一辆急速的轿车,她没有注意到。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随后是尖锐的刹车声。
  鲜红的血蔓延,像是盛开了大朵的罂粟花。
  回忆倒转,她耳畔回荡着忻悦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虚弱的话,姐,对不起……
  而她捧着忻悦的脸,用沾满血的双手抹去忻悦脸上的血,痛哭不止,忻悦,你别说话了,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忻悦最后,用尽所有力气握紧了她的手,随后昏了过去。
  她想回握,然而手上使不上力气,意识也在渐渐抽离。
  那是一年前。
  时空回转。
  一年后,她躺在车前,身下都是血,右腿也撕裂般的痛。
  她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黑暗淹没她以前,忻颜知道,无知无尽的梦魇,又到了。
  “是安先生吗?”
  安诚接起电话,听到这样一句话,蓦然一怔。
  这句问话是多么熟悉。
  他和忻颜最初相识的时候,她用少飞的手机打给他,白开水一样的语气波澜不惊:“是安先生吗?”
  他还在发愣,继而听电话里那个温柔的女声继续说:“您好,我们这里是XX医院。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刚刚出了车祸,因为我们无法联系到家人,只好给您打电话……”
  “砰!”
  空气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语芊吓得连忙从楼上跑下来看发生什么事:“安诚,怎么了?”
  看到安诚怔愣地站在原地,脸色刷白,眼神空洞无助。脚边是刚烧好的开水壶,滚烫的热水洒了满地,有的溅到他的脚上,他却浑然不知。
  语芊走过去,抓着他的手柔声安抚道:“你怎么了啊?有没有烫伤?”
  手机里的人声在焦急地问:“安先生?”
  他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问:“忻颜她怎么样?她好不好?有没有事情?”
  “她伤势比较严重,正在急救中。如果您认识这位小姐的家人,请……”
  安诚没有听完。
  挂断电话,他抓起车钥匙大步往门外走去。
  胸口那里像是突然被掏空了一块,风灌进来,痛入五脏六腑,仿佛下一秒就像巨浪一样淹没他。
  安诚开始止不住地害怕。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害怕过。好像眼前有个亮光,他如果再不快点抓住,那处唯一的光亮就消失了,迎接他的将是漫长无尽的黑暗。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忻颜不能有事,他还有话要对她说。
  语芊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胳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安诚猛地甩开,吼了一声:“滚开!”
  留下惊呆的语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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